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顛倒眾生 師徒吃素
上回說到黃大仙將牧童劉托付給謝耳朵。臨別之前師徒二人在碼頭免不了一場敘話。
黃大仙道：“你此去西洋，師父沒什么可以送你的，給你一條乾坤袋，里面有一千兩金子，你省著點(diǎn)花吧?！?p> 牧童劉道：“師父，我們不是有搬運(yùn)法嗎？您傳授給我，還愁吃穿嗎？”
黃大仙道：“你在中土如何搬運(yùn)都沒什么，這里是我派的地盤?？墒堑搅宋餮螅鞘莿e人的地盤，怎么好使出搬運(yùn)法來。”
牧童劉道：“原來如此，那這乾坤袋還有用嗎？”
黃大仙道：“咱既不能搬運(yùn)，但也不能讓人欺負(fù)了，這乾坤袋還是有用的，把貴重物品放在里面，丟不了。你且割破手指，滴血其上，讓乾坤袋認(rèn)了主人，可憑咒語召喚它?！?p> 牧童劉一試，果然取用隨心，十分歡喜。
黃大仙又道：“你到了西洋，要努力讀書，多去游歷，深入民間，不可做書呆子，也不可不學(xué)無術(shù)?！?p> 牧童劉道：“師父，我這一去，您老人家又是形單影只了?！?p> 黃大仙道：“帶著你是個累贅，你不知道嗎？”
二人正在說話間，那謝耳朵又領(lǐng)著一人匆匆而來，走近了看時，卻是曾見過的祖武先生。謝耳朵道：“祖先生也要和我們一起走了，你們有什么話趕緊說，這船馬上就要開走了?！?p> 那祖先生見了他們，卻只拱手行禮，便匆匆登船去了。
黃大仙道：“老謝，這人不叫祖武吧？”
謝耳朵道：“黃先生，莫管閑事?！?p> 黃大仙道：“既然我的徒弟和孫先生一同去英國，還請您轉(zhuǎn)告孫先生，多多照顧一下他，我的徒弟拜他為師也是使得的?！?p> 謝耳朵說：“你們是兩條路上的人，你不怕你的徒弟被他帶壞了嗎？”
黃大仙道：“我其實(shí)十分敬佩孫先生的，而且已經(jīng)轉(zhuǎn)型了。我的徒弟跟孫先生一條船，能得到他的指點(diǎn)，是莫大的榮幸?！?p> 謝耳朵道：“好吧。我就試試幫這個放牛的引薦一下。不過，對孫先生的行蹤，你一定要保密啊。你的徒弟最好在十分鐘內(nèi)上船去。我先告辭了?！?p> 黃大仙與他揮手作別，對牧童劉說：“徒弟，你的緣法到了。你上船之后，一定要跟那位祖武先生多親近，最好能作為他的徒弟或者跟班追隨他。這個人很不簡單，能有一番大事業(yè)。他的真名字叫做孫文?！?p> 牧童劉道：“師父，我記得你是很討厭他的，說他是我等的天敵。”
黃大仙道：“你要善于利用能夠利用的一切，包括你的敵人。通過這個人，你可以獲得很多機(jī)會和人脈。要好好把握?！?p> 牧童劉道：“好。這不算背叛師門吧？”
黃大仙道：“你要有那本事，就可以出師了。馬上要走了，你可還有什么牽掛？”
牧童劉道：“除了師父之外，我沒有親人了。但唯一不舍的是那位郡主?！?p> 黃大仙道：“你太年輕了，以后還會有很多人出現(xiàn)在你的生活里?！?p> 牧童劉道：“我想是這樣吧。可是師父，她真是顛倒眾生啊。在京城的時候，我約她兩次，可是我太笨了，她看不上我。”
黃大仙道：“你怎么不早說呢？師父也好給你出出主意。你這個傻孩子?！?p> 牧童劉道：“不知道為什么，我一看見她就不知道怎么樣才好。也從來沒有那么大膽過。她察覺之后，很討厭我，我卻一直癡心妄想，希望她能原諒我?！?p> 黃大仙道：“徒弟，你沒有纏著人家吧?！?p> 牧童劉道：“不論她怎么對我，我都覺得還有希望啊?！?p> 黃大仙道：“女人心目的好男人，不說有財(cái)有勢，不說玉樹臨風(fēng)，必須要細(xì)心、聰明、溫柔，但是不帶一點(diǎn)邪念。我看你沒一點(diǎn)能做到的?！?p> 牧童劉道：“我有的唯真心而已?！?p> 黃大仙道：“徒弟，真心是沒辦法讓人知道的。我們看人也只能看他的表象。你還是放下她吧，不要有什么牽掛，在西洋好好做你的事，找個洋婆娘也未嘗不可。”
牧童劉道：“師父，這感覺你不知道。自從見了她以后，我覺得其他的一切事情都不重要了，包括搬運(yùn)法，我覺得所有的事情都是那么沒意思?！?p> 黃大仙道：“少年慕艾，都是這個樣子了。師父是個過來人，豈會不懂。你還是好好的吧，別給自己找不痛快。”
