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婚事
季懷貞在來儀宮召見,擺上了最好的茶,閑話家常:“父親,母親可好?”
“托娘娘的福,都好都……哎呀?!秉S鶯倒茶的手一抖,撒漏了幾滴熱水在桌上,還好季長河躲得快,熱水沒有燙到他。
“父親?”
“宰相恕罪?!秉S鶯連忙跪下,在季懷貞看不到的地方,黃鶯神色哀婉多過驚慌,眼神中竟有一種撒嬌的意味,悄悄看向季長河。
秋蘭嬤嬤是來儀宮的首宮女,連忙上前遣走黃鶯,喚過畫眉收拾殘局,不經(jīng)意間和季長河交換了一個眼神才退到一邊。
季長河神色如常地說:“娘娘放心,無大礙?!彼匦伦轮毖缘?,“娘娘,微臣前來是有一事要與娘娘商議?!?p> 季懷貞說:“父親請講。”
季長河喝了一口茶才道:“娘娘知道,上次朝堂爭論涉及到秦二小姐和魏王四公子之間的私情。”他頓了頓,抬眼看季懷貞并沒有不悅才繼續(xù)小心地說,“這幾日秦侍郎,啊,應(yīng)該是秦郎中病重不起,已經(jīng)遞了外調(diào)的請令書,吏部之前已經(jīng)以疏忽職守貶了他的官,如今,很快將他外調(diào)離京。這之前他托長子給我?guī)г?,希望在他外調(diào)之前讓他能在京中主持兩個女兒的婚事?!?p> 季懷貞眉目平靜:“我記得秦家三小姐的夫家是平遠(yuǎn)候府?”
季長河接口道:“是,平遠(yuǎn)候家的老夫人注重長幼有序,總要秦二小姐成婚才操辦孫兒和三小姐的婚事。”
季懷貞明了的點(diǎn)點(diǎn)頭:“所以他是希望兩個女兒一同出嫁?”
季長河嘆口氣:“可以理解,娘娘想必也聽到上京城中的流言,實(shí)在是……不堪入耳。二小姐都十九歲了,還沒議親,又毀了臉,早先秦夫人四處奔走也沒有找到有意向的人家?!彼麚u搖頭,仿佛秦渙文上身,為此揪心不已。
季懷貞了然道:“他是想讓本宮賜婚秦二小姐和魏王四公子?”
季長河點(diǎn)點(diǎn)頭:“畢竟孤男寡女相處幾年,在外人眼里,秦二小姐已是不檢點(diǎn),加上她本身的條件,要再議親事,怕是找不到好人家?!?p> 季懷貞笑了笑,竟然爽快地答應(yīng)了:“本宮也覺得這樣甚好?!?p> 如此痛快,看來季懷貞還未覺察出此事背后的麻煩,季長河掩住自身的得意,笑道:“娘娘圣明。”
“說起來……”季懷貞想起一事,“欣然年紀(jì)也不小了,既然要賜婚讓秦家一次嫁二女,不如就讓欣然一同出嫁吧,好好熱鬧熱鬧?!?p> 季長河有一絲不詳?shù)念A(yù)感,面上卻十分贊同:“欣然的婚事娘娘已經(jīng)有了主意?”
季懷貞緩緩一笑:“封大人孑然一身報效朝廷,本宮甚為欣賞他,決定撮合他和欣然的好事?!?p> 果然!季長河心里一沉,眉頭皺起:“娘娘,老臣有話要說?!本秃退胍没橐鼋壸∏卣淙?,讓她無力分身繼續(xù)效忠季懷貞一樣,季懷貞同樣用婚事綁住了季欣然,鐵了心要和季氏越走越遠(yuǎn)。
“父親請講?!?p> 季長河徐徐道:“封大人和欣然的關(guān)系并不好呀,恐怕欣然會反對。”
季懷貞淡淡一笑:“無論是誰都不會有封忻平好,只有嫁給封忻平才能絕了她一心撲向魏王世子,做下錯事?!?p> 季長河佯裝嚇了一跳:“此話怎講?”
