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康王稱帝

　　再醒來時，康王在淡淡的甘草香中醒來。睜眼即是清紗幔帳在微風(fēng)之中輕輕飄拂，兩個人坐在身邊，一個倚在床沿，一個舀著湯，好似親人一般。

　　“柔兒，柔兒------”

　　“殿下，殿下，你醒醒啊。”一張模糊的小女孩面龐離他貼得很近，另一張關(guān)切的臉又探過來，擋住康王的視線。一剎那，康王甚至以為是柔兒回來了，差點要喚出聲來，旋即清醒，問：“我怎么了？”

　　我關(guān)切地說：“殿下，你可算好了，之前你的臉色很難看，我們大家都很擔(dān)心你?！?p>　　一旁的晚香怯生生地說：“殿下，喝碗安神湯吧。你這些天勞心勞神，所以才會暈倒的。里面的甘草補脾益氣，柴胡疏肝升陽，黃柏清熱燥濕------”

　　康王打斷了晚香的話，無力的問：“我們現(xiàn)在還在磁州？”

　　我答道：“馬車已經(jīng)到應(yīng)天府了，官家發(fā)來旨意，遙命殿下起兵勤王。”

　　康王聽到“勤王”兩個字眼睛亮了起來，讓我扶他起來，對晚香說：“去把宗澤，李榮，何葉，王吉英諸人叫來?！?p>　　昏暗的帳篷里點起七盞燭火，康王昔日灰白的面上顯現(xiàn)出一抹激動的紅暈，他坐在椅子上，問諸人：“汴梁已陷落，官家發(fā)來旨意，遙命我起兵勤王，大家有什么看法？”

　　宗澤首當(dāng)其沖說：“請殿下以康王的身份昭示河北、江南諸路官員，奉勤王之命，自立大旗，召天下各路人馬奪回失地?！?p>　　宗澤的意見很順合康王的意思，他點了點頭，道：“既是如此，我們這便著手準(zhǔn)備起來?！?p>　　一直不太起眼的何葉說道：“光是以康王的身份昭示還不夠?！贝搜砸怀觯淖泽@，帳中突然沉默了。

　　康王問：“你的意思是？”

　　“有親王身份還不行，還需要個正統(tǒng)的名目?！焙稳~跪下，朗聲說道：“請殿下自立為帝！”

　　宗澤略一遲疑，也跪下道：“請殿下自立為帝！”

　　康王的面色有些扭捏，他猶豫的說：“皇兄尚在北邊受苦，我豈能僭越？”

　　我忙說：“如今朝廷蒙難，二帝北狩，皇帝臨行前既然傳下泣血密旨，要我等抗金勤王，勢必招兵買馬。百姓和民兵們目不識丁，他們只聽皇帝的話，又哪里會聽一個親王的號令呢？”

　　王吉英向我投去一瞥贊許的目光，也說：“不錯，昔日王莽作亂，天下軍閥久戰(zhàn)不下，眾將讓漢光武帝自立為帝，光武不從，鄧禹曰‘四方分崩離析，形勢可見。明公雖建藩輔之功，猶恐無所成立。于今之計，莫如延攬英雄，取悅民心，立高祖之業(yè)，救萬民之命?！F(xiàn)今皇帝被俘，皇室無一幸免，百姓心驚膽寒，需要安撫。唯有以帝王之威名，方能安定各地。今日之危急情形恰似當(dāng)年王莽作亂，大宋的基業(yè)正需要殿下力挽狂瀾，如漢光武帝一般救萬民于水火。諸位所請，俱是大義?！?p>　　李榮也在一旁插嘴：“殿下，按理說奴婢不該妄議朝廷的事，但眼下危急關(guān)頭，事急從權(quán)，況且當(dāng)年漢光武帝大勝而歸，中興漢室，我們頂著他用過的名頭，也是為了討個吉利不是？”

　　康王的面上愈發(fā)光彩，他少有的大笑道：“好！好！既然如此，我就聽諸位一言，自立為帝！”眾人見康王早有此意，心領(lǐng)神會，忙齊齊跪倒山呼“萬歲”。

　　公元1127年，趙構(gòu)在南京應(yīng)天府（今HEN省商丘縣南）即位，改年號為“建炎”，是為“建炎元年?！被实鄣纳矸菀坏┐_立，趙構(gòu)便是南宋未落陷地區(qū)名正言順的統(tǒng)治者，他帳下聚攏的人越來越多，文官中有張浚、黃潛善、汪伯彥等人，武官方面有宗澤，李馬，散落在各地的將士劉安世、韓世忠、張俊也紛紛相應(yīng)，一時間各方散兵游勇俱來投靠，數(shù)天內(nèi)人數(shù)竟多達(dá)百萬之多。

