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蛛絲馬跡

　　小梅于各院間來回穿梭，見大部分人還未出斑，只是高燒未退，四肢無力，偶有腰酸背痛，嘔吐暈眩者，心里定了大半，又尋了幾個病患問診，了解病情狀況。

　　“您現(xiàn)在感覺怎么樣？這里疼么？”小梅伸手在那病患的腰側(cè)輕按了按，見其痛苦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便收了手，之后讓他張開嘴，探頭看去，見其喉下紅腫，口腔內(nèi)唾液粘稠，并伴有一股子腥臭氣味，松了手“嗓子感覺如何？”

　　那人試著吞咽，皺著眉頭咧嘴道“疼的很，又干，像是有啥堵在嗓子里似的?！?p>　　小梅自顧自地想了想，一回頭，發(fā)現(xiàn)許浚并沒有把口鼻裹上，正探頭認(rèn)真觀察著這個病患，心下一驚，趕忙從懷中掏出一塊，自己備用的棉布，上前將許浚的口鼻緊緊包裹住，見后者一臉驚詫，叮囑道“記得每天用炭水，蒸煮洗凈了再戴，用過兩三天就換塊兒新的。”

　　“那你呢？”許浚跟著說完這話，便轉(zhuǎn)身去看另一個病患的小梅。

　　小梅正俯身查看一名病患的眼睛，淡淡道“我小時候得過，不會再感染了”回頭見許浚還想再問什么，舉手止了止“雖然經(jīng)歷過，但那時候開藥的不是我，之后也再沒遇到過類似的，所以現(xiàn)在還不是很有把握”向許浚道“跟我去藥房看看。”

　　兩人來到藥房，醫(yī)官和醫(yī)女并沒有干涉，卻仍舊耐不住，時不時地向兩人這邊觀望。各地醫(yī)院，需定期向?qū)m中輸送最上乘的藥材，因此常年都有備存，也為各地疫病的一時之需，小梅遍覽一通，取出其中的茶葉、枇杷葉、姜石芒硝、青羊脂、雄黃、蠶繭等，另遣了許浚去找些蕎麥、大豆、赤小豆、豌豆、綠豆，并叮囑，如遇有發(fā)了痘疹的病患覺得奇癢難忍，便用點(diǎn)燃的茶葉燒熏痘疹處，痘疹潰爛可以用枇杷葉清洗后，將蕎麥、大豆、赤小豆、豌豆、綠豆研磨了敷在上面，之后便自己背上草藥筐，跟孫審藥打了聲招呼便往后山去了。

　　“教諭說了讓這小子負(fù)責(zé)么？”孫審藥身旁的樸浩，望著小梅離去的背影，眉頭皺了皺。

　　孫審藥看了眼樸浩，多了些煩躁“他自己撞上去的?！?p>　　樸浩低頭想了想，抬起頭來巡查了一遍周圍“這事兒有些蹊蹺”卻是點(diǎn)到即止“那人找到了么？”

　　“找到了”孫審藥卻沒多大興趣“可也沒什么用了?！?p>　　“死了？”樸浩倒是有些意料之中。

　　“盯著他的應(yīng)該不止我們，本來都截住了，一錯眼兒就被干掉了?！?p>　　“有得病的癥狀么？”

　　“還得病？”孫審藥憤憤不平“他一人折騰我們半天，得個屁病?！?p>　　“尸體也沒留下？”樸浩仍舊覺得哪里不對。

　　孫審藥嘆了口氣“真夠狠的，趁我們沒注意，被澆了一身的油，燒得骨頭都不剩了?！?p>　　“這次說不定還真用得著這小子?！?p>　　“萬一搞砸了，可就不是松都境內(nèi)能控制得了的了?！睂O審藥難掩焦慮煩躁。

　　“那也總比你那下三濫的強(qiáng)”

