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不亦樂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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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梅一路被扔在馬車后面栓著的竹編筐里,顛顛簸簸地趕了好幾天的路,因為鄭蘭貞謹(jǐn)慎地只夜晚在山里找隱蔽的地方休息,小梅一直沒從旁的地方,感覺出她在往哪里走,而且體力上也越發(fā)不支了,一路上文蘊荷一直負(fù)責(zé)照顧他,但鄭蘭貞帶著的那個看去沉默寡言的少年,寸步不離地盯著兩人,文蘊荷一個字也不敢跟小梅說。
終于,在一天近傍晚的時候,鄭蘭貞讓少年將車棄在一個村口,背上小梅,一路繞道村后,進入后山。在一處山窩里,鄭蘭貞在一片枯樹間,仔細(xì)尋覓著什么,忽然,在一棵較其他低矮一些,但枝葉尚茂的樹前停駐。鄭蘭貞上前,將手附在那棵樹干上,細(xì)細(xì)摩挲著,神情難得有些靜謐。
“把那小子帶過來”鄭蘭貞的目光仍舊溫柔地看著那樹,但話卻說得冰冷無情。少年將小梅扛到鄭蘭貞身前,徑直扔在土地上,小梅的一聲嗚咽,被勒著嘴的布條堵回了口中,鄭蘭貞沒有管小梅,緩緩繞著樹走了一圈,又細(xì)細(xì)地在四周踱步少頃,在一個地方停駐下,抬首環(huán)顧四周一番,滿足地嘆了口氣道“挖?!?p> 少年上前,從后腰上取下個小短鏟,自鄭蘭貞腳踩的地方開始,把土一點點兒挖開。
“夫人!夫人!”文蘊荷好像明白了什么,跑到鄭蘭貞身邊,跪下哀求道“您放過他吧,他已經(jīng)不行了,夫人。”
鄭蘭貞一腳將文蘊荷踹開,走到小梅身前,屈膝看了看一動不動趴在地上的小梅,用手將小梅的腦袋掰過來看著自己“你想不想知道那個男人是誰?”鄭蘭貞微微一笑,這句話在深山中,細(xì)若蚊蠅,但在小梅聽來,卻如晴天霹靂,剎那間瞪大了眼睛愣在了那里“你一會兒就能見到他了,有什么話,到下面,可以慢慢問,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鄭蘭貞的笑聲回蕩在山間,有種別樣的凄厲與怨念,她緩緩起了身,來到少年已挖得見些眉目的大坑旁邊,對著坑底喃喃細(xì)語“我種了他喜愛的華山松,以前,他經(jīng)常會牙痛,總是用松脂漱口,后來我便做了個香囊給他,那天,他很開心”轉(zhuǎn)頭看向小梅,但眼神又好像在看另一個人“你說過,我很不一樣,如這華山松一般,總在努力,卻又不得不辛苦地活著,你說你懂我的感受”神情忽而有些落寞,伸手輕撫了小梅的臉“可我一直沒來得及告訴你,有你在,我從沒覺得辛苦”轉(zhuǎn)而面露恨意“可你為什么不懂我對你的心!”猛地用雙手掐住小梅的脖子,將其按在地上,貼了小梅的耳朵嬌聲道“我就這么看著他,看著他一點一點,一點一點..就永遠(yuǎn)留在我身邊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小梅被掐得喘不過氣來,嘴里也被堵著,縛著的雙手費力掙扎,卻仍舊抵不過鄭蘭貞的氣力。
文蘊荷感覺小梅快不行了,上前一步,將鄭蘭貞推開,小梅這才得了喘息的機會,猛地咳嗽起來。少年見鄭蘭貞被推倒,越出坑去,一鏟子劈向文蘊荷。
“行了”鄭蘭貞止了那少年的舉動,鏟子堪堪擦到文蘊荷的脖子,后者驚叫一聲,跌坐在地,害怕得往后退去“挖到了么”鄭蘭貞對文蘊荷視若無物,目光仍舊落在輾轉(zhuǎn)抽搐的小梅身上。
“挖到了?!?p> 鄭蘭貞轉(zhuǎn)身走到坑邊,從懷中取出個玉佩,舉起來,借著隱約的月光看去,輕笑道“為了這么個東西,你就甘愿把命搭上”說著,隨手將玉佩扔到了坑里,像是終于擺脫了什么“還你罷”轉(zhuǎn)頭看向,正一臉驚恐看著自己的小梅,嫵媚一笑“把他裝進袋子里,一起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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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玉佩我隱約見著”小梅回憶起那晚的情景“像是燕姑娘時常戴著的那個,無垢師太留給她的”感覺身后的離歌笑沉默不語,有些擔(dān)心道“歌哥,你說....那個男人...會不會....”
