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敢不從,定斬不饒!
一直以來,契丹人看著周銓,只當他是一個小白臉,這才引得公主歡喜。在這些皮室軍心目中,對周銓所有的尊敬,都是源自于耶律余里衍。
但此刻,耶律馬哥只覺得背上冷汗直冒,他也是上過戰(zhàn)場殺過人的,從周銓的聲音和目光中判斷,這個宋國少年使臣,絕對不是在開玩笑!
而且,這個宋國少年使臣,也動手殺過人!
耶律馬哥用契丹話嘀咕了一聲,然后道:“我只聽公主的命令!”
“上那座山!”周銓一指狄江所說的山包。
耶律馬哥面無表情,用契丹話重復了一遍周銓的命令,這百余騎立刻向著那山頭爬上去。
身后偶爾有冷箭射來,時不時就傳來皮室軍中箭的慘叫,而契丹獵人也會用弓箭反擊,只不過敵暗我明,他們的反擊并未有多少效果。
好在上山有條小路,他們沖上山后,所折損的也只有三四人。在山頂最高處,周銓向四周望去,特別是望了望歸途,然后吸了口冷氣。
他們的歸途,原本也有獵人踩出的小道,但如今,那小道已經(jīng)被亂石、倒樹所截,若是他們順原路退回,必然要被這些路障堵住。
而在路障之外,山脊之上,隱隱有人活動,卻是埋伏在那兒的敵人見他們沒有循路返回,正在向山這邊圍來。
再向方才虎蹤將他們引去的方向望去,那里是一道狹谷,若他們進了谷地,兩側(cè)亂箭齊發(fā),只怕這百余人立刻要倒掉一半!
從這狹谷中,如今也有大量人沖出來,看其數(shù)量,也有百余個,與他們的人數(shù)相當。
“這些養(yǎng)不熟的生女真!”遠遠認出這似乎是深山野林中的某個女真部族,耶律馬哥咆哮道。
女真人反叛之事,時常有之,只不過在遼國皇帝大營這么近的情形下,還有女真人反叛,讓他們實在吃驚。
“是完顏部嗎?”聽到是女真人,周銓驚問道。
“不是完顏部,是……該死,生女真大大小小有七十余部,誰知道這群畜牲屬于哪一部!”
耶律馬哥說到這,猛然一振臂:“敵人不多,不可讓其圍困我們,給我沖殺一番!”
在他看來,女真人與耶律余里衍的護衛(wèi)數(shù)量相當,只需沖殺下去,將女真人擊潰,此次險情自解。
此時周銓的劍已經(jīng)離開了他的脖子,他也有意和周銓保持距離,隨著他一聲令下,六十名皮室軍跟在他身后,縱馬自山坡向下沖去。
“哼!”
山上的狄江冷哼了一聲,神情不以為然,耶律余里衍卻歡呼道:“馬哥是父皇給我的勇士,我身邊的皮室都是精銳,周郎,你就等著看我們的勝利吧!”
周銓沒有理睬他,向狄江問道:“你覺得勝負如何?”
“很懸,賊人恐怕還有伏兵,出來的都是騎兵,步卒尚未現(xiàn)身……若我是契丹人,此時就該固守待援,我們身上有干糧,山上有雪水,依險而守,不難撐到援軍趕來!”
周銓聽得他這樣說,轉(zhuǎn)頭看了看周圍,皮室軍都沖了下去,山上還剩下的,就是他帶的十余名宋人,還有三十余名契丹獵人,再加上耶律余里衍的侍從,總共不足七十人。
“要不要造防御工事?”周銓問道。
周侗、周儻不希望他從軍,故此并未傳授他兵法,不過周銓自己擁有的知識足夠多,既然是防守,在他看來,定是要造防御工事的。
“砍些樹枝下來,勉強將幾處地方堵住,讓對方不得輕易上來吧!”狄江也只能根據(jù)自己的作戰(zhàn)經(jīng)驗來指揮。
周銓二話不說,自己下了馬,親自去砍樹枝。
跟他來的宋人,也都是天天與他一起踢球的,大伙之間頗有些交情,見他動手,一個個也開始動手。
耶律余里衍初時不明白為什么,但看到周銓動手,她的部下卻在那兒干看,她頓時怒了,用鞭子抽了兩名侍從之后,那些契丹人也加入到砍樹的行列中來。
數(shù)十人齊動手,片刻之后,幾處容易攻上的緩坡,都被雜亂的樹枝堵住。這些樹枝的防御能力有限,但足以給仰攻者制造一些麻煩,比如擋住他們的沖鋒、絆他們摔上一跤。
此時耶律馬哥帶領的皮室軍也已經(jīng)沖到了那群女真人面前。
雙方眼見就要接戰(zhàn),那群女真人卻在唿哨聲中,向著左右分開。
在他們身后,足有兩百名女真步卒出現(xiàn)!
