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一、大小和尚各幾人
朱家瓦子的這片空地,圍聚的人越來越多。
“已經(jīng)是第七題了,再有兩題被猜出,那位周小郎可就要拿出彩錢……四十貫的彩錢啊!”
此時做一個小生意的本錢,也不過是十五到二十貫,四十貫可以說是相當(dāng)大的一筆款子,接近一個普通河工半年收入。
而且對賭的雙方身份有些差異,一邊是才十五歲的少年,另一邊則是四十余歲的書生。
“唉呀,第七題也過了……嘖嘖,依我看,這一次周小郎要折本了!”
“不僅是折本,恐怕還要欠上一筆,他那個攤子,能拿出多少彩金?”
圍觀之人的議論紛紛中,何靖夫面色淡然,還帶著些許微笑,將手中第八道謎題扔在地上,口中說道:“不過如此……只剩二題,要不要我繼續(xù)?”
他口里如此說,四周之人卻都明白,他是不會放過周銓的。
師師在旁邊,臉色相當(dāng)難看。
若說此前六道謎題,都已經(jīng)出現(xiàn)過,那么方才的第七道謎題,卻是從未出現(xiàn)過的。
師師擬此題時,頗費了一番心思,但何靖夫拿到題后,只瞄了一眼,隨口就說出了謎底。
這證明,有人把謎底泄露給他了!
師師憤怒地看向那些少年們,而少年們表面上,卻都看不出什么異樣。
酒樓上,賈奕與賈達父子,已是面帶喜色,看著場中,只待周銓最后失敗。
就在這時,一輛油壁車,緩緩經(jīng)過朱家瓦子,輕車之上,簾布微卷,一位二十余許的女郎探臉出來。
“這么多人聚著,究竟是何事?”女郎有些驚訝地問道。
“李氏,你遣人問一問?!避囍辛硪粙D人,白發(fā)蒼蒼,見她好奇模樣,微微嘆了口氣。
自家這位兒媳,一向皆是如此,自家待她,終是有所虧欠,在這方面管得略松,也算是某種彌補。
那女郎召來跟在車畔的仆婦,自有仆婦去打聽,片刻就回來,將事情說與女郎、老婦聽。
老婦聽了一笑:“小兒頑皮……”
那女郎卻是揚眉撩眼,目光中閃動著熱切,頗有不讓須眉之英氣:“再去打聽打聽,看這場彩謎,終究是怎么回事!”
“李氏,這以謎為賭,倒是合了你的脾氣?!崩蠇D人笑斥了一聲,不過也沒有阻攔。
她知道自己兒媳的脾性,生性豪爽有如男兒,男人喜歡的詩詞文章她樣樣精通,同樣男人喜好的博戲,她也是甚為精擅。如果今日不給她將前因后果都弄明白了,她可以好幾天都心癢難耐。
人群之內(nèi),何靖夫、熊大、熊二,可謂步步緊逼。
而好事的圍觀者,亦起哄不止,反正輸贏都不用他們出錢,故此他們都要看個分曉。
“諸位可都替我看緊了,這闖天關(guān)的攤子,一個人都休叫他走脫了,我何某人生平,最恨無品抵賴之徒,若是他們要逃走,還煩勞各位替我攔?。 焙尉阜蜉p搖折扇,又開口道。
周圍人頓時起哄,還真地將攤子圍住。
數(shù)百人盯視之下,少年當(dāng)中有人已經(jīng)戰(zhàn)戰(zhàn)兢兢,還有人則壓低身子,似乎在尋找時機,隨時準備逃走。
周銓已經(jīng)退無可退,他手中只剩于兩張紙,便又遞過一張去。
何靖夫幾乎是用奪的,從他手里搶過了這張紙。
打開之后,看到紙上字跡,何靖夫臉色就微微一變。
這不再是雋秀的小楷,字跡有些東倒西歪。如同此前許多謎題一般,主干部分就是一首打油詩:“一百饅頭一百僧,大僧三個更無爭。小僧三位分一個,大小和尚各幾人?”
在打油詩下,則是一句話:“猜二數(shù)字?!?p> 看完之后,何靖夫使勁眨了眨眼,然后又看向周銓。
周銓面無表情地看著他,還從師師手里拿過一柄折扇,緩緩搖了起來。
“這……這也是謎?”何靖夫忍不住叫了起來。
“自然是謎,有謎面,有謎底,如何不是謎?”周銓回應(yīng)。
“這不可能……這……這……”
何靖夫來此之前,可是在賈奕那里看過一遍所有謎題的,故此,他才能夠這么快,將此前的八道謎題解開。
但他確定,這個和尚分饅頭的謎題,此前他絕對未曾見過!
在旁邊,鄭建也伸頭向紙上望去,他能識字,看得懂謎題,只看到字跡不是師師所寫,他臉色就已經(jīng)變了,再看清題目后,鄭建眼中已經(jīng)有了恐懼之色。
偷偷記下所有謎題、謎底,將之泄露給賈達的,正是他!
