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萍水之交
陸定安和燕三娘許久未歸,離歌笑來到文承斌的書房問他些事情。
“府院君應該還不知道這些事”文承斌聽了離歌笑的顧慮,緩緩搖了搖頭。
“是因為他和大王大妃的關(guān)系?”
文承斌仍舊搖了搖頭“并非出自對他的信任,而是從一個朝鮮男人的心態(tài)來講”見離歌笑揚了揚眉毛,神情詫異,微微一笑“我也是個朝鮮男人,還是士大夫家的子弟,多少可以感同身受一些?!?p> “其實”離歌笑苦笑著搖搖頭“我可能并不太能理解?!?p> 文承斌出乎意料地點點頭“正常”隨即解釋道“曾經(jīng),若不是幸得有人指點一二,我如今也仍舊深陷其中”說著,長長嘆了口氣“不過也深感,太過不同了,于這世道亦會十分艱難,所以”看向離歌笑“對于貞敬夫人的選擇,我也可以理解?!?p> 離歌笑想起,小梅講過的有關(guān)文蘊荷的家世“您是說文姑娘母女....”
文承斌擺擺手“對她們,我是有愧的,但終究是我一家之事,掙一掙未嘗不可,但是否真能得到自己想要的,卻未必,于這世道而言,并不能改變什么”眼神灼灼地看向離歌笑“人有時候確實拗不過勢,但未必不能改變勢?!?p> “歌笑受教?!?p> 文承斌笑了笑“哪里就談得上教了”像是想起什么“記得那人曾說過:人之于世,欲所積也,滅欲存理,本就有違常情,曲己欲降理于人更是強人所難,這天下的理與欲如何就只那寥寥數(shù)語可限,未免荒謬”不禁感慨“那時我剛剛過了恩科,正是好為人師,卻被這一番話灌得清醒”看向離歌笑一笑“阿謙與我說起過,宛嬪娘娘訓導過他的一番話,倒是與那人當年所言有些異曲同工?!?p> 離歌笑低了頭笑道“當日不知,文公子竟是大人的親侄子?!?p> “我大哥子嗣不少,謙兒是最小的一個,難免驕縱些,不過這孩子隨了他母親,品性還是好的,識得逆耳忠言?!?p> “說到令侄,大人的兄長平日里可是與府院君有往來?”
“士大夫階層都有相識,但”文承斌正色“朝鮮早時王子之亂不少,之后便對外戚有了一定限制,可任官職但多閑散而不參政”又笑道“家兄是大司憲,做的便是糾察直諫的位子,府院君即使有貞敬夫人與大王大妃的關(guān)系,也不敢自己這般燈下黑,他不避諱,娘娘也要避諱,否則家兄怕是也坐不穩(wěn)。”
離歌笑點點頭“這便好些。”
“不過”文承斌微微皺眉想了想“你既想到這里,多注意些還是好的”找了管家進來“你去把侄少爺叫來?!?p> “大人?”離歌笑看向文承斌疑惑道。
“家兄人品我還是信得過的,但那個位子難保不被利用”文承斌誠然“阿謙本也是家兄遣來看我的,許久未歸未免牽掛多心,此番回去也好給他提個醒,多注意些?!?p> 不一刻,管家?guī)е木粗t過來了,后面還跟著陸定安。文敬謙一進屋便趕緊坐到文承斌身旁,似乎不想離陸定安太近,離歌笑望向陸定安,發(fā)現(xiàn)他竟是扛了個布袋子進來,那袋子里似乎有什么東西在亂動,掙扎得很是厲害。陸定安進屋后將袋子扔在地上,小身板也有些喘,向文承斌告了罪,取了其身前小幾上的茶壺,摸了摸溫度,仰頭直接倒進嘴里。
“哎你!!.....”文敬謙在一旁看呆了,本想上前喝止,被文承斌攔下,又看看扔在一旁的布袋子,訕訕閉了口。
“這是什么?”離歌笑也被陸定安這一番動作搞蒙了。
“給鄭蘭貞報信兒的”陸定安喝完水,將壺放下,抹了把嘴道“還挺激靈,發(fā)現(xiàn)我跟著還想把我甩了,追了好幾里地?!?p> 離歌笑上前將布袋子解開,里面的人猛地掙扎出來,差點兒把離歌笑撞到,那人已綁得跟個粽子似的,嘴里還綁著布條,看見離歌笑在面前警惕地往后退去。
“沒事兒,你別怕,我們沒有惡意?!彪x歌笑安慰道。
“是啊”陸定安轉(zhuǎn)頭蹲在那人面前“我們就是想,把你要送的信拿過來,再順便滅個口而已,別太緊張?!?p> 離歌笑無奈道“你就別嚇他了,三娘呢?”
“我去堵他,但想著鄭蘭貞或許暗度陳倉,就讓燕姑娘再等等,多注意點兒天上?!?p> “你倒想得周到”離歌笑笑道“東西呢?”
