輾轉(zhuǎn)過幾個落雪的日頭,這恍然已是到了年末,臘月底,皇太后的長兄親王吳克善率眾部下遠(yuǎn)從科爾沁來京,宮里頭下了旨意,要求我們信郡王府也要一同前去相迎。
因為天氣寒冷,皇太后特別開恩,讓我們幾個年紀(jì)小的在宮里頭等,可當(dāng)知道孟古青也要來的消息,哪怕外頭天寒地凍,我也要親自去迎接她進(jìn)來的。
我和多尼哥哥同坐一輛馬車,前頭是皇太后和福臨的步攆,宛甯因為懷著身孕,福臨執(zhí)意讓她在宮里休息。
可能是因為我上次的話起了作用,皇太后特意吩咐了傅赫勒也一道前來,因為沒有身份,他只能在隊伍的最后頭跟著,但現(xiàn)在來說,也已經(jīng)是對他最大的認(rèn)可了。
當(dāng)我們一行人抵達(dá)京城西郊之時,已是將近晌午時分,日頭當(dāng)空,天氣極好,雖是冬日,但陽光和煦,暖意相融,親王吳克善一眾人也剛到不久,一見到皇太后和福臨到了,他們趕忙從馬背上下來行禮,黑壓壓地跪成了一片,鏗鏘有力地齊聲道:“參見皇上、參見皇太后。”
皇太后一見到兄長吳克善,成日來抑郁的心情也終于得到緩解,喜笑開顏地親自將兄長扶起,“哥哥遠(yuǎn)道而來,真真是辛苦了!”
還沒等吳克善回答,只見一妙齡女子忽的從人群里起身上前摟上皇太后的臂膀,甜甜地叫了一聲:“姑姑!”
皇太后驚訝地望著眼前比自己還高出半個頭的女孩子,有些愕然地說道:“是……孟古青!”
迎著冬日里和煦的陽光,孟古青的長發(fā)被風(fēng)揚起,貼身的蒙古服勾勒出她修長的身段,妝容精致,皮膚白皙,雙眼有神,眼尾處蓋有淡薄的粉影,在陽光下更顯得眼色瀲滟動人,模樣美得張烈而不失典雅。
她爽朗地笑道:“姑姑可是不記得孟古青長什么樣子了?”
皇太后這才緩過神來,忙道:“記憶里還是個小丫頭,這如今,都出落成這般大美人,哀家著實被你給驚到了,依姑姑看,這科爾沁可從來都沒出過像咱們孟古青這么漂亮的女孩兒。”
一句話逗得在場的人都爽朗大笑起來,唯獨福臨仍舊一臉淡漠地站在原地,并不說話,時而掃過一眼孟古青,卻也只是目光平平,眼里還帶著些許不屑。
孟古青被皇太后夸得不好意思了,忙岔開話題說道:“今兒個我和阿瑪還給皇太后準(zhǔn)備了份大禮呢!”
皇太后也來了興趣,問道:“噢?是什么大禮?快讓哀家瞧瞧。”
孟古青神秘地笑了笑,轉(zhuǎn)過身對著人群里喊道:“哥哥,嫂嫂,快出來罷!”她話音剛落,只見從隊伍里走出一對年輕夫妻,兩人皆是蒙古打扮,男的個頭不高,卻很是強(qiáng)壯,雙目炯炯有神,看上去是個孔武有力之人,女的則莊文靜雅,面容清秀,兩人走在一起卻很是般配。
皇太后一看到他們后也是十分激動,忙上前拉住女子的手,霎時紅了眼眶,哽咽著講不出話來。
女子上前緊緊地抱住了皇太后,柔聲喚了一聲“皇額娘”。
原來她是皇太后與先帝的長女,固倫雍穆長公主,愛新覺羅雅圖,她在我三歲那年便已經(jīng)出嫁科爾沁,嫁與親王吳克善之子塔哈爾,這些年來都未曾有機(jī)會見過面,可以說,這是我第一次見到她的模樣。
雍穆長公主雅圖與額駙塔哈爾一道又向福臨行了禮,對于這個年長數(shù)十歲且遠(yuǎn)嫁的皇姊,福臨也應(yīng)該是很陌生的,但礙于情面,他也親自將雅圖公主扶起,說道:“雅圖皇姊辛苦了?!?p> 雅圖公主卻似乎對眼前的這個皇帝弟弟很有感情,拉著他的手不肯放,嘆道:“我離去時,弟弟卻還是被皇額娘抱在懷里頭的,如今,已是金鑾殿上的主人,真是我長生天保佑!”
皇太后也走過來,拍了拍福臨與雅圖的肩膀,神情依舊有些激動,說道:“可不是,姐弟兩也是多少年沒有見面了,特別是咱娘倆……”說道這里,皇太后也不禁哽咽起來,她育有三女卻皆已遠(yuǎn)嫁科爾沁,而如今在身邊的福臨卻又絲毫不聽她的話,想必雅圖也未能體會到她皇額娘心中的痛苦。
一行人互相寒暄了好久,才一道回到了各自的馬車?yán)铮瑴?zhǔn)備啟程回宮。我剛一坐定,我們馬車的簾子就被人給挑開了,冬日的陽光頃泄而進(jìn),那人站在逆光處,言笑晏晏地看著我道:“東莪,我可找著你了!”
“孟古青!”我叫道,想不到我落在這擁擠的人群里,她依舊能把我找到。
我們兩個第一次見面的場景仍舊歷歷在目,時光荏苒,已經(jīng)是匆匆數(shù)年而去。
多尼哥哥也是知道我們定是有許多話要說的,便道:“我去外頭駕馬車,你們兩也好說說話。”
孟古青待得多尼哥哥剛走,便坐到了我身側(cè),拉著我的手,沒有過多的寒暄,而是直接開口說道:“東莪,你的事情,我都聽我阿瑪講了,我……說實話,我很內(nèi)疚?!?p> 我搖搖頭道:“我知道你的想法,你會覺得,這個位置本應(yīng)該是我的,其實,我真的已經(jīng)不在乎了。孟古青,還記得以前我和你說過的那句話嗎?我覺得這個紫禁城困不住你,因為你渴望的是外頭的天地,現(xiàn)在的我和你當(dāng)年的心境一樣,這個位置,我已經(jīng)不再渴望憧憬的,我更多向往的,是自己可以選擇的生活。”
孟古青聽到我這么說卻默然地低下了頭,嘆道:“但我卻接受了被安排的生活,東莪,我沒得選,為了科爾沁,為了我的家人,我真的沒得選。”
我把她輕輕地抱住,這么多年未曾相見,我們之間卻還是熟悉地一點沒有改變。
“孟古青,我知道,其實,我們都沒得選?!?p> 生于皇室權(quán)力爭斗的中心,我們的每一步,都沒有選擇。
敬獻(xiàn)忠誠與謀取利益,恐怕才是我們該選的正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