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六、五百萬錢三人頭
原本在張擇端心中,這京師汴梁,是世上最美好的城市,其間繁華,足以入畫。但與周銓相識后,他先是見到摩尼教徒在街上擄走周銓如入無人之境,后又見到了賈奕與熊大熊二的密謀陷害,這兩件事情,讓張擇端甚為觸動。
再后來,他就注意這方面的事情,發(fā)覺這座他認(rèn)為可以入畫的城市里,華光異彩之下,卻隱藏著許許多多的問題。
張擇端初時只是覺得這些問題不妥:吏員欺凌良善,禁軍武備松馳,文士醉生夢死……可在將這些不妥傾訴給周銓的過程之中,他發(fā)覺,這些不妥,很有可能成為汴京這座城市和大宋這個國家的大問題。
“只恨我唯知繪畫,不能治國安民,雖明知危機(jī)重重,卻也只能束手無策!”
說到這里,張擇端只覺得胸中愁悶,終于略微一松,然后再看著周銓,有些歉然地笑了笑。
周銓雖是聰明,終不過是一個少年,而且出身市井,與他說這些有什么用?
結(jié)果他與周銓目光相對,卻看到了周銓眼里閃動著某種光芒。
“張先生,你如何束手無策,我覺得,你有辦法!”周銓道。
“我確實無法……若我擅文,尚可向天子進(jìn)獻(xiàn)諫文,但我只會繪畫?!?p> “那就畫唄!”周銓道。
“畫?”
周銓哈哈一笑:“我既不通文,也不會畫,不過我想,只要將我所會者做至極致,總能有些作用。張先生你擅畫,當(dāng)今官家又喜畫,朝廷設(shè)有翰林圖畫院,你若是能入畫院,將自己的憂慮畫出來,以畫進(jìn)諫就是!”
周銓的話語,讓張擇端霍然開朗:“正是,正是……你說的是,我可以這樣畫……再這樣畫……”
這兩年來,他徘徊于京師街頭,所見所記的場景,此時突然都活了過來,涌上了他的心頭。他專注地想著,自己該如何繪畫,將自己對這盛世的隱憂表達(dá)出來,全然忘了還坐在他面前的周銓。
周銓輕喚了他兩聲,見他仍然陷入癡迷當(dāng)中,不由得好笑:即使沒有自己點醒,張擇端遲早也會想到這個。
躡手躡腳下了茶樓,正看到茶博士上來,周銓泰然自若地道:“樓上那位官人自會付賬,我先走一步?!?p> 那茶博士伸頭一望,看到張擇端仍然坐在座位下,便放下心來,任由周銓出了茶樓,而是向張擇端行去。
周銓走得飛快,不過片刻之后,他就聽到樓上張擇端的大叫聲。
這位大畫家似乎也沒有帶錢,不知道他給茶樓畫一幅畫,能不能充當(dāng)茶錢。
周銓心中默默地想,同時腳下加緊了幾分,茶樓上張擇端“周小郎、周小哥”的叫聲,他只作沒有聽到。
至于張擇端會不會脫了外衣穿個犢鼻在街上晃,周銓就顧不了。
這幾番折騰,他出來時,已經(jīng)是傍晚時分。了結(jié)了心事,周銓覺得很輕松,便沒有急著回去,待發(fā)覺城門已經(jīng)落鎖無法出去時,他只能轉(zhuǎn)回白家巷舊宅住,想要回到杜狗兒宅暫宿。
才到白家巷時,周銓腳步一停。
在他面前,熊二張著嘴,嘿嘿笑著。
回頭望去,熊大的身影,就在他背后約二十余丈之處。
“我不過就是讓張擇端替我付了茶錢罷了……報應(yīng)不會來得這么快吧?”周銓心中懊惱。
“周小郎,許久不見,怪想你的?!毙艽笤谒砗蟮?。
“我也挺想你們的,想來你們從賈大官人那兒得知了消息吧……我父去了吏身,已經(jīng)轉(zhuǎn)為官職了?!敝茔尦冻鲆粡埢⑵?。
熊大熊二卻是笑容不改:“正是聽得這消息,所以才來此候著,等著向周小郎道賀,今后,我們可就要稱小郎公子或小官人了。”
他們一邊說,一邊緩緩向前,離周銓越來越近。
周銓才不會把他們的道賀當(dāng)真,熊大熊二是賈奕的走狗,而他與賈奕的矛盾,已經(jīng)到了雙方不可共存的地步。
他向梁師成提出的要求之一,便是要賈家父子的性命,想來賈奕若有機(jī)會,也絕對不會對周家父子手軟。
“既是道賀,那為何這模樣,你二人也是市井中的豪杰,跟著賈奕那蠢貨有什么出息,倒不如跟著我爹爹,日后也可以得個出身!”周銓道。
這話熊二是半點不信,但熊大陰險,難免心思重一點,因此略一猶豫。
為了賈奕與周家父子成死仇,真的值得么?若是有機(jī)會可以改換陣營,似乎也并無不可?
這心思只在熊大心中一閃就被他否認(rèn)了,然后他看到周銓一臉驚喜:“大伯,你怎么回來了!”
周銓的大伯,就是周儻的堂兄,也就是周侗!
在京師市井之中,周侗可是鼎鼎大名的人物,傳說中幾十條漢子也近不得身、于征西夏戰(zhàn)役之中殺人如麻的超級好漢。
故此聽得周銓這樣說,熊二還沒有什么,熊大忍不住回頭。
這一回頭,他又聽到熊二大叫:“小心!”
