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四二、煽動
史奉仁正藏于銅山之中。
與他聚在一起的，是附近鄉(xiāng)里的無賴地痞，這些人平日里欺壓良善，橫行鄉(xiāng)里，手底下直接間接，都有人命。
這也是臘山寨寨主授意，所以平日里寨中這些小頭目才會四方結(jié)交。
望著四十余人聚在這里，史奉仁心里暗罵了一聲。
正如蘇軾曾經(jīng)分析的那樣，這些心有異圖的地方豪強(qiáng)未必是想造反，但是殺人放火受招安乃是大宋一慣的套路，而且地方豪強(qiáng)多有不法、庇護(hù)亡命之舉，總得為自己狗急跳墻時謀一條出路。故此，臘山寨寨主史鶴很早就授意手下頭目，結(jié)交利國監(jiān)十里八鄉(xiāng)的游手無賴。
為的就是有個萬一，可以從利國監(jiān)得到足夠的鐵器打造鎧甲兵刃。
不僅臘山寨這樣做，海州的二曹操、沂州的高腿子、梁山的王兔兒，這些人都在這樣做！
原本結(jié)交的歹人匪類，足有上百人之眾，這還是有些交情的，那平日里稱兄道弟的更多。但是真正有事，跟著史奉仁來的，就只有這些人，其中還有近半，是史鶴派來的援手。
“這些潑皮，果然是靠不住，稍有風(fēng)吹草動便躲了起來！幸好他們還不知我在此處，否則的話，事情就危急了?！?p> 心中琢磨了會兒，見聚在這里的眾人有些惶恐，史奉仁振作了一下精神：“各位兄弟，你們可知徐州城中發(fā)生了大事！”
眾人的注意力頓時被吸引過去，徐州城此時，能發(fā)生什么大事？
“二曹操已經(jīng)奪占徐州，在彭城之內(nèi)花天酒地好生自在，大秤分金大袋裝銀，他帶的兄弟們，已經(jīng)個個是肥得流油了！”
史奉仁這番話，讓諸多無賴們頓時興奮起來。
緊接著，更讓他們興奮的話又吐了出來：“大伙知道徐州城太白樓么，最好的粉頭，南北佳麗，云聚于此。咱們偶爾入城一趟，想要在門口瞅瞅這些粉頭，結(jié)果都要被****把式趕走……現(xiàn)在呢，二曹操的那群水里泥鰍，全身都是腥臊味兒，卻想睡哪個粉頭，就睡哪個粉頭，二曹操自己，干脆就睡了徐處仁的女兒！”
“徐處仁是誰？”有人問道。
“蠢貨，就是徐學(xué)士，如今徐州的太守，當(dāng)過宰相的，他的女兒，定然又白又嫩……”
周圍鬧轟轟的，一片嘈雜，史奉仁身邊，從徐州城中趕來與他會合的使者低聲道：“哥哥，徐奉仁沒有女兒，就算有女兒，以他如今年紀(jì)，他女兒也快老了！”
史奉仁面上神情自若：“我管他有沒有女兒，只須這些兄弟們相信了就行！”
大秤分金銀，睡宰相的女兒……這樣的日子，讓來此的無賴們口水橫溢滔滔不絕，見眾人都興奮得有些過頭，史奉仁又一揮手：“諸位，諸位兄弟，咱們都是英雄好漢，比起二曹操那伙水里的泥鰍可要強(qiáng)得多，憑啥他們可以花天酒地，咱們卻躲在這銅山廢礦，連露個頭都不敢？”
“對，史家哥哥說的是，咱們也要發(fā)財，也要睡娘兒們！”
一個無賴振臂而呼，讓史奉仁心中歡喜，他可沒有安排這托兒，這完全就是及時雨！
“我們也去彭城吧！”
“去彭城，去彭城！”
“各位兄弟，各位兄弟，且聽我一言，我們?nèi)缃袢ヅ沓?，能有什么好處？二曹操是何等人物，你們不清楚，我很清楚，我們現(xiàn)在去，最多能得到些他吃剩的殘羹冷炙，除此之外，什么都沒有！要去，可以，我們得立下大功，才有資格提出分金銀分女人！”史奉仁又道。
“什么大功？”
“利國監(jiān)！利國監(jiān)距徐州只有七十里，一日便可來回，若是我們能奪下狄丘，將儲于此地的鐵都鑄成兵刃，我們就可以自己拉出一支人馬，到那時，二曹操若是公平，我們便可以投他，若他不公平……呵呵，京東東路這么多州城，哪個比彭城差了，還愁沒有金銀沒有娘兒們么？”
史奉仁說到這里，那些無賴頓時覺悟。
“史家哥哥，別的就不用說了，你只說我們當(dāng)如何去做就是！”有人叫了起來。
自從周儻來任利國監(jiān)知事之后，對于地痞無賴打壓得甚緊，這些人早就心懷不滿。故此，就算不是為了財富女人，能夠惡心一下周儻的事情，他們也很愿意去做。
“諸位兄弟都是本地人，有多少親朋友人在冶坑里討生活，聽聞周家父子為私利，欲從外地招募工人，如此一來，本地工人就要失去謀生之計……諸位何不與他們說明，這是狗官不給大伙活路，大伙自個兒倒還罷了，可是家中妻兒老小何辜，誰忍心讓他們餓死！”