牧童劉道：“我是不痛快，但我很享受這不痛快，我覺得這才是活著。我一輩子都忘不了她了?！?p> 黃大仙道：“徒弟，你還真是奇怪啊。你不過是跟她說過幾句話罷了，至于那么難忘嗎？”
牧童劉道：“師父，你不知道。碰見對的人，即使一句話也沒說過，那也足以致命了?！?p> 黃大仙道：“算了吧。郡主已經(jīng)那樣說了，你就不要再胡思亂想了?！?p> 牧童劉道：“師父，我怎么想是我自己的事，不會再關(guān)系到你們了?！?p> 黃大仙道：“唉，你這個二百五。要忘就忘得決絕，不要拖泥帶水。若你只是一味糾纏，不僅自己難以解脫，更是害了別人，因你要設(shè)身處地為她著想，如果你被躲之惟恐不及的人糾纏，心里會是什么滋味。你更不能只為一己之私，太陽不是圍著你轉(zhuǎn)的，星星也不是，圍著地球轉(zhuǎn)的只有月亮。地球那么大才只有一個月亮，何況一個小小的你呢。俺的絲誕的？”
牧童劉道：“師父啊，我明白?？墒俏也恍枰l圍著我轉(zhuǎn)。我只是想默默地圍著她轉(zhuǎn)，悄悄地想著她，也不行嗎？”
黃大仙道：“唉，跟你真是無法溝通。你可以做個沒用的人，或者做不到讓人喜歡，但你至少可以做個不討厭的人。世界上你這種惹人討厭而不自覺，只顧自己感受的自私的人太多了。師父我也曾經(jīng)是一個。這樣很不好。你面壁思過一百天，好好想想吧?！?p> 牧童劉問道：“師父，你不也曾經(jīng)有過那么一段時間嗎，無論如何也難以忘記那些事情，無論如何也難以忘記那個人。”
黃大仙道：“我沒有那么一段時間。我不過是遇見了一個人，想過要和她在一起，可是我搞不定。我傻的可以。從那以后，直到現(xiàn)在，我也是忘不了，或許直到我昏昏老去，不知道自己是誰了的時候，她還是在那里，永遠(yuǎn)是我最愛的樣子。對我來說，這不是一段時間，而是永遠(yuǎn)那么長的時間?！?p> 黃大仙又道：“所以說，人生最怕的不是找不到你愛的人，而是你找到了，卻沒有辦法跟她在一起?！?p> 牧童劉道：“師父啊，我倒是不這么認(rèn)為。我覺得最讓人絕望的不是你愛的人不喜歡你，而是找不到你愛的人。即使她不喜歡我，但我能遠(yuǎn)遠(yuǎn)地看著她，或者竟能跟她說上幾句話，那已經(jīng)是很幸福的事情了。”
黃大仙道：“或許是這樣吧。但是你不可能永遠(yuǎn)這么一個人過下去，你總得找個伴，那時候你就不會再這么想了?！?p> 牧童劉道：“為什么呢。既然我已經(jīng)很幸福了，為什么還要另找一個那么糾結(jié)呢？”
黃大仙道：“是嗎。我年輕的時候也這么想。你現(xiàn)在二十歲的時候這樣想，很好。但是我問你，再過十年你還會這樣想嗎？”
牧童劉道：“為什么不呢，寫這本書的人已經(jīng)三十歲了，他還是這樣想啊。”
黃大仙道：“唉。你還年輕，人到了三十歲的時候應(yīng)該這樣想，找一個人一起生活，她未必一定要喜歡我，我也未必一定會愛上她。但我們在一起了，我會像對我愛的人那樣去愛她，她也會對她愛的人那樣來愛我。這不也是很好的嗎，該認(rèn)命了?！?p> 牧童劉道：“可是，師父，你為什么還會是一個人呢？”
黃大仙道：“因?yàn)槲易霾坏??！?p> 牧童劉道：“噢！那你為什么還要忽悠我呢？”
黃大仙道：“師父是為了你好。而且我不想讓別人說，我們伏牛山的神仙都是吃素的。”
牧童劉道：“切！吃素就吃素！師父您多保重，徒弟這就去了?！?p> 黃大仙道：“徒弟你也保重，遠(yuǎn)隔重洋，師父的搬運(yùn)法可搬不回來你了?！睅熗蕉藫]手作別。
此即為結(jié)束，從此后，天南海北，世界上各種各樣的人，都懷著自己的心思，追求各自心目中的幸福，各得其樂。有詞為證。
牧童劉曰：
夢里舟車馬累
夜來風(fēng)雨心驚
尋遍天涯人到處
聞久窗邊花落聲
江山萬里秀
不慰枕衾空
一怒三軍縞素
再笑諸侯失戎
金屋銅雀鐵檻寺
馬嵬鹿臺鳳儀亭
青藍(lán)湖海色
自在襟懷中
黃大仙曰：
萬仞峭壁上下
千尺云梯登罷
恍惚此身在天涯
絕頂正好桃花
回看前生碌碌
亂墳場中掙扎
廿年飄零獨(dú)行俠
尋心安處為家
二零一一年七月二日
袁象于蠡園廢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