　　“你！”孫審藥氣不過，壓低了聲音“他們想怎么樣你不知道？敢拿瘟疫下手已經(jīng)是在破釜沉舟了?！?p>　　樸浩瞥了孫審藥一眼“若一開始便想著破釜沉舟.....”似有所感“算了，如今，也該有點(diǎn)兒動靜了。”

　　此時的小梅也是一頭亂麻，這幾日，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心里總覺得不太對勁，行至一家藥鋪前，想了想，走了進(jìn)去。

　　“呦，小梅啊”老板一副舊相識的模樣“今兒又采到什么好東西了？”

　　小梅一笑，躬身一禮“吳老板好，小的正是要上山采藥呢，您最近有什么急需的么？我今兒上山幫您找找?！?p>　　吳老板哈哈一笑，擺了擺手，隨即又想到什么，尋思一會兒，向小梅招招手，示意他跟自己來，走到藥柜邊上，拉出一抽屜，抓起一把來，捧到小梅面前“你前段兒時間送過來的，還能找到么？”

　　小梅見是一堆晾曬好的升麻，心下一沉，面兒上有些為難“吳老板，您知道，升麻要入秋了藥性才好，之前我也說了，是碰巧看見的，大概是向陽，長勢好些，入藥其實(shí)有些牽強(qiáng)，您是好心幫我湊錢才買下的，再要，我建議等些日子”見對方一時低頭不語“您放心，到時候我先給您送來。”

　　吳老板回了神兒，笑著嘆了口氣，擺擺手，將一掌的升麻倒回抽屜“果然是各人有各人的財運(yùn)呢。”

　　“這藥材，最近要的人很多么？”

　　“是啊”吳老板像是想起什么“前些日子，后街的老安跟我說，有人出高價收購他那兒的升麻，問我要不要一起做，哎，想著前幾年，升麻一直賣得不好，我也就沒花精力留存貨，誰知道今年倒是奇了，還有人專門收升麻。”

　　“您知道他們現(xiàn)在還收著呢么？”小梅追問道。

　　“收著呢啊”吳老板以為小梅有興趣“你那兒要是有好貨了，咱倆五五分，我四你六也行啊?！?p>　　小梅聽了這話，心里有了些盤算，一笑“瞧您說的，之前要不是您肯收我的藥材，我也沒錢還三哥的帳，可是幫了我大忙呢，您放心，有貨我一定給您送過來，您先忙，我這就上山看看”別了吳老板，將沿路藥行問了個遍，多有相同的情況，另打聽出，收藥材的車是往山上去的，望向山腰上隱約在林木間的院落，小梅陷入了沉思。

　　此時的鳳來宮中，離歌笑正拿著張長卷細(xì)細(xì)看著，柴胡推門進(jìn)來也沒抬眼，待后者在自己對面坐了，方轉(zhuǎn)頭看了眼門口“三娘呢？”

　　“小丫頭又被老太婆叫去了”柴胡拿起面前小幾上的茶壺對著嘴就喝了起來，遂又道“在慈慶殿多半天了也沒見出來，三娘不得在里面陪著。”說完，又繼續(xù)牛飲起來。

　　離歌笑似聽非聽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繼續(xù)低頭長卷“你那邊最近有什么動靜？”

　　柴胡正喝得痛快，一愣“什么什么動靜？”

　　離歌笑仍舊沒抬頭“跟之前一樣，說一遍?！?p>　　“啥”柴胡一口水沒咽下，差點(diǎn)兒噎過去，將茶壺放回幾上，用手摸了摸嘴“都快一個月了，你沒聽煩俺都說煩了，每天就那幾檔子兒事兒，你聽多少遍還不一樣?！?p>　　“老胡”離歌笑此時方才認(rèn)真放下手中的長卷，看向柴胡“很多事情的答案都藏在規(guī)律里，小梅在那邊能給的信息不多，也不容易，很多事情要靠咱們自己?！?p>　　柴胡慢慢沉下心來，上下打量了對方一眼“是不是小梅那邊兒有信兒了？”