耶律馬哥臉色大變,這些女真步卒,此前借助樹林、草叢遮掩自己,此時出現(xiàn),分明就是故意誘他們來。
迎面就是一篷箭雨,女真人個個都精擅射箭,雖然皮室軍已經(jīng)注意躲閃,卻在這一輪箭雨下,還是有十余人落下馬。
周銓在山包上看到這一幕,搖了搖頭,哪怕他是個外行,也看得出來,契丹人太狂妄自大了。
“大郎,須得去接應他們,若是這些契丹人盡數(shù)死了,咱們這山頭也難守!”狄江道。
“現(xiàn)在就出去接應?”周銓問。
“等他們退的時候,那個馬哥若不是傻子,這個時候就該退了,不過咱們要著好甲!”
出來打獵,大伙為了行動方便,著的都是皮衣,不過他們一人雙馬,另一匹馬除了準備駝獵物之外,也背上了鎧甲,以防意外。
周銓聽了狄江的建議,便向耶律余里衍道:“余里衍,下令著甲!”
此時是危機之刻,周銓也顧不得禮儀,直呼了耶律余里衍的名字。余里衍心中一喜,反而把眼前的緊張全忘了,她先是向周銓笑了笑,然后才下達命令。
這一笑,讓周銓心里莫明其妙。
眾人都著上甲,就連周銓,也披上了一身契丹人的鱗甲。契丹原本就是“鑌鐵”之意,他們的冶煉技藝并不比宋國差,故此這一身皮室軍的鱗甲,造得相當精湛。
“大郎,過會兒你在上邊指揮,看我與武陽的本領!”狄江笑著道,露出一口焦黃的牙齒。
“弓手壓陣!”武陽在旁道。
狄江這才省悟過來,他連接的主意,都被周銓完全采納,讓他有些忘形,倒是漏了這個關鍵的事情。
“大郎,請那契丹公主,約束好那些獵人,等我們撤回時,他們要壓住陣腳,莫讓女真蠻子跟著殺進來!”
周銓點了點頭,又向耶律余里衍說了,余里衍含情脈脈,只顧盯著他點頭,也不知道是不是真聽進去了。
開始時看到女真人出現(xiàn)、契丹人沖陣,周銓并不覺得如何緊張,在他看來,這也只是一場規(guī)模稍大些的群架罷了。但是,看到契丹人退回,而自己這邊準備出陣接應時,他的心突然間懸了起來。
心怦怦跳著,他不自覺握進了手中的矛。
契丹人喜歡用重武器,不過那些鐵锏、狼牙棒之類的東西,周銓可用不慣,故此方才挑選兵刃時,他還是挑了枝矛。
天寒地凍,汗水卻爬上了他的額頭。
契丹人損失了十余騎,剩余的都拼命回逃,而在他們之后,女真人窮追不舍。下山時戰(zhàn)馬速度飛快,上山速度就慢了下來,故此此刻,耶律馬哥等也只是到了半山坡。
狄江一直等著周銓下令,可到了這時,周銓仍未下令,他急了,側(cè)過臉道:“大郎,大郎!”
周銓有些愕然:“怎、怎么?”
狄江猛然想起,自己身邊這位,或許跟著他父親伯父干過些小規(guī)模的勾當,卻不曾真正上過戰(zhàn)場,還沒有一個指揮官的覺悟,當即催促道:“沖啊,大郎,沖??!”
聽得狄江說“沖”,周銓心中迷糊了,方才狄江還說,要他留在后方,指揮契丹獵人壓陣,現(xiàn)在怎么又叫他沖?
終究是初陣緊張,讓周銓會錯了意,狄江是讓他下令,他卻當成了是讓他沖鋒。雖然會錯意,不過周銓也知道,戰(zhàn)場之上,最忌諱的就是猶豫,因此他聽到之后,雙足一夾馬腹。
紫騮馬咴的一聲長嘶,邁步就沖了出去。
“啊?”
狄江下巴險些掉下來,他是請周銓下令沖鋒,卻不是讓周銓自己沖鋒!
于是一個很奇怪的情形發(fā)生了,周銓獨自沖了出去,單人匹馬!
“地理鬼,回來尋你算賬!”
見此情形,武陽吼了一聲,也催馬而出。
他騎的同樣是一匹健馬,雖然沒有紫騮那般高大,卻也是精選的良駒。而且他比周銓要果決,所以戰(zhàn)馬沖出之后,很快就追上了周銓。
狄江此時慌了,若是周銓有個什么三長兩短,他哪怕躲到天涯海角,也會被周儻翻出來。他嗷叫一聲,跟著沖了出去。
那些平日里與周銓踢球的宋人禁軍,此時也跟上,緊接著,是耶律余里衍的皮鞭威懾之下,她的近侍同樣沖出。
于是,周銓的初陣,就是帶著一群三心二意的家伙,沖向張牙舞爪的女真人。
此刻周銓的心里已經(jīng)明白過來,自己很有可能是誤沖鋒了,但箭在弦上,不得不發(fā),若是他再轉(zhuǎn)身回去,不僅士氣立刻崩潰,只怕還要和沖出來的自己人撞在一處。
他一咬牙,怒吼了一聲:“是男人,死也得撐著!”
圣者晨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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