史奉仁此語說出來之后，那些無賴地痞們頓時肅然。
他們?yōu)楹︵l(xiāng)梓不錯，可也知道，冶坑之事關(guān)系到數(shù)千戶人家的性命，他們不明白周家父子有何私利，可是近來招募外鄉(xiāng)人充任礦工、冶匠的事情，確實是在發(fā)生。
“此事……當(dāng)真？”有潑皮問道。
“你管是真是假，你們出去說就是！”史奉仁叫道。
“可是謠言如何能取信？”
“什么謠言，那是遙遙領(lǐng)先的預(yù)言！”
眾人頓時會意，都笑了起來。
他們想要的是鬧事，要鬧事就得有理由煽動普通百姓，只要能煽動得了，哪管那是謠言還是預(yù)言？
“此事不可耽擱，你們立刻去礦上，將消息傳出去，然后讓冶工匠人都去知事衙門，要知事老爺給個交待。到時候，我們混在人群之中，撿一兩個蠢物捅上一刀，然后說狗皮殺人了……”
說到這里，史奉仁自家都有幾分得意。
他在發(fā)覺狄江的爪牙向自己下手后，憑借身邊的幾個悍匪，將那二人反殺。從那之后，他就惶恐不安，先是逃出了狄丘鎮(zhèn)，然后召集人手，躲到了這銅山廢棄的礦。
到這之后，他就絞盡腦汁，想要破局之策。
沒有身邊這數(shù)十人，幾個捕快，甚至民夫保丁，就可以把他擒住，故此，他手中要有人，而且要越多越好。
可現(xiàn)在，史奉仁的心又有些不足了。
他是臘山寨寨主史鶴的族弟，但心中也隱隱有自立之念，若是真能起事成功，他覺得自己完全可以與史鶴平起平座。
“諸位兄弟覺得我說的對不對，若是沒有別的意見，咱們這就開始！”
史奉仁乘熱打鐵，開始分派任務(wù)。
利國監(jiān)三十六冶，并不都在一處，而是分布于各個村落山峰之中。史奉仁讓這些無賴說自己在哪兒比較有把握，然后將人派到了其中十余冶內(nèi)。
只要在這十余冶坑挑起了事端，其余冶坑很快就會知道，到那時，聲勢自然起來了。
安排完畢之后，他得意的一笑，令眾人立刻出發(fā)。他自己只等回報，若是礦工冶匠們被挑動起來，前去圍攻知事衙門，他和親信就可以混入其中。
但是笑容還掛在臉上，他就聽得外頭一聲慘叫。
史奉仁的神情頓時僵住了。
他們所呆的地方，是舊日銅山還有礦時遺留的半山礦洞，等閑人不會來此，更不會發(fā)出慘叫！
“怎么回事？”他喝問道。
“是哪個家伙不小心，摔了一跤吧？”身邊一個臘山寨的歹人滿不在乎地道。
史奉仁卻不敢放心，他拔出短刀，來得洞外，往山下望去，卻看到剛才領(lǐng)命下山的眾人，此時卻紛紛回跑。
“那是……”
史奉仁看到了山下必經(jīng)之路上，數(shù)十名少年手執(zhí)長槍排列成陣，雖然立著不動，卻給人一種森然如林的感覺！
在這些少年面前，倒著兩個人，正是得他命令下山的無賴，兩人身下有血跡，躺在那兒一動不動，不知是死是活。
“這……這怎么可能？”史奉仁只覺得眼前發(fā)黑，一股血沖上腦門。
他原本以為自己可以獲得勝利，拿到自己想要的東西，結(jié)果就在他的“大計”即將展開之時，卻被堵在了門口！
“這群小兔崽子是什么玩意？”一個臘山寨來的歹人問道。
“陣列少年，周銓……那位周衙內(nèi)的家?。 绷硪粋€知道情形的歹人回應(yīng)。
周銓的家丁出現(xiàn)在這里，證明他們的形跡已露，對方已經(jīng)殺到了門口，他們才知道，這讓眾人都感到意外。
“我們的人呢，我記得我有派出警哨！”史奉仁緩過神來，咬牙切齒地道。
他派出了警哨，陣列少年這么多人來，警哨早該發(fā)覺報警，那樣他就可以從容離開。
他并不知道，就在山上高處，一塊巨石之上，周銓與武陽并肩而立，武陽腳下躺著的，正是史奉仁派出的警哨。
“大郎，可以下令了。”武陽踢開了那個警哨，向周銓建議道。
周銓卻搖了搖頭。
他目光變得嚴(yán)竣起來：“唯有血……才能讓他們快速成長?！?p> 周銓自己對此是深有感悟的，雖然周儻不準(zhǔn)他學(xué)習(xí)兵法，不讓他上戰(zhàn)場，但遼國之行，參與到契丹人與女真人的戰(zhàn)爭之中，卻讓他有了質(zhì)的變化。
“而且，我們攻不足，守有余，也唯有守，才能盡可能減少傷亡。”擺完嚴(yán)肅臉之后，周銓又嘻嘻一笑道。
武陽假裝沒有看到周銓這孩兒臉的性情。
現(xiàn)在，就看那個叫史奉仁的臘山寨賊人怎么選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