陸定安從懷中取出個信封,離歌笑接過來看去,見上面封著漆印,便也從懷中取出個火折子,打開后沒等火星子起來,就將信封背面快速地在上面來回過了幾遍,之后從腰間拿出個小刀,利落地用刀尖在漆印下劃一圈兒,放下小刀,舉起信封,輕輕在側(cè)面吹了吹,便見那漆印啪地翹了起來。
“離大哥的手藝不減當年啊?!标懚ò驳恼Z氣滿是崇拜。
“沒想到還能有用上的一天?!彪x歌笑苦笑著搖搖頭。
“整個錦衣衛(wèi)里,敢用火折子直接撩的,也就您和....”陸定安沒有把話說完。
離歌笑知道他后面的話,卻不想在這時候提起來分心,將信封小心地打開,取出信來讀去,眉頭不自覺皺了起來。
“嗚....嗚嗚.....嗚”一旁的‘粽子’卻不消停,看見離歌笑利落地破了封印,更是急得在地上打挺,打到一半忽然才發(fā)現(xiàn)屋里還有倆人,定睛看清楚,神情一下子愣住了,在文承斌和離歌笑之間看來看去。
“你認得文大人?”陸定安敏銳地問道,見那人點點頭“那我把你的嘴松開,有什么話好好說,別亂叫。”得到對方的再次允諾,陸定安將他嘴里的布條解開。
“你們到底是什么人?”元崇禮被驚心動魄地掠過來,猛然間看見文承斌,倒有些糊涂了。
“你又是哪兒的?”陸定安不理他,徑直問道“認得文大人?”
元崇禮有些糾結(jié)地想了想,終還是點點頭“之前,押送人來松都的時候,在文大人這里報備過”之后還是加了一句“你們到底是什么人?”
“押送人來松都?”正在看信的離歌笑聞言,回身看向元崇禮“誰?”
元崇禮有些不耐煩了“你們老問我,總得先告訴我你們是誰???!”
“他是成均館的提學”文承斌在遠處幽幽道“那一位”看向一旁的陸定安“是大明來使?!边@一句一出,連陸定安都有些心虛了,心道果然還是老家伙能忽悠。
“大...大明”元崇禮對文承斌還是有幾分信服的“那你們抓我干嘛?”
“你涉嫌協(xié)助外戚聯(lián)絡朝廷禁軍,有叛國之兆,所以要來問一問?!蔽某斜笠环捳f得面不改色,連離歌笑都有些被鎮(zhèn)住了,細想好像也沒什么問題,但就感覺有點兒別扭。
“怎...怎么..怎么會”元崇禮卻是沒那么好的心理素質(zhì)“是崔......崔...”說到這里忽然住口,仿佛也是意識到了什么。
“崔錦安身為幸州城值守將領(lǐng),如何敢跟府院君大人的內(nèi)眷有勾結(jié)”文承斌言語生厲“我朝外戚不得干政,這不是叛國是什么。”
“我........我...”元崇禮此時已大汗淋漓,完全忘了最開始的立場為何。
“真的是幸州城?”離歌笑聽得文承斌這話,再看向元崇禮的反應,有些確信,只是還在想著剛才元崇禮的話“你方才說之前押送人來松都,那人可是內(nèi)醫(yī)院的內(nèi)醫(yī)?”
“???.....好像......啊..好像”元崇禮現(xiàn)在腦子很亂,一時對離歌笑的話沒反應過來,待離歌笑又追問一遍,想了想,方恍然“啊,對,叫....賀...賀什么...”
“賀小梅?”
“啊,對,挺特別的名字,我記得是,路上我吃東西中毒了,還是他幫我解得毒”遂看向離歌笑“你們認識?”想起小梅說過的朋友,猶猶豫豫道“一杯酒.....”
“一個朋友”離歌笑詫異“小梅連這個都跟你說,你在典獄署可看見小梅了?”
“???他在典獄署?”元崇禮驚訝道“沒有啊,他不是在醫(yī)院么,不過后來沒再聽說他的消息了?!?p> “鄭蘭貞抓了小梅”離歌笑看向元崇禮“崔...就是讓你送信來的人,一直在監(jiān)視我們的動向,他讓你帶信過來可說過是什么事情?”
元崇禮想起鄭蘭貞也這樣問過,怔怔道“沒...沒說...”
“你可是崔將軍的親信?”
“算...算不上...我是剛被調(diào)過去的,之前在內(nèi)禁衛(wèi)?!?p> “內(nèi)禁衛(wèi)?”
“是,內(nèi)禁衛(wèi),跟著樸大將的副官?!?p> “你是什么時候去的幸州城?!标懚ò舶櫭紗柕?。
“一....一個多月,兩個月前吧”元崇禮見問到自己身上,心里惴惴不安“內(nèi)禁衛(wèi)新入編的會留一部分,剩下的先去京畿道周邊的城防歷練,我本來是應該能留下的,不過送完賀小梅回去后,留下的人定了,我就成了剩下的?!?p> “你既都不算幸州城的常駐兵,崔大將如何會把這般要緊的書信讓你送來”離歌笑耐心道“不過是看你在幸州城沒有根基,與內(nèi)禁衛(wèi)又有牽扯,如若事情敗露,到時候推給了你也能把內(nèi)禁衛(wèi)攪渾。”
“那信上說了什么?”陸定安看向離歌笑問道。
“讓崔錦安找機會控制住景福宮,圍而不攻,但要密切注意宮里的情況。”
“她這是要冒險了?”
“小梅那邊就算還在撐著,鄭蘭貞應該也沒什么耐心了........”
正說著,屋門突然被打開,門外,管家還做勢要攔,燕三娘卻已一步邁進門來,手里抓著只鴿子。
“幸虧你囑咐了一句,差點兒就漏了,追死我了”燕三娘看向陸定安不可思議道“你也太看得起我了,讓我追鳥兒??!”
“燕姑娘的輕功,在下肯定還是信得過的”陸定安嬉笑著趕緊給燕三娘倒了杯茶奉上。
“這也是典獄署放出來的?”離歌笑接過燕三娘遞過來的鴿子,拆下信筒里的信,展開來看去,臉上轉(zhuǎn)喜“藏得最深的出來了?!?p> “誰?”陸定安與燕三娘同時問道。
莫折隨風
又見故人,別說都忘了啊………人家是挺重要的角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