“怎么,何先生,京中猜謎第三者,難道解不開這個小小的數(shù)字謎?”周銓面上沒有表情,心里卻在狂笑。
猜謎誰說只能猜字猜詩猜物猜古人?弄道數(shù)學(xué)題給你做做,不信你會猜謎,還會做數(shù)學(xué)題!
就算還會做數(shù)學(xué)題,周銓也不怕,他手中最后一張紙上,還有道更難的!
此時何靖夫腦子里,完全是嗡嗡的聲響。
京中猜謎第三自然是別人吹捧,但他確實精擅猜謎,什么卷簾格、秋千格、白頭格、徐妃格,什么借字法、離合法、寫意法、擬人法,他都極為熟練。
但這道謎……該用什么法去破之?
“鎮(zhèn)定,鎮(zhèn)定,不過是一黃口儒子之題,有什么難的,我定可解之……我一定解得了!”
旁邊的李寶,已經(jīng)舉起一座小的蓮花漏,而周圍圍觀之人,沒有看到題,只看到何靖夫從方才的趾高氣揚,突然變得急躁不安,也都知道,這第八題,恐怕要將此人難住。
蓮花漏中水滴一點點滴落,意味著時間一點點過去。何靖夫一邊絞盡腦汁,一邊還瞄蓮花漏兩眼,而周圍嘈雜的人群,此時也安靜下來。
無論何靖夫如何不愿意,時間還是到了。
此時何靖夫面色,完全沒有了方才的從容,甚至可以說,有幾分猙獰。
賈奕請他來相助,許以的財貨,正是那兩個銀盤和十余個銀錁子,也就是說,他猜謎若是猜輸了,損失的可是他自己的財貨!
“這怎么可能?”
“何先生……你快再想想,這謎,你一定能解出來!”
熊大熊二此時也慌了,此次猜謎,投彩之大,已經(jīng)讓這兄弟二人都心驚。
“要不要再給何先生一刻時間?”周銓學(xué)著何靖夫方才的模樣,扇著扇子,從容不迫地問道。
“你……對了,這根本不是什么謎,這個謎根本沒有謎底,你這是在糊弄我,這算是什么謎?”
何靖夫在呆了片刻之后,突然大叫起來。
但他的大叫,卻換來周圍一片哄笑,眾人見他方才氣焰囂張,此刻卻要抵賴,哪怕有熊大熊二的人混在人群中相助,卻也免不了起哄。
“不要臉!”
“難怪被周小郎說是笑話!”
“莫非要抵賴不成?”
周圍一片笑罵之聲,方才何靖夫掀起的壓力,現(xiàn)在全落到他自己身上了,這讓他更是面無人色。
周銓可是將農(nóng)夫和蛇的故事熟記在心的,不會因為何靖夫現(xiàn)在的尷尬而放他一馬。相反,周銓搖著折扇,此時也向四周做了個團揖:“各位叔伯兄嬸,還請?zhí)嫖铱蠢瘟诉@位何先生,莫要讓他走脫了!”
周圍全是應(yīng)和之聲,杜狗兒等叫得最大,若不是沒得周銓示意,他都要捋袖沖上來了。
“諸位,諸位,他出的根本不是謎,他這個怎么會是謎?”何靖夫大叫道。
他心知這是自己唯一的機會了,這幾聲真是扯著嗓子喊出來的,但周圍仍然是一片嘲笑。
每個人都有同情弱者之心,何靖夫、熊大熊二方才逼周銓那么緊,早就激起了眾人的不滿。
“諸位且聽我念這謎,這哪里是謎,這謎誰人能猜得出來!”何靖夫又大叫道。
這一次周圍人終于安靜些了,然后何靖夫開始照著紙上念。
那打油詩念完,周圍之人面面相覷,他們當(dāng)中,大多數(shù)確實不知道這是什么。
“大伙評評理,這哪里是什么謎,這根本就是無解之謎,他拿來與我,這是不是抵賴?”何靖夫見此情形,覺得機會來了,又大叫起來。
周銓卻是冷笑:“自家學(xué)問不足,猜不出謎底,卻怪我這謎無解,何先生,你不僅是個笑話,而且還無恥!”
“小畜牲,任你如何口尖舌利,都騙不過大伙,你這就是無解之謎!”何靖夫破口大罵。
周銓噗了一聲,然后向周圍做了個團揖:“這謎可有誰猜得出來,猜出來后,花紅一貫!”
他直接報出一貫的賞錢,看熱鬧的眾人頓時眼熱了。
不過大多數(shù)人雖然眼熱,短時間內(nèi)卻無法拿出答案,何靖夫見此情形,悄悄疏了口氣,然后大步邁向周銓。
他怕夜長夢多,想要立刻逼得周銓認輸。
但就在這時,外頭有個人道:“大僧二五,小僧七五?!?p> 此語一出,周銓猛然鼓掌:“正是如此,師師,將謎底拿出來!”
周銓說此話時,神情還有些驚訝,沒有想到真有人能解此題,看來他還是小瞧了此時的人物。
向著外邊望去,卻看到是一個身體微微佝僂的老者,一身儒服,正拈須而笑。
圣者晨雷
推薦票各幾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