“我不知道”離歌笑不是沒想到小梅想的事情,只是一時心里很亂,想了一會兒,拍了拍小梅道“說了這么多,累了吧,休息會兒,一會兒給你洗頭”說著將小梅慢慢放下“三娘的事兒,我好好想想,等她回來找機會問問她,不管怎么樣,我都會陪在她身邊的。”
之后幾天,離歌笑和柴胡去尋了些材料,給小梅打了一副可以推行的椅子,梓沁再三確認(rèn)了小梅的身體可以出門后,也覺得總躺臥著,容易肌骨無力,便讓離歌笑給小梅裹嚴(yán)實些,出去逛半個時辰就回來。先時離歌笑便讓老胡去村里各家籌了些棉花,拜托鄰居給小梅做了一套棉衣褲,外面又用大氅嚴(yán)嚴(yán)實實地包了起來,才把小梅給抱上椅子,快出門的時候,柴胡趕過來給小梅脖子上圍了個東西。
“哇!胡哥,你哪里打的赤狐!”小梅撫摸著未傷分毫的一整塊皮子,贊道“你這準(zhǔn)頭快趕上我了啊。”
“俺能有那準(zhǔn)頭”柴胡笑道“姓陸那小子打下來的,一箭穿了兩只眼睛,半點兒皮毛都沒有損傷,我拿去找人做了圍領(lǐng),那人看見這好皮子都想收嘞~你戴著,暖和?!毙∶穼﹃懚ò擦私獠欢?,卻是從柴胡這幾句話中,對陸定安有了不一樣的印象。
離歌笑推著小梅,繞著村落慢慢走著,相比松都的繁華,溪谷看上去著實有些落魄,小梅想起第一次去松都,常憶卿在街上到處逛的樣子,不知不覺臉上便有了笑容,縱然如今,門戶稀散得,尚形不成像樣的街市,更別說整個村子的農(nóng)戶,幾乎沒有什么商品湯飯小鋪,但小梅莫名地,就是能把常憶卿曾經(jīng)明艷活潑的身影,和周圍的一切融合得分毫不差。
他還記得,那天常憶卿后來挑的裙子:一件秋香色赤古里,裙子,最終換成了自己喜歡的赤色,襟帶卻是妃色的,頭發(fā)后面,綁著朱砂紅的唐只,每走起路來,總在眼前跳來跳去。小梅之前,總覺得有些鬧騰,現(xiàn)在卻很想再看一眼,那抹鮮亮的顏色,大概是這已入冬的灰白街市里,最能給小梅,帶來些許生氣的所在。
“怎么樣小梅?”離歌笑停下腳步,繞到小梅跟前摸了摸小梅的腿“冷不冷,你腿不能受寒,差不多就回去吧。”
“歌哥”小梅看向離歌笑,認(rèn)真道“我想,試著站起來?!?p> 離歌笑看向小梅,想了想,默默嘆了口氣“你現(xiàn)在剛恢復(fù)一些,綁腿的都不能卸下去,梓沁說怎么也得再等一兩個月才保險,現(xiàn)在就算是站也得拄拐,你身上的傷還沒好全乎呢,哪兒有體力?!?p> “我現(xiàn)在胃口好多了”小梅知道離歌笑說的是實情,也認(rèn)真想了想“可以每天逐漸恢復(fù)些體力,不然總臥床也不行”說著,看向離歌笑,微微苦笑道“我現(xiàn)在,其實挺能理解郡主的”離歌笑正在給小梅揉著膝蓋的手忽地停駐,眉頭皺了皺,小梅只當(dāng)不見,淡淡道“她當(dāng)時,一定很想要好好地站在你面前?!?p> 離歌笑神情一震,低了頭,沉默良久,抬頭看向小梅道“我?guī)湍??!毙∶仿勓?,開心一笑。
