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追本溯源
“就是這個東西”小梅將一個小瓷瓶放在小幾上。小瓷瓶通體雪白，樸實無華，縱是扔到大街上，大概也不會有人想多看一眼，可小梅自將它拿出來后，眼神卻再沒有離開過。
離歌笑拿起來看了看“這是什么？”
小梅看著那瓶子的眼神，好像穿越回了某個時光，直到離歌笑問了幾遍方才回神“引發(fā)疫癥的毒膏”見離歌笑一臉詢問“哦，我被灌下的那個是稀釋的，而且我小時候感染過，后來痊愈了，可能就不會再感染了吧”回看向藥瓶“這個倒像是特別調(diào)制的。”
“這病你之前得過？”柴胡難得抓住了個關(guān)鍵。
小梅見三人都看向自己，低頭看了眼已經(jīng)睡熟了的小囡，點了點頭“恩，我娘就是因為這個病去世的”遂將在平順與常憶卿講的往事與三人也交代了一番，幾人一下子沉默了許久，離歌笑拍了拍小梅的肩膀，沒有多說什么。
燕三娘看向小梅的眼神帶了些陌生“以前，從來沒聽你提過......”
小梅扯出個安慰的笑臉“這也沒有什么，只不過...”閃過一絲念想，瞬間收了回去“還好見過，算發(fā)現(xiàn)得及時。”
“不過現(xiàn)在也基本確定了是有預(yù)謀的”離歌笑接道“樸浩說，最開始傳，把疫癥帶進來的那個人根本沒毛病，孫審藥曾經(jīng)還派人盯著過，不過最后被滅口了，他倆那時候就感覺，應(yīng)該是被人算計了?！?p> 小梅看了離歌笑一眼“孫審藥和權(quán)教諭的背后是不是也有什么人？”
“也？”離歌笑看向小梅“你之前，不是已經(jīng)懷疑過醫(yī)院里的關(guān)系復(fù)雜了么?！?p> “之前帕子的事情，樸浩提醒我的時候，有意避開了孫審藥，而且”看向離歌笑“這次你也說是三..”改口道“是樸浩去攔了王駕才把你們帶來”想了想又道“他們一直盯著疫癥的事情，和教坊那邊恐有嫌隙，又與樸浩面和心離，那.....”遂看向離歌笑道“樸浩是李峘的人吧？”離歌笑聽罷，抬手拍了拍小梅的肩膀，笑而不語。
一旁的柴胡忍不住了“哎哎哎，俺說你們能不能讓我們也有點兒參與感啊?！?p> “你參與了也是一團漿糊，閉嘴吧”燕三娘正聽得仔細(xì)，沒好氣地懟了回去，遂向小梅道“你的意思是，既然醫(yī)院這邊，看上去跟教坊不是一個陣營的，那就有可能是宮里的人，但你也說了，樸浩跟他們也像是兩撥人派去的，那你怎么會先斷定，樸浩是李峘的人？”這話說得直白，柴胡便不再插話，繼續(xù)聽。
“一個醫(yī)院的官役”小梅向柴胡解釋道“敢就這般闖到王駕前，幾句話就讓李峘派了貼身的大臣和內(nèi)禁衛(wèi)副將先一步趕到醫(yī)院救人”轉(zhuǎn)而看向離歌笑“李峘什么時候這么容易相信人了?！?p> 離歌笑輕笑一聲“倒是瞞不住你”頓了頓道“樸浩是樸宗敬的弟弟?！?p> “什么？！”余下三人倒是都沒有想到。
柴胡看向離歌笑“你咋知道的？”
“猜的。”離歌笑側(cè)身臥在一旁，隨口道。
燕三娘于旁踹了離歌笑一腳，不耐煩道“好好說話?！?p> 離歌笑無奈坐起身來，看向柴胡有些痛心道“你跟著樸宗敬那么長時間都干什么去了?！?p> 柴胡也有些不好意思“那家伙比你話還少，整天板著個臉，我每天被他差遣都已經(jīng)耐著性子了，更別說打聽什么?！?p> “歌哥”小梅看向離歌笑“你是不是從成均館那邊打聽到了什么。”
離歌笑用手指了指小梅“樸宗敬的父親是世子侍講院的師，曾經(jīng)也做過李峘的老師”意味深長“聽說，李峘與這位老師私交很好?！?p> 柴胡追問“可你還是沒說，咋知道他倆是兄弟的？”