熊大回過神來,再看時,周銓已經(jīng)沖到面前。
嗡!
熊大聽得一聲響,他雖然陰毒勝過熊二,膽氣卻不如自己的弟弟,立刻往旁閃躲,然后就看到周銓飛也似的,從他身邊跑了過去。
“來追我吧,蠢貨!”周銓叫道。
熊大熊二嚎叫了一聲,卻沒有真追,因為這巷子里并非只有他們,一個女人正從巷子那頭走過來。
望著周銓遠(yuǎn)去,這兄弟二人對望了一眼,然后縮進(jìn)了原本的周家宅子。
進(jìn)來之后,宅子里多了三條身影,其中有一個,正是賈奕。
“當(dāng)真是巧了,沒想到今日在此就遇上了這小子?!毙艽笮ξ氐?。
“哼?!辟Z奕哼了一聲,方才熊大熊二并未真全出力,他如何看不出來。
顯然,熊大熊二雖然愿意幫他對付周家,卻不愿意直接正面面對周儻的怒火。不過這也在賈奕意料之中,他看向另外兩個人。
這二人中有一個身材高大,看上去老實憨厚,但眼中時不時閃過的銳利狡黠光芒,證明他絕非善類。
“就是這個小子,我已經(jīng)認(rèn)得了,小乙,你認(rèn)得了么?”那人說道。
跟在他旁邊的小廝笑嘻嘻道:“也認(rèn)得了,倒是有幾分機(jī)靈?!?p> “五百貫,買這小子的性命?!辟Z奕道。
“兩千貫,這小子很機(jī)靈,不好收拾,最重要的是,他家大人不好惹?!蹦强此评蠈嵑┖竦娜说?。
賈奕沉默了一下,然后沉聲道:“周侗、周儻,還有這小子,三人,五千貫!”
此話一出,熊大熊二都屏住了呼吸,而那兩人也同時瞪圓了眼睛。
莫看他們一開口就要價兩千貫,可所謂漫天要價就地還錢,他們就等著賈奕討價還價。
結(jié)果賈奕卻開出了一個他們無法拒絕的價格!
所謂家財萬貫,有萬貫就算是地方上的豪富,而五千貫則已經(jīng)是半個豪富!
就算是熊大熊二,此時眼睛也紅了起來,若早知這個價值,哪怕冒著性命危險,他們也要試著殺殺周氏一家。
京師之中,為了十貫八貫殺人的事情,都時有發(fā)生,五千貫,足夠他們買通數(shù)十個漢子了。
“我不喜歡討價還價,故此我直接說五千貫的價格,二位,若是同意,那么便成交,我先予你們一百貫,算是訂金,若是不同意,那咱們好聚好散,我也奉上十貫,算是二位的盤纏?!辟Z奕又道。
說這番話的時候,賈奕心里在痛,五千貫,這可是他大半家當(dāng)。
他當(dāng)然沒有這么多現(xiàn)錢,對方若是真正同意,他還得變賣一些家財,可心痛之余,他又覺得值!
“爹爹,做了吧,有這些錢,咱們自可以去做個富家翁,爹爹你安穩(wěn)當(dāng)員外,我也可以當(dāng)個小員外!”那被號成小乙的小廝叫道。
“賈官人這般爽快,這個朋友,盧某交定了!”那貌似憨厚之人倒還很鎮(zhèn)定,在最初的貪婪之后,他目光變得更為凝重:“只是此事操持不易,周侗的聲名,我在河北東路,亦曾有聞,須得多邀朋友,謹(jǐn)慎安排。賈官人,一百貫的訂金,不夠!”
“五百貫訂金!”賈奕道。
他也是個果決的性子,下定決心,哪怕是要拿出五百貫來,也是毫不猶豫!
“我們兄弟也愿意幫忙!”熊大熊二交換了一下眼色,齊聲說道。
“少不得二位在京師中打探消息。”那姓盧的漢子笑道。
他們正在密議,那名為小乙的小廝突然耳朵動了動,然后做了個手勢。
姓盧的漢子立刻閉緊了嘴,賈奕有些不解,而熊家兄弟卻反應(yīng)過來,他們同時將耳朵貼在了院門上。
“小寶,小寶,你這死小子,又跑到哪兒去了?”
外頭傳來一個婦人的喃喃自語,熊家兄弟打開門,猛地跳出去,卻看到李三姑神情恍惚地走過來。
“小寶,你們看到我家小寶了么?”李三姑向熊大問道。
熊大熊二見是她,嘿嘿冷笑道:“方才在五丈河里浮著一具尸首,依稀就是你家那渾小子!”
“??!”李三姑慘叫了一聲,震得四周都發(fā)出回聲,左右鄰居家中,一個個的有人出來察看。
“我兒啊……”李三姑哭嚎起來,這讓方才嚇唬她的熊二滿臉尷尬。
“你騙她做甚么,惹來恁多人!”熊大埋怨了一句,他兄弟倆無所謂,可是賈奕與那倆位請來的客人,卻是不能被看到的。
“沒事沒事,我家老二方才是胡說的,你兒子好端端的回家了!”見有那么多人看來,熊大也不好發(fā)作,敷衍著將李三姑打發(fā)走。
圣者晨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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