第五十章月亮灣（上）

　　　　福州城，法國領(lǐng)事館，電報房。

　　巴士棟沒有回他的臥房，回來之后就鉆進了電報房里，一邊看著下午經(jīng)由北京－上海－香港一直轉(zhuǎn)發(fā)過來的電報紙，一邊考慮著如何回電。

　　電報是駐北京的法國公使接到他對馬尾海戰(zhàn)的匯報后，立刻下達(dá)的命令。如果離近些就能看到，上面寫著：“立刻向中國當(dāng)?shù)匮瞄T提出嚴(yán)正抗議，并迫使他們交還我法方被俘人員以及軍艦，并不惜以下達(dá)最后通牒為手段。”話并不長，卻是明確的命令，必要的時候外交訛詐，軍事威脅都可以使用。

　　原本這個任務(wù)還是很有可能完成的，在福建船政衙門，雖然有何如璋懂得外交，而且在這件事上堅決不讓步以外，其他幾位大佬不過是什么都不懂得外交菜鳥，在巴士棟先是抗議，接著擺出一堆國際公約，又是歐洲的戰(zhàn)爭慣例的新鮮名詞。一頓忽悠以后，再接著說到法國艦隊即將到來，百艘艦艇即將到達(dá)的這么一恐嚇，接著又假惺惺的說今天不過是一個誤會，如果俘虜和軍艦被歸還，那么法國將會保持最大的克制云云。

　　幾個大佬輕易的就相信了巴士棟，或者說害怕再次打仗，于是紛紛給何如璋加壓。何如璋終于勉強同意現(xiàn)在首先釋放法國俘虜，而法國軍艦則需要中央政府給與正式命令才能夠歸還，何況還有幾艘必須進行修理才能繼續(xù)航行的軍艦。其實何如璋心中也很明白，歸還法國俘虜和軍艦估計是必然之事，只是這軍艦無論如何都要放到戰(zhàn)爭以后才能歸還，不然光是兩艘?guī)缀跷词軅蔫F甲艦就能平添法國艦隊的實力。

　　按說談判到了這個程度算是兩方面都坐了妥協(xié)，這個時候大家應(yīng)該坐下來，端起紅酒慶祝一下，可就在這時，碼頭的一聲巨響把兩方的人都送到了深淵。

　　根據(jù)警戒的士兵所說，沉沒的是兩艘今天下午被俘的法國軍艦，上面值班的都只是碼頭洋槍隊的，三十個人一個都沒有回來。這下好了，原本還滿面堆笑的兩方，立刻都翻了臉。

　　法國領(lǐng)事巴士棟固然是因為無法完成命令，前途堪憂而著急上火。福州的幾位大佬憑借著多年的從政經(jīng)驗也立刻知道這事不能往身上攬。兩方紛紛開始自責(zé)對方的蓄意炸沉兩艘軍艦，意圖破壞兩方友好關(guān)系，意圖將兩個世界上最友好的國家推向戰(zhàn)爭的深淵，一時間，雙方唇槍舌劍你來我往，倒比下午的海戰(zhàn)還激烈?guī)追帧?p>　　還是何如璋大人最冷靜，這時候不是再爭吵的時候，趕快匯報朝廷，有個處理章程才是正經(jīng)，不然恐怕在這的幾個人都逃不過一死。這時候爭吵的幾人也才紛紛的反應(yīng)過來，各自著急趕回去匯報不提。

　　“算了，還是老實匯報為好。”巴士棟苦笑道，自己本身就不是一個正經(jīng)的外交人才，不過是大把的金幣送出，才坐上領(lǐng)事的位置，恐怕自己的政治前途會是黯淡無光了吧。（巴士棟沒有成為駐福州領(lǐng)事之前，是福建船政學(xué)堂的一個教員，比較反動反華的那種）他卻并沒有因為此事而下臺，戰(zhàn)爭結(jié)束后，他私下里向公使大人表示感謝的時候，公使大人白眼一翻，道：“那會臺北已經(jīng)開打，那顧的上理你?。　闭f完沒兩天就把巴士棟搞到農(nóng)場養(yǎng)豬去也。

　　巴士棟如何暫且不提，單說這李園。

　　自己的手下全去睡后，李鼎新就來到了書房。

　　“一舉數(shù)得?。±畲笕?，我原以為已經(jīng)高看你了，哪知道還是低看你了一眼?！睍康暮诎抵袀鱽砹死淅涞穆曇?，似九幽惡鬼。

　　李鼎新皺了皺眉頭，“你我不過是有了約定而已，我想需要怎么做還不需要你管吧！”轉(zhuǎn)身坐在太師椅上，靠在椅背上道：“我只是問了你一句，你就能從這些跡象里判斷出我要做的事，看來我才要高看你一眼了?！?p>　　“最少四千噸的泊位，位置隱秘，地形復(fù)雜，利于防守,福州附近，”那人慢悠悠的將李鼎新對所要地方的要求說了出來，“再加上今天的戰(zhàn)果，我想只要有點腦子的人都能猜到吧！”

