僅僅因為誤解，陳緣竹離陸赫泉而去。那天追到機場時，他忽然想起不知道陳緣竹是哪一班航班。他查了十點左右起飛的各路航班，并沒有往CD的。陸赫泉連忙撥電話給陳緣竹，卻是關(guān)機。
看著巨大無比的飛機一架架扶搖直上，漸漸遠去，陸赫泉萬念俱灰，站在烈日下，看著它們最后消失在云間。陸赫泉再也忍不住，人淚流滿面。他們連最后一面也沒有見，沒有像電影中分手的情人可以擁抱，可以揮手，更沒有出現(xiàn)將要離去的人最終為了愛留了下來的情景。電影是電影，現(xiàn)實是現(xiàn)實。為何他們一觸及現(xiàn)實，就會這樣殘酷？既然他們是相愛的，為什么卻要他們擦肩而過？
陸赫泉在陽光下呆了好久，漸漸平靜下來。一切都是注定，既然她堅決地離去，他又何必來追尋，即使追尋到那有該如何？實際，陸赫泉明明預(yù)感到這樣的結(jié)局，他為什么不在那晚盡力挽留她，為什么不會坦然說聲我愛她？是啊，他是否對她說過我愛你？陸赫泉愣住了，他實在想不出自己是否說過。
陸赫泉回到家中，面對驟然冷落、寂靜和空闊的居室，他抽出一支煙，陷入沉思。仔細回想與陳緣竹之間的愛情，確實不明白對她的感情為什么會日漸濃厚，也不明白對她的感情到底是什么。也許對她似是而非的愛情自始就預(yù)示這樣的結(jié)局。
愛是什么呢？都說不明白。陸赫泉對陳緣竹的牽扯，以及她的離去所給他帶來的煩悶，還有那噴吐不盡的煙圈都意味著愛情，那他是愛她的，而且是刻骨銘心?？蛇@些真是愛情嗎？
在別人的眼里，愛情大多都是浪漫和愉悅的，可他們現(xiàn)在呢？陸赫泉曾寫過那么多的愛情小說，感傷的，甜美的，柔和的，病態(tài)的都寫過，可是僅僅是陳述一個個兩人世界，并沒有真切地感覺愛情。
而今他親臨了愛情卻搞不明白自己的感情。他是否愛過郭薈薈，賀蓉和云沫曦呢？此時也不明白，一切都是那樣的真切，可正是這樣陸赫泉感到困惑。好像都是，卻應(yīng)該都不是，人怎可以同時愛上幾個人？與她們的分開并沒有讓他如此不安，如此地?zé)?，可是陳緣竹的離去，陸赫泉為什么心浮氣躁？
難道真的愛著陳緣竹？既然連她自己都不確信陸赫泉對她的感情，他又怎能說自己是愛她的？生活這么久，兩個人隱藏的好惡都一一呈現(xiàn)，她卻感覺不到他對她的愛。就這樣，沒有爭吵，僅僅苛求于愛，他們分手了。
此后的日子里，陸赫泉的生活驟然無趣，這個火熱的夏天讓人無精打采。他自己去酒吧喝酒，也只有酒精才能給他溫存，抹去寂寞；也只有酒才能讓他漸漸地忘記。他在酒的世界中飄然，看到她騎在一只大鳥的脖子上飛馳，風(fēng)被撕裂的聲音不絕于耳。云彩就在眼前飄著，她就在云朵間微笑。笑吧，笑他的失魂落魄。陸赫泉也笑了起來，笑自己的失魂落魄。
又是夕陽殘照，江面閃著紅光，天地之間都籠著一層桔紅色的溫情，陸赫泉與曉倩在酒吧沉默地坐了好久，她說她要陪他喝酒。
“你真的不知道她的家鄉(xiāng)？”曉倩問。
陸赫泉看著莊嚴(yán)的黃昏暮色，人無語。連她的家鄉(xiāng)都不明朗，只知道她是CD人，卻不知道具體的地方，那塔真的關(guān)心過她？
陸赫泉沒有問過她的家鄉(xiāng)，也沒有問起過她的家人，就像塔對她只說起自己，沒有提及自己的家鄉(xiāng)，也沒有說起自己的身世。愛情是兩個人的事情？她說到將來，可以有孩子，而陸赫泉說管他呢，這些都是沒影蹤的事。她說到過去，陸赫泉也笑了，小女孩與小男孩的事情有什么好談？既然過去不能說，將來不想談，那他們能談什么？他們是否在虎頭蛇尾地過著日子？
陸赫泉只記起她在床上的溫順，小鳥依人的甜美，只記起她為他端來咖啡的默契，只記起他騎車接她回來時耳旁飄過的風(fēng)聲，以及她雙手摟緊他的腰的那種說不明朗的感受。其余的都沒了，一切都將被酒精過濾漂白，最后記憶沉滯下來的該是什么？
“那你倆真的有緣無份了。”曉倩不無遺憾。
“你一定很后悔?！彼婈懞杖聊a充說。
曉倩一直盯著他看，撲閃著大眼睛。后來她嘆了一口氣，飲下一杯酒。
陸赫泉沉默地看著太陽隱在遠處黑黝黝的樓群之間。他需要安靜，所有的一切都要過去。他需要人陪，可他僅僅想在夕陽下坐上那么一會，看一看凋零的凄美。他在夕陽的余輝下，應(yīng)該是一張剪影吧！