季懷貞便將她被魏王世子利用一事簡短說明,末了加了句:“以我季氏如今的權(quán)勢,無論她下嫁哪一家貴族都是無用,沒人敢壓住她,只會讓她依舊一意孤行?,F(xiàn)下她還沒有更深的攝入政事,若是嫁了夫家,依然被人利用,泄露什么機(jī)密,那才真正是糟糕了?!?p> 季長河幫腔道:“或許欣然已經(jīng)想通,不再留戀魏王世子,娘娘還是為了她的幸福,選一個良婿為好?!?p> 季懷貞臉色不虞:“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封大人又有什么不好,風(fēng)姿俊秀的翩翩少年郎,配她綽綽有余。”
季長河仍不死心:“他的出身我就不說了,可關(guān)于他的傳聞……”
季懷貞笑了:“父親放心,流言始終是流言,欣然的流言也不少,本宮從未信過,本宮相信他們會是一對佳偶,只是需要時間罷了?!?p> 季長河看著季懷貞和煦笑容隱藏住的陰冷,只得順著她的話說:“既然娘娘心意已決,我也沒有什么好反對的。”季欣然當(dāng)年被肆意放縱,也是季氏主導(dǎo),旨在外詆毀季懷貞的聲明,如今被她重提此事,季氏的把戲怕是沒瞞過她。
季懷貞連眉梢都帶上了笑意,心情大好:“父親就放心吧,來人,速速去找欽天監(jiān)監(jiān)正,選個大好的日子,讓三對新人成婚?!?p> 婚期定在半個月后,是個吉利的好日子。
指婚的旨意傳到各家時,只有許子信一人幾乎喜極而泣,從他離開曲河回到原來的位置,他就知道他和秦珍容這輩子都不可能成親,誰想,如此峰回路轉(zhuǎn),全了他的一片真心。
封忻平在看公文,謝恩后繼續(xù)看公文,絲毫不受影響。
季欣然自從被罰思過,好幾次入宮季懷貞對她都是不咸不淡,她恨極了在季懷貞面前搶走寵愛的秦珍容,每天都要發(fā)好一頓脾氣,今日聽聞賜婚,幾乎把整個府邸能砸的東西都砸個稀巴爛。
平遠(yuǎn)候府眼看著秦府沒落,正考慮想個法子延遲婚事再議,誰想賜婚的旨意就到了,只得嘆口氣認(rèn)命。
秦依容先是為自己終于出嫁而高興,再聽到秦珍容嫁得比自己好,嫉妒得雙目猩紅。
秦珍容只是一怔,真的要嫁給許子信?嫁到對自己毫無好感甚至想要致自己于死地的魏王府?那么將來,不是魏王失去一個兒子,許子信心懷愧疚站在她這一邊,就是許子信為了家族而背棄她。
算了,就算她想回報許子信對她的真心,真的做他的妻子,但事實(shí)是,這樣也沒有辦法做到,他們所處兩個陣營,無法和諧。
不如,就只做相知的朋友吧,因?yàn)樗冀K都要出海,這里的人和事沒有一件能留住她的腳步。
曾經(jīng)還惶然怎么相處,只要打定了主意,一切都有了方向。
冬梅不像玉環(huán)對徐正以前的身份耿耿于懷,她只要想起徐正以前為了秦珍容做得種種,和聽聞他恢復(fù)身份后,依然對秦珍容關(guān)照有加,她就真心為秦珍容高興,每天都是笑容滿面的。
玉容自從對他的小徒弟另眼相看之后,也總是流露出女子的溫柔,臉上總是帶著淡淡的笑意,再也不陰笑了,到叫秦珍容不慣。
趁著繡眼受皇后娘娘任命回宮幫著秦珍容準(zhǔn)備婚事一切事宜的功夫,玉容曾領(lǐng)著她的小徒弟見過秦珍容。
邱子昊,年紀(jì)比玉容小兩歲,眉眼也是掛著和玉容一樣兩分陰險八分慵懶的神情,甫一見面還沒瞧清他的樣子,夫妻相三個字就躍到了秦珍容的腦海。
邱子昊好似見家長似的恭恭敬敬站好,有問必答,期間還很有眼力見的替秦珍容續(xù)了一杯茶,而由始至終玉容都在一旁縫補(bǔ)衣物,讓她們兩個自己溝通,對二人都十分放心。
一番問話,秦珍容對邱子昊也算滿意,最后問了句:“若是我將來對皇后坦白玉容的身份,有幾成把握皇后會恕玉容無罪?!?p> 邱子昊笑意融融的臉一下正色起來:“皇后娘娘只掌握著一堂,還說不上話,如今,小心為妙?!?p> 秦珍容如今也沒有辦法,只能如此了,豈料,邱子昊又加了一句:“不久的將來就不好說了?!?p> 秦珍容疑惑看他,邱子昊道:“皇上的命,不久了?!?p> 秦珍容和玉容都沒有太大的反應(yīng),對整個皇朝來說天大的事情在這里也不過是哪家老人即將去世般平淡,秦珍容淡淡道:“是嗎?”一心思考皇上駕崩對她的影響。
邱子昊適時提醒:“太子年幼,恐怕,皇后會攝政。”
秦珍容一愣,緩緩抬起頭來,想了想說:“總覺得……會有一番惡斗。”
邱子昊意外地一挑眉:“小姐真是睿智?!?p> 玉容插話道:“那就只能做好準(zhǔn)備了?!彼戳艘谎矍褡雨?,“有什么提醒嗎?”