“你還記得，我給你看的小梅的卷子么？”
“我的秋孟朔？”小梅有些驚訝“難道就因為，是樸浩幫我爭取到，參加考試的機會？”
“你這句話提醒了我”離歌笑看向小梅“他為什么要幫你，以他的立場，不會看不出來你是想給我們傳消息?！?p> “他是有意而為之的？”小梅想起找樸浩幫忙時確是出奇的順利，不由得有些懊惱“我還以為把他騙過了?！?p> “能在松都混下去的都不是什么善茬”轉(zhuǎn)而繼續(xù)道“他既知道你要做什么還肯幫你，說明并不怕你把消息傳出去”看到小梅欲問什么，起手?jǐn)r了一下“他若是想用這個害你，當(dāng)初帕子的事兒就沒必要救你了，而且...”頓了頓“我想，他一定也是確定這條暗線很安全才會幫你。”
“他怎么確定....”燕三娘警惕道“難道他自己也在用？”
“不錯，我讓老胡盯了樸宗敬一個多月，發(fā)現(xiàn)他對內(nèi)醫(yī)院格外關(guān)注。”遂將柴胡探查的大概復(fù)述了一遍。
小梅皺了皺眉“他難道就不是在防著胡哥么？”
“不至于”離歌笑似乎知道小梅會這樣問“他撞見過老胡幾次，但行動上并沒有太多變化，所以防的應(yīng)該不是咱們。而且...”離歌笑看向小梅“你猜今年的秋孟朔是誰審卷。”
小梅忖度片刻，恍然道“秋盡染！”
“這要是巧合就有點兒太準(zhǔn)了，更何況老胡有一天撞見樸宗敬的時候，正好看見他倆在一塊兒，晚上樸宗敬就出宮回了趟家”從懷中取出兩張疊起來的紙遞給小梅“你看看這個?！?p> 小梅小心避過孩子，將紙接過來展開看去，發(fā)現(xiàn)一張是謄寫的自己的秋孟朔，另一張細(xì)看好像是封家書，語氣甚是恭敬，再往下看，發(fā)現(xiàn)盡是醫(yī)院發(fā)生的事情，看內(nèi)容，應(yīng)該是疫癥之前發(fā)出去的“這是.....樸浩寫的？”
“這是三娘看著樸宗敬送到樸老爺子手上后，帶出來的原件，兩張紙的水印是同一款”離歌笑沒有直接回答“朝鮮這邊，能用得起大明宣紙的可不多，且各家水印皆有專屬?！?p> 小梅仔細(xì)對照著看去“不錯，水印是一家的?！?p> “我之前打聽到，樸老爺子原來有兩個兒子，都是內(nèi)禁衛(wèi)，小兒子十四年前因為通倭，差點因為叛國罪殺頭，老爺子當(dāng)時以教子無方為罪告老，那小子最后改判流放，連樸宗敬當(dāng)時也被貶至堂下官，外放到監(jiān)營去做了察訪”見柴胡臉色越來越懵“一個從六品的官職，大概是最小的官兒了吧?！?p> 燕三娘想到如今的樸宗敬，有些詫異“那樸宗敬后來是怎么回來的，那小兒子后來又怎么樣了？”
“你聽我慢慢說啊”離歌笑說得口渴，飲了口水道“樸宗敬的升官歷程我就不清楚了，不過聽說，他是三年前才成為內(nèi)禁衛(wèi)將軍，還是兵曹判書親自舉薦的，中樞府直接下達的王命，至于他弟弟”神色收斂，一字一頓“到了流放地的第二年就死了，聽說是染了惡疾，火化后海葬了，沒趕上世子出生時候的大赦?！?p> “死了？！”三人皆是詫異。
離歌笑點點頭，話鋒一轉(zhuǎn)“這位二公子名叫樸宗軒，字浩沅。”
“所以你覺得樸浩就是這個樸宗軒？”小梅還是覺得太過湊巧“這兩者看不出來有什么聯(lián)系啊。”
“我查過醫(yī)院名錄，樸浩是四年前，因為掘墓被抓，差點被判死刑，不知用了什么方法逃過一劫，轉(zhuǎn)判做官役。”
“掘墓？”小梅忽然想起一事“當(dāng)年跟他一起被抓的，是不是還有個人？”