　　李鼎新自嘲的一笑道：“也對，我也是病急亂投醫(yī)??！不過沒想到，你還真知道有這么個地方，地方我也立刻讓人勘察了，你沒騙我?！?p>　　“既然我和你有約定，當(dāng)然會遵照約定而來，我可是個真小人?！闭嫘∪艘彩亲猿暗男Φ溃骸澳氵€沒有回答我，到底一舉幾得！不過你不說我也能猜到?！?p>　　“那你說說看吧！”

　　“最直接的一得，除掉張成?！闭f這個他以前的上司，他并沒有什么尊重之意：“不論今天晚上的事情最終查到什么程度，最先死的一定是張成，下午大戰(zhàn)之后，張成利用他的職位，對俘虜?shù)能娕炄藛T進行了安排，碼頭上的巡邏也是他一手安排的，再加上他又是在開戰(zhàn)以后最先逃跑的，這次的事無論如何他都跑不了?！?p>　　說完這話，他停了一下，看這李鼎新點頭以后，才有些得意的又道：“這第二得想來就是堅定福州城內(nèi)幾位大人的抗擊決心。這些大人眼中，碰掉洋人一根汗毛都算犯了罪，這次當(dāng)著洋人的面，把洋人的大艦給炸了，洋人當(dāng)然不會善罷甘休，這仗想不打都不行。”

　　“你這話不通，把洋人得罪了，可以割地賠款啊！”李鼎新?lián)u頭無奈道。

　　“不錯，這也是一條路，不過在福州走不通?！辈坏壤疃π聠査徒又溃骸案Ｖ萑绻挥幸粋€抓總的，那這條路就算走的?？上ЦＶ莩莾?nèi)，主戰(zhàn)的張佩綸那是言官出身，搞彈劾那是一套一套的，多少大員都載到他的手上，現(xiàn)在他的官職一點不比幾位大人小，再說何如璋何大人，戰(zhàn)前也只是沒有看清法人罷了，現(xiàn)在既然沒有退路，當(dāng)然是決心一戰(zhàn)了。閩浙總督何璟是兩省總督，你看著今晚他就跑。至于其他幾人，不過墻頭草之流，既然不能降，那就只有打之一途了?！?p>　　看到李鼎新又是點了點頭，他得意道：“至于得了法人軍艦，可以用之攻擊法人，增強自己水師戰(zhàn)力這種簡單結(jié)論，那就不用我說了。”

　　李鼎新呼出口氣，道：“你的眼光也算獨到，可惜眼界還是太窄，也就無怪乎只把自己的目標(biāo)定在家主的位置上。須知有國才有家，等你什么時候眼界放到天下那么大的時候，或許能和我一較長短，不過說起來，你當(dāng)個幕僚還算不錯了?！弊屗靡饬税胩?，李鼎新終于有機會刺激他一下了。

　　“你說的除去張成，在我這里只是最后一得，我是想到最后才想起來的，就算不用這種方式，我也有千百種方法除掉他，他還沒有這么重要需要我專門定個計劃，慈禧或有可能?！崩疃π虏挪慌略谶@人面前說些大逆不道的話呢！面前這人也是個這種人。

　　“而這兩艘軍艦也根本不能出現(xiàn)在中法海戰(zhàn)中，可能等到戰(zhàn)爭結(jié)束，我才會讓他們出來亮亮相吧！”

　　“什么？4000多噸的鐵甲艦?zāi)悴挥?，那么多大口徑火炮你不用？難道說有你把握贏得這場戰(zhàn)爭？”

　　“這場戰(zhàn)爭是必敗的，不知是敗在誰的手里。”李鼎新忽然很不想說這個話題，他也很清楚，如果4000多噸的“凱旋”號能夠加入到中國水師的戰(zhàn)斗序列里，不說戰(zhàn)爭一定能贏，起碼加強了很大的戰(zhàn)力，可是這真的不可能，現(xiàn)在還不能讓自己所有的實力被人所認(rèn)知。

　　“好吧，不讓你猜了，我的第一得就是，研究?！崩疃π轮浪欢?，接著道：“法國是世界上第二大海軍強國，造船技術(shù)也算世界先進，而我的船廠現(xiàn)在最大的問題就是沒有接觸過最先進的設(shè)計，剛好，一艘是下水沒有多久的鐵甲艦，一艘是比較先進的木殼鐵肋三等巡洋艦，我要的不是一場戰(zhàn)爭的勝利，而是一個真正的海軍強國的崛起。到明年，我的造船廠將能夠造出世界先進的軍艦，那不比將兩艘軍艦投入戰(zhàn)斗要劃算的多。就只這一得就絕對值得我冒險，你認(rèn)為呢？”

　　“我……”黑暗中的那人重重的喘了兩口氣道：“我服了，讓我為你……”

　　李鼎新伸手打斷他的話道：“我需要的是一個好的幕僚，能夠幫我處理黑暗事務(wù)的幫手，你考慮一下吧！我不要你因為這件事而失去對自己黑暗心里的把握和自信，好好考慮下吧！跟隨我可能是地獄。”說完，李鼎新站起身來，伸個懶腰道：“夜了，該睡了，明天你可以跟我一起去你說的那個月亮灣，讓我們好好看看這兩個大玩具?！?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