“我考上了大學(xué)，要到另一個城市中?！睍再黄桨椎匾痪?。
“是嗎？”最后那抹紅光散盡，陸赫泉感到天一下子黯然了。
“才接到通知，要到XA去，也就是你的母校?！睍再坏囊痪?。
“XA？”這個城市已經(jīng)變得陌生，陸赫泉已經(jīng)好久沒有記起，它在腦海中留下的影子模糊不堪，只剩下一片滄桑。
“那里有沙暴的，而且會下泥雨，冬天又極冷，整個城市都是灰暗，一年四季看不到明凈的天空，你會不適應(yīng)的?！标懞杖従彽卣f，腦海中那個漸被遺忘的城市一下子又變得熟識。
“可是會下雪，我想看看雪，是不是像你的照片中那樣美。”她言辭之間流露出興奮。
是的，雪花很美，陸赫泉曾在過去的冬天里沒有看到雪而恐慌。
“可是我的學(xué)校不美，你會失望的?！?p> “你不是說你的母校正在建新校區(qū)，有二十四層的高樓，是XA的第一高樓。還有一個很大很大的噴泉廣場，有一個漂亮的游泳館，有一個健身房，各種雕塑以及相關(guān)花園。”她真的興奮了。
“阿市的樓不是更高嗎？噴泉廣場不也更多，游泳館多不勝數(shù)?！?p> “那你在阿市見了幾個噴泉廣場，去了幾個游泳館？”
陸赫泉一時愣住，他在這個城市里也僅僅熟悉眼前的一條街道，對面的幾座高樓，其他的他一概不知，沒見過一個噴泉廣場，也沒去過一個游泳館。阿市大得不像一個城市，即使你在市中心，也會感到自己在荒郊野外，空闊得找不到歸屬感。而烏市自唐朝以來就那樣大，方方正正，緊湊有序，讓人在不覺中感到踏實。
“諾大的城市總該有那么幾個?！彼f得有氣無力。實際城市再大，屬于他們的不過是一兩街道，或者什么都沒有。
“不同的城市有不同的風(fēng)景。XA古色古香，有那么多的名勝，我心儀已久。”曉倩儼然喜歡了那個城市。
陸赫泉不好再說什么，寥寥數(shù)語，XA那情景便開始蜂擁而來，都若照片一樣一張張地呈現(xiàn)在眼前，那樣清晰那樣明麗。它們就像在他的行囊中，壓在底層，可是只要他想看，拿出來就是。
“是的，你會在不覺中喜歡上那個城市，你在那個城市體味到的不是冷漠，會感到一切都是那樣的熟識?！标懞杖氄Z，而眼前的城市中，在任何時候他都總感到陌生。
夜色籠來，陸赫泉談起XA。曉倩一直微笑地看著他，他讓自我的思緒馳騁，不知歸處。
“你對XA那樣深的感情，要不你和我一起回XA吧？”曉倩冷不丁地插了一句。
陸赫泉打了冷顫?；氐絏A？不是已經(jīng)忘了這個城市嗎，又怎會提起它呢？
“哪里能說回去就回去？”陸赫泉苦笑了。
兩人都喝了酒，在黯然的夜色中呆愣了好久。也許他那莊重的神色，感染了曉倩，她也神色黯然。
“你知不，陳緣竹走之前，我父親找過她，我開始不知道這事，為此我還跟大伯大吵一頓?！睍再恍÷曊f，低了頭，淺嘗一口酒。
陸赫泉愣在那里，忽感到心中很空，空闊得可以聽到風(fēng)的呼聲。
他為自己斟滿酒，一口飲下。他竟然沒有生氣，人很平靜。
“別人左右不了陳緣竹，她只相信自己。她既然走了，也只能走的。”陸赫泉又為自己斟滿酒，仰頭大口大口地飲下，那時他的眼淚悄然滾下。
實際，陸赫泉也盲目地相信自己，至于是否對錯并不清楚。
曉倩像要永別阿市一樣，想在去XA之前把阿市再看上一遍，要陸赫泉陪她閑逛。那時他也需要散散心，就向單位請了假。
一晚他們帶著一身的疲倦回來，沖了涼，曉倩貼了他的身躺下，他們像一對青蛙偎依在一起。
“我愛你，你等我四年好嗎？”曉倩倚在他的耳畔說。
陸赫泉對未來沒有信心，對自己一團糟的愛情也很失望。那個自稱永遠愛他的人不動聲色地離去，他又如何相信愛情呢？可是陸赫泉能拒絕曉倩嗎？也許她現(xiàn)在是他唯一想接觸的女人，她的離開他將不再接近女色。
愛情給陸赫泉的是沉雷和傷害，即便他從沒把愛情當(dāng)真。
“我們還是不要承諾什么?！标懞杖路饛倪b遠的未來重新回來，那里沒有什么令他感動的事情，一切都籠入一片黯然中。
“難道我們不能言愛嗎？難道我們不是在相愛嗎？你是不是不想負責(zé)？”曉倩有些生氣，死死地盯著陸赫泉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