　　離歌笑抬了抬眼，重新拾起長卷看去“壓力真是越來越大了”柴胡卻再不跟他廢話，一把搶過長卷“小心點(diǎn)兒，別弄壞了?！彪x歌笑無奈地?fù)u搖頭。

　　柴胡將長卷展開，來來回回看了好幾遍，終究還是扔給了離歌笑，不甘心道“這是啥？”

　　“梅梅的卷子?！彪x歌笑復(fù)而展開看去，慢悠悠道。

　　柴胡一愣“啥？小梅的卷子？啥卷子？”

　　“今年的秋孟朔”接著補(bǔ)了一句“就是醫(yī)官的一個考試。”

　　“他干嘛參加醫(yī)官考試？”

　　“看來壓力也不用太大”離歌笑喃喃合上長卷，看向柴胡笑道“問題不在這兒?！?p>　　“那是啥？”

　　離歌笑將小幾拉到身旁，懶洋洋地依在上面，不緊不慢道“你先說說今天的事兒，我再跟你說說梅梅的卷子。”言罷，一臉滿足地看著柴胡無可奈何地瞪著自己。

　　松都那方，小梅在山上轉(zhuǎn)悠了一個多時辰，下山時仍舊不自覺路過教坊后門，想著大概是方才的思緒使然，卻不知能想個什么理由進(jìn)去探查一番，像是不想讓自己為難一般，那門忽地打開來，自內(nèi)而出的文蘊(yùn)荷與躊躇著的小梅剛好打了個照面，兩人一時都愣在了原地。

　　“呃...”小梅竟一時有些語凝“好久不見。”

　　“啊...”文蘊(yùn)荷一時間也恍惚了一下“是”目光落在小梅戴著的鐐銬上，下意識地跟著道“好久不見”忽然又像是想起什么，有些害怕地看向小梅道“您...您是不是回去晚了，我...我不耽誤您了?！?p>　　“哦，不是這樣的”知道她誤會了，更是怕給自己惹麻煩“最近醫(yī)院有些特殊的病癥，我是跟教諭打過招呼才出來的，沒有關(guān)系的。”小梅感覺自己下一句就要說能不能進(jìn)去坐坐了，趕緊適時收住了話頭。

　　“那您愿意進(jìn)來坐坐么？”

　　“這...”事情進(jìn)展得太過順利，小梅不禁為自己的目的而心虛，咧了嘴笑了笑“會...會不會打擾了？”

　　文蘊(yùn)荷展顏一笑，搖了搖頭，趕忙將門大開，微微低了頭，躬身退至一側(cè)，恭敬道“您快請進(jìn)吧?！毙∶酚^知四下無人后，方迎門而入。

　　仍舊是上次由洪子引著的那條路，此番恍惚已隔了數(shù)日，門前梅花依舊，只唐只此時正戴在佳人的發(fā)端，隨步履頻頻搖曳“恩，文姑娘?！毙兄灵T前階臺，小梅忽然想到了什么。

　　文蘊(yùn)荷此時已脫鞋上了階臺，聞言回身詢問“賀公子，什么事？”

　　小梅低頭一笑，復(fù)而向文蘊(yùn)荷道“清源說，我那個帕子在您這兒，我想，您能不能現(xiàn)在還給我？”

　　文蘊(yùn)荷點(diǎn)了點(diǎn)頭“當(dāng)然”說著，自腰間的荷包中取出個方方正正疊好的帕子，呈向階下的小梅，見后者一時愣愣，有些不好意思“我...我知道，您很在意這帕子，怕會被別人拿了，所以一直帶在身上...”

　　小梅心下很是感動，更感激文蘊(yùn)荷的謹(jǐn)慎，上前一步雙手接過帕子“勞煩姑娘這樣費(fèi)心了，多虧當(dāng)日姑娘出手相救”忽然想起什么“哦，應(yīng)該還有文大人。那日是文大人和您一起來的吧？”

　　文蘊(yùn)荷愣了一下，面色上多了些許恍惚，復(fù)而向小梅一笑“快請進(jìn)來說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