邱子昊道:“緊緊跟著封忻平大人。”
秦珍容搖搖頭:“不現(xiàn)實(shí),稍后封忻平和季欣然結(jié)婚。”她抖了抖,覺得那個畫面簡直不堪入目。
邱子昊聳聳肩:“那就盡人事聽天命了?!彼戳擞袢菀谎?,笑道,“總歸,我是站在你們這邊的?!?p> 秦珍容朝天翻了一個大大的白眼,沒眼看這虐狗的情節(jié),揮揮手飄走了,留下冒著餿腐氣息的二人。
好在,一番交談,邱子昊是值得托付的。
玉容玉環(huán)都有了著落,只剩下冬梅了,秦珍容想著未來被三個人的小孩圍繞著,也是一件難得的幸福事。
秦渙文的病情依舊不見起色,依然對肖氏避而不見,只是讓秦颯傳話,囑咐她辦好兩個女兒的婚事,一視同仁。
肖氏見秦渙文始終不肯見自己,日常起居只讓幾個姨娘服侍,心里不免失落,聽到秦颯帶話的訊息,喃喃自語道:“這是在提點(diǎn)我呢?”她恍惚道,“老爺他定死我的罪了……不會再信我了?!?p> 秦颯安慰道:“母親,無論如何,我都是你的兒子,一定不會讓你漂泊無依?!?p> 肖氏握緊了秦颯攀在她肩頭的手,默默流淚。
秦颯道:“母親,好好展示一下當(dāng)家主母的風(fēng)采吧,讓兩個妹妹風(fēng)光出嫁?!?p> 肖氏點(diǎn)點(diǎn)頭:“是呀,是呀?!爆F(xiàn)在她也只有這一樣事能做了,作為妻子,她是失敗的,作為母親,她也是失敗的,為此失去了她的一個孩兒,只有身為主母,尚算合格。
肖氏操持著家務(wù)和婚事,在離成親還剩十日的那天,趁著風(fēng)和日麗,帶上了秦珍容和秦依容到廟里請?jiān)浮?p> 秦珍容難得一路安靜,對肖氏的囑咐都平淡應(yīng)了,秦依容也一反常態(tài),對秦珍容絲毫沒有敬意的行為也沒有橫加指責(zé),肖氏淡薄得就如水洗過的天空,大而高闊,囑咐二人的事情都不藏私,憑著經(jīng)驗(yàn)一一教導(dǎo)。
秦依容還會問上幾句,請教一二,秦珍容只是聽,卻不發(fā)表看法,也沒有求知欲。她根本不屑去聽這些陳詞濫調(diào),什么相夫教子,做正室該做的事情,輔佐夫君什么的,在她看來都是一些屁話,她不反駁就已經(jīng)是給足了面子。
肖氏帶二人去的庵堂在上京城西,是一座幽靜小巧的庵堂,庵堂雖小,五臟俱全,應(yīng)有盡有,平素里都比較清靜,卻不缺香客。主持惠景師太是一個慈眉善目的出家人,佛法高深,加上庵堂只接待女賓,是一些小貴族之家常常來往的庵堂。
肖氏帶著秦珍容她們拜佛求簽,因她心里有些困惑,囑咐齊媽媽看著二人休息,用些齋菜,自己帶著春紅去拜見惠景師太,希望師太能指點(diǎn)迷津。
秦珍容二人正跟著小尼姑往后院去,路上不期而遇意外的人。
季欣然本來雙目放空沒有靈魂般隨著侍女的引路一路走向正殿,突然間視野中出現(xiàn)一人,立刻燃燒她滿目的仇恨!
“賤人!”季欣然兩步并作一步躍上前來,伸手就朝秦珍容的臉上招呼,被秦珍容輕松襠下,一把摔在地上。
秦珍容輕笑:“呦,這不是季小姐嗎?怎么生這么大的氣呢?”
季欣然被金瓶扶起,冷笑:“你這個全國聞名的丑八怪不要得意太久,你對娘娘來說,不過是一個新鮮玩意罷了,我才是娘娘忠誠不二的妹妹?!?p> 秦珍容晃了晃腦袋:“連我一個區(qū)區(qū)小人物都能撼動你的位置,看來娘娘對你……”她斜眼看著季欣然,“也不怎么樣嘛?!?p> 季欣然呼吸加重,眼里是森然恨意,她怒極反笑,一把推開金瓶,逼近秦珍容:“我就看看你能得意多久,你不過就是被放逐鄉(xiāng)下,沒人理會的區(qū)區(qū)庶女罷了?!?p> 秦珍容不惱不怒,根本不在意,笑著反唇相譏:“你也不怎么樣嘛,好似你和娘娘多年姐妹情深似的,也不過是三年前縮在家里無人問津的可憐蟲罷了!”