離歌笑知道小梅明白了“裴承男，而且..”頓了頓“他倆的籍貫都寫的是草溪。”
“草溪？”燕三娘皺了皺眉“沒聽說過啊?！?p> “那你知道樸宗軒流放到哪里了么？”
燕三娘也不傻“不會正好是草溪吧?！?p> 離歌笑點點頭“而且，還有個人，也跟這個地方有關(guān)?！?p> “誰？！”柴、燕、梅三人語氣皆多了些急切。
離歌笑慢悠悠地喝了口水，一字一頓道“鄭蘭貞的本貫也是草溪?！?p> “不過老離啊”柴胡這回反倒顯得有些不放心“你就不怕這些都是有人想讓你覺得湊巧，故意設(shè)計的？”話音一落，余下三人皆是一愣，看向柴胡的眼神，遠比方才聽離歌笑說的那些更為驚訝。
燕三娘抬手?jǐn)Q了一下柴胡的臉道“說，你把大塊頭怎么了！”
柴胡一把扒開燕三娘的手“有毛病啊你?！?p> 小梅咧嘴一笑“胡哥，要不是我知道你沒易容，也要以為你是誰假扮的呢?！?p> 看著一臉懵的柴胡，離歌笑沒好氣道“夸你聰明呢。”
柴胡嘿嘿一樂，旋即又覺得哪里不太對，看向三人“俺怎么感覺不像好話?！庇嘞氯私院Σ徽Z。
“不過歌哥”小梅收斂神色“胡哥想的也不無道理，同款水印宣紙，巧合的地名，這些都不能當(dāng)做確鑿證據(jù)的。你后來又是如何證實的呢？”
離歌笑從小梅手中將兩張宣紙拿回來，疊好，揚了揚手道“自己兒子假死了十幾年，能隨便讓人知道么?！?p> “你不會當(dāng)面兒問去了吧”燕三娘驚道“那你還讓我偷出來干嘛?！?p> “不給他點兒實在的，怎么讓他吐點兒真東西出來”離歌笑向燕三娘點了點下巴，將兩張紙收回懷中。
“那他還放心把東西留你這兒?！辈窈粫r發(fā)現(xiàn)，離歌笑比自己更像個土匪。
小梅看向柴胡一笑“有時候信任的基礎(chǔ)，就是相互都有秘密在手里?！迸c離歌笑相視一眼，兩人含笑不語。
“那，權(quán)教諭和孫審藥呢，他們又是什么目的？”燕三娘皺眉問道。
離歌笑想了想“樸浩說，這兩人明里，一直與教坊有聯(lián)系，特別是貞敬夫人，但背后卻是宮里的，渠道是藥審和采買，這兩部分都是孫審藥在負(fù)責(zé)，他一直沒能插上手，所以他想.....”
“是大王大妃？”小梅接道。
“鄭蘭貞之前，為著李峘親政，甚至大王大妃攝政掃除了不少障礙，很是得寵。不過，如今看來，共患難者確實未必都能同富貴。”
“尹氏不信任鄭蘭貞？”燕三娘有點兒沒明白離歌笑的意思。
“燕姑娘，信任需要的是相互了解，一旦不知道對方到底在想什么了，安全感也會降低?！?p> “你們的意思是，尹氏不知什么時候，也開始觀察鄭蘭貞的動向了？”燕三娘忽然覺得事情有些復(fù)雜“那李峘知道么？或者說尹氏知道李峘也留了一手么?！?p> 小梅和離歌笑相視一眼，后者沉思片刻道“我覺得，他倆應(yīng)該都有分寸?！?p> “這都什么母子啊”柴胡咧著嘴，搖搖頭“那現(xiàn)在怎么辦？”
“還有件事”離歌笑看向小梅“我記得你說，孫氏提到過一個，曾經(jīng)跟鄭蘭貞有過接觸的男人?！?p> “是的，而且那個男人離開之后，鄭蘭貞與之前有了很大的變化，不過奇怪的是，他們現(xiàn)在還聯(lián)系著?！?p> “大概之前是情傷，現(xiàn)在是利益吧。”離歌笑苦笑地?fù)u搖頭。
小梅卻是若有所思“情傷還能這么快轉(zhuǎn)成利益關(guān)系，這女人也太狠得下心了吧?！?p> “女人心海底針吶”柴胡頗有心得地示意了小梅一下“娘娘腔你可得長點兒心啊?！彪x歌笑與燕三娘看向一臉窘迫的小梅皆含笑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