小半個月后的一日清晨,離歌笑攙著小梅‘站’在村口的官道上,常憶卿前幾日飛鴿傳書說,正在往這邊趕,小梅自收到信兒后的第二天,每日都要來等一會子,盡管離歌笑都說,即使是快馬,從漢陽過來也得有兩三天的時間。
“小梅”離歌笑攙著小梅的臂膀,感覺到小梅身體在微微抖著,知道他體力上還是有些支撐不起,近半個月的逐漸恢復(fù),也只夠他自己撐著拐,站立片刻“今天就到這兒吧,憶卿約莫明天應(yīng)該就能到了。咱們明天再過來等好不好?!闭f著,給他緊了緊裹在身上的厚斗篷。
“歌哥”小梅望向遠(yuǎn)方,輕輕道“再等等吧?!彪x歌笑無法,只得依他。
將近午時,離歌笑再不能任由小梅這樣下去,手上用了些力道“回去,要等也吃過東西再過來?!?p> “來了!”小梅眼睛一亮,手臂發(fā)了力,撐著拐,離了些離歌笑的倚仗,身子像是被遠(yuǎn)方吸引著“我好像看見她們了?!?p> “來什么來.....”離歌笑不耐煩地順著小梅的目光看去,愣了一下,定睛看了一會兒,發(fā)現(xiàn)遠(yuǎn)遠(yuǎn)有一騎紅塵,似向這邊奔來。
遠(yuǎn)方,三匹快馬轉(zhuǎn)眼漸近,當(dāng)中一匹,越過其余兩個,策馬奔前,于離歌笑兩人身前數(shù)丈處停了下來,馬上人翻身下馬,身輕如燕地一個點地,躍向這邊。小梅遠(yuǎn)遠(yuǎn)便認(rèn)出了常憶卿,見其穿了一身荷粉色棉褂,身披胭脂色斗篷,火一般向自己這邊奔來,手上暗暗撐了些許力道,支撐住身體,穩(wěn)穩(wěn)迎了撲進懷里的常憶卿。
常憶卿自遠(yuǎn)方,便看見了村口站著的兩人,雖遙望不細(xì)查面容,但她知道一定是小梅在等著,心下只喜道小梅看上去并無大礙,于是乎愈發(fā)急切,未察覺小梅斗篷下的雙拐。
還好她掂量著小梅大病初愈,只奔到身前,情不自禁抱住小梅,卻聽頭頂離歌笑有些擔(dān)憂道“憶卿,別太用力,小梅他....”
常憶卿已碰到了小梅緊握著雙拐的手臂,驚地錯后一步,方才看見,小梅是靠著離歌笑勉強支撐著自己,面上卻是一如既往的溫潤如春,心下咯噔一聲,鼻子立時有些發(fā)酸,不知所措地上前攙扶著小梅。
“梅梅!”余下兩人也騎到了跟前,燕三娘跳下馬直奔過來,上前接過離歌笑手中的小梅,與常憶卿一左一右攙扶著“怎么傷.......”見小梅使勁兒給自己使眼色,趕忙轉(zhuǎn)了話音“好得這么快呢,哈哈。”
“離大哥。”幾人尋聲望去,見那最后一人也下了馬,緩步走到面前,向離歌笑拱手一禮。
離歌笑愣了一下,遂反應(yīng)過來,喃喃道“你怎么也來了?”
“接你們?!?
莫折隨風(fē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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