蒼圖的資料上,皇后掌權(quán)以后一反常態(tài),竟沒有重用自己的親姐妹,反而重用一個一直關(guān)系平平的遠(yuǎn)方表妹。
只有季長河曾疑惑問她為何要重用季欣然。
季懷貞答:“因?yàn)樗蓱z,本宮的重用是雪地里的紅碳,烈日下的清風(fēng),她必會肝腦涂地效忠。比起已經(jīng)嫁做人婦的姐妹們的作用,她在外可以當(dāng)做眾人的靶子,又可隨意拋棄不可惜,豈不美哉?!?p> 這些私密的話也只有承天會的人能夠挖得出來。
所以秦珍容根本不擔(dān)心她所謂和皇后的姐妹情深,比起她,秦珍容相信自己在皇后心中的分量更重。也實(shí)在是厭惡季欣然種種所作所為,在她掌握權(quán)勢后,她不遺余力的對她人凌虐,似乎是為了彌補(bǔ)當(dāng)年那樣被人輕視的自己。
可笑,將仇恨加注在無辜的人身上從而得到快感,都是無能的人。
季欣然被挖到內(nèi)心深處最難堪的一面,表情近乎扭曲,她大喊一聲指著秦珍容:“給我毒啞她!毒啞她!”
然而,沒有一個人敢上前。
如今的秦珍容已經(jīng)不是當(dāng)初可以任人揉捏的小小庶女。
秦珍容輕笑一聲,看也不看她徑自走過,只留下季欣然在原地發(fā)了狂似的大喊大叫。
在秦珍容看不見的地方,一直冷漠旁觀的秦依容突然嘴角輕輕勾起一個不經(jīng)意的弧度,目光在觸及到季欣然的時候閃過一絲利光。
秦珍容是懷著誠意來庵堂的,她不求自己婚姻順?biāo)?,家庭和睦,只是向菩薩請?jiān)?,讓玉容和玉環(huán)能夠嫁得良人,希望冬梅能早日覓得如意郎君,那她就放心了。所以她安安分分地吃過齋菜后便安安靜靜等著肖氏回來,在房里小憩了一會兒。
秦依容卻還要出去轉(zhuǎn)轉(zhuǎn),說是有些氣悶,要出去走走,齊媽媽不贊同,秦依容氣色實(shí)在不算好,道:“齊媽媽若是不放心,可陪我一起去的,我實(shí)在難受得緊?!?p> 齊媽媽想了想,請示秦珍容后,得到她只想在屋里休息的答復(fù),便陪著秦依容出門了。
秦珍容懶得理她,自顧自的和冬梅聊天,說她怎么沒有動靜,該好好關(guān)注自己的婚姻大事了,羞得冬梅直跺腳。倒是一同出來的冬梅娘親陳媽媽頗為認(rèn)同,和秦珍容商議著怎么為冬梅找婆家,冬梅待不下去,直接賭氣到門外不理她們,卻也阻止不了兩人對此事的熱衷。
陳媽媽感嘆本為賤民的她們能脫得奴籍對冬梅的婚事也沒有太高的指望,若能找到普通平民為妻,已經(jīng)是最好的婚配了。不想秦珍容根本不考慮普通人,列出的一系列條件哪里是為一個剛剛脫離奴籍的人找親家,就是貴族小姐也不為過。
陳媽媽瞠目結(jié)舌,看著秦珍容滔滔不絕,一個字也說不出……
直到肖氏回來,陳媽媽才回過神來,秦珍容悄聲囑咐她:“你仔細(xì)留意哪家的小子有符合這些標(biāo)準(zhǔn)的,盡管來告訴我?!?p> 陳媽媽一迭聲應(yīng)著,心里苦笑:哪里會有這樣的人呢?
肖氏沒看到秦依容和齊媽媽,問道:“她們?nèi)四???p> 肖氏余威猶在,陳媽媽連忙回答:“三小姐不舒服,齊媽媽陪著去走走,夫人要奴婢去找嗎?”
肖氏經(jīng)過惠景師太的開解,心情好了許多,揮揮手道:“不必了,免得路上錯過又要好等,應(yīng)該不久就回來了的?!?p> 確實(shí),沒等多久,秦依容便回來了,比起來時,她似乎也得到了佛法熏陶,看上去精神好多了,對秦珍容也友善了:“姐姐,讓你久等了。”
秦珍容向窗外看了一眼,奇道:這太陽沒有朝西升起吧。
南柯一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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