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白風是個性子跳脫的人,一向是閑不住的。小時候無論是聽八師叔傳法還是打坐修煉,常常是沒過多久就走神,八師叔一向嬌慣他,拿他沒什么辦法,故而這個習慣他好久才改過來。
雖然習慣改了,但本性可沒那么容易改。
幕墻前正有人要比武,他哪里能在后臺坐的住?坐的住他就不叫黎白風了。
黎白風環(huán)顧了一下局勢,眼下這邊的工作人員都在忙著一些看不明白但是覺得很厲害的東西,而旁邊另外幾個參加奪場的社團代表依然在閉目養(yǎng)神。
很好,看來沒人管。
黎白風嘴角一牽,一彎腰,一閃身,鉆出了后臺。
剛一出來,他就被眼前人山人海的觀眾驚了一下,沒料到居然會有這么多人。
其實這是有原因的,首先,這次難得一見的武術(shù)類奪場本身就吸引了很多人,其次,北山樓露臺是這次奪場中最好的場地,敢來競爭的自然也是最能打的——至少是自認最能打的。所以相應的,這邊的比賽相對也最精彩。
還有最后一個原因,那就是相當一部分人聽說了有人當眾嘲諷了崇祟,還是接二連三、針鋒相對的那種,所以都想來看看此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是三頭六臂,還是金剛不壞?
恍然不知自己已經(jīng)三頭六臂金剛不壞的黎白風同學此刻正把自己挪進一個隱蔽的角落,默默的觀察著臺上的情況。
主持人已經(jīng)從臺上下來了,周延和薛鶴年各站一邊,中間隔了十五六步。薛鶴年垂手而立,一臉凝重,反觀周延,則懶洋洋的站在那里,絲毫沒有正在比賽的自覺。
薛鶴年眼角一跳,有種被小瞧了的錯覺,但他還是按著規(guī)矩,拱手道:“金剛?cè)?,薛鶴年?!?p> 周延生疏的拱了一下手:“周延?!彼麤]說自己的師承,加上略顯僵硬的動作,顯得有些敷衍。
薛鶴年的眼中閃過一絲怒火,再次感到自己被輕視了,他雙拳一對,從鼻腔中發(fā)出一聲沉悶的聲音。
周延老神在在的站在原地,嘴角噙著一絲笑容。
見狀,薛鶴年雙目一凝,眼中精光閃過,他發(fā)出一聲低喝,渾身肌肉大塊大塊的隆起,仿佛精鋼澆筑一般。
“咚!”
薛鶴年的腳猛然踏在大紅色地毯鋪就的梨花木擂臺上,發(fā)出一聲悶響。整個人如一架鋼鐵戰(zhàn)車般向著周延沖鋒而去!
望著來勢洶洶的薛鶴年,周延緩緩的站直了身體,左手平攤,向上虛托,右手握拳,猛然下沉。
“左手為震,右手為乾,乾在下,震在上,雷上天下,是為驚蟄?!?p> 周延目中放出熠熠的神采,口中低聲念道。
他的聲音不高,不知是說與誰聽的。黎白風站在擂臺不遠處,故而聽的清楚。他眉頭微微一皺,依稀覺得有些耳熟。似乎曾經(jīng)在哪里聽過,卻又一時想不起來。
薛鶴年自然也是聽的見的,但他對此完全無感,搞不清楚也并不像搞清楚對方想做什么——在他看來,這里只需要用拳頭交流就夠了。
薛鶴年腳步不停,眼看已經(jīng)沖到了周延近前,精鋼般的拳頭也高高的掄了起來,蓄勢待發(fā)。
在這間不容發(fā)的關(guān)頭,周延的臉上卻看不出一絲急色,他不慌不忙,左掌一翻,猛然下落,右拳則同時上迎——
“啪!”
拳掌相合,發(fā)出了一聲脆響。
周延開口,輕聲說道:
“驚蟄一聲雷?!?p> 話音未落,他整個人已經(jīng)變了,他的腰背陡然筆直,仿佛蜷曲的幼芽從泥土中萌發(fā),一股勃勃生氣驟然升起。
黎白風心中一動,恍然大悟,他終于想起在哪里聽過那句話了。
驚蟄門!
太行省鼎鼎大名的闡教宗門之一,傳承悠久,底蘊深厚,門人弟子遍布天下。驚蟄門宗門秘傳《雷照經(jīng)》乃是最頂級的雷法之一,而《雷照經(jīng)》的起勢就是“驚蟄”。
所謂驚蟄一聲雷,乃是二月之時,陽氣自大地升起,勾動第一聲天雷,自此,冬眠的生物從泥土中蘇醒,重新煥發(fā)生機。
“蟄”這個字,上面是個執(zhí),下面是個蟲,指的就是冬眠。
“驚蟄”之意,就是復蘇之意、萌發(fā)之意,象征著勃勃的生機。
黎白風少時進入煉氣期之時,曾隨八師叔前往眾多門派交流拜訪,其中就有驚蟄門,不過那時沒有看見周延,出來和他斗法的是一個比他大兩歲的驚蟄門女弟子。
當時那位女弟子話都沒說,起手就是一發(fā)驚蟄雷,將自己門派“雷厲風行”的特點發(fā)揮的淋漓盡致。著實讓毫無準備的黎白風手忙腳亂了一番。
不過當時那個女弟子用的不是拳術(shù),而是純正的雷法,但是這股“意”和“訣”是相同的。
錯不了,周延修的就是驚蟄門的法,還是秘傳的《雷照經(jīng)》,而他打的拳應該和玄山宗的【搬山拳】一般,是用于筑基的功夫。
這樣一來就說的通了,為什么他沒有報上自己的門派,拱手的時候也略顯生疏——因為他壓根就不是武者,而是一個修士!
黎白風這邊心念電轉(zhuǎn),那邊擂臺上可沒停。
薛鶴年雙拳齊出,上拳直搗周延面門,下拳則向著他心窩襲去。
黎白風雙目一凝……并沒有看出什么來。
這是自然的,薛鶴年并沒有念出自己的招式名,也沒人在旁邊解說一番,黎白風如何明白他使的什么招?有什么來頭?
其實像周延這樣,一邊打一邊解說的才比較奇怪吧?
雖然看不出薛鶴年的招數(shù)有什么稀奇,不過氣勢還是有的。臺下傳來一陣叫好聲,大多應該是薛鶴年的熟人,過來助陣捧場的。
周延依然挺拔的站在原地,靜靜的看著薛鶴年的拳離他越來越近,近到對方拳上的汗毛都纖毫畢現(xiàn),帶起的拳風也刮在了臉上。他卻視若無睹,不閃不避。
薛鶴年的眼中閃過一絲疑惑:為什么這家伙不躲?是嚇傻了嗎?
下一刻,他兩眼一黑,失去了意識。
臺下一片寂靜,靜的像一潭死水。片刻,一個弱弱的聲音在人群中響起,打破了這片突如其來的沉默:“……是我眼花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