　　此時，被金人逼立為“偽帝”的張邦昌聽到風(fēng)聲，也派人把大宋的授命玉璽獻(xiàn)給趙構(gòu)，又請出昔年宋哲宗廢黜的元佑皇后孟氏垂簾聽政，尊其為太后，自己則以太宰的身份退處資善堂。他又派遣使官奉車駕、衣物以及其他御用之物去應(yīng)天府進(jìn)獻(xiàn)給趙構(gòu)。不久他自己也趕到應(yīng)天府，拜見趙構(gòu)。

　　張邦昌見到趙構(gòu)時伏地慟哭，說了一大通請罪之話：“邦昌得知二帝蒙塵，哀號欲絕，以身投地欲殉家國，絕而復(fù)醒，金人卻不肯收回成命，實在是口舌難爭，邦昌又以首觸柱速求一死，無奈金人晝夜監(jiān)守，求死不能------忽然城中百官聯(lián)名勸進(jìn)，推邦昌為主以求自免。倘使邦昌手中有甲兵，一定與大金抗?fàn)幍降?！邦昌本不想忍辱偷生，只為百官勸謂‘勢已至此，雖死不能使二帝回遷，只有從權(quán)全人，才可保全宗室社稷，若堅持一節(jié)而死，怎么稱得上是忠臣呢?！緛戆畈頌橛钶o，世代承恩，主上蒙辱而不能死節(jié)，還有何面目見天下黎民！然而念及復(fù)興之計，實在不忍心一死而置家國不顧！”又哭著喊著請求今上賜之死罪。

　　趙構(gòu)多年打滾于宮廷政治之中，當(dāng)然知道新舊交替時刻不可斬殺降臣，反而好言相慰，封他為太保、奉國軍節(jié)度使、同安郡王，位及三公。

　　黃昏，我坐在帳內(nèi)，拿了皂莢水給趙氏洗頭。說來慚愧，我自小離家在外，對母親很少盡到孝順的義務(wù)，梳起頭來也是笨手笨腳的，把趙氏的頭發(fā)拽了好幾根。趙氏卻并未怪我，淺笑道：“現(xiàn)在形勢一片大好，我感覺我們又有希望了?！?p>　　我說：“的確，想不到官家的威望這么高，百萬大軍都來投靠他，聽說韓世忠將軍和張俊將軍都寫信給官家表忠心，只要我們努力一把，大宋復(fù)國指日可待?！?p>　　趙氏搖搖頭：“我說的不是這個?！彼龎旱土寺曇舻溃骸澳阍倥σ话?，就能作妃子了?！?p>　　我握著桃木梳的手一抖，停了一下，仍然細(xì)細(xì)的梳著母親的長發(fā)：“母親莫要瞎想，這種事女兒可沒興趣。”

　　趙氏反握住我的手，摩挲著輕嘆道：“女兒的心思做母親的哪有不知道的，你看官家的眼神我難道不知道么，莫說是我，就連他身邊的隨從也看的出來。”

　　我渾身猶如觸到了一道閃電，聲音都有些顫抖了：“大家都知道了？”

　　趙氏點頭道：“自打你跟隨官家，人瘦了，臉色卻亮堂著呢，整天眉開眼笑的，逢人就打招呼。平時最不喜歡做菜的，如今卻纏著我要學(xué)做什么宋嫂魚羹、鴛鴦五珍膾；本來最嫌打扮浪費時間，現(xiàn)在即使缺脂少粉的，也老愛拿著燒焦了的火柴棒描眉毛，你當(dāng)大家都是傻子么？”

　　我的臉漲得通紅，拽住母親的衣袖，撒嬌道：“娘，你別再說了?！?p>　　趙氏斂起笑容，道：“你原來對王吉英愛理不理的，我只覺得奇怪。后來見你多次跟隨官家出生入死的，我就什么都明白了。你若是有心，不如趁早表明心意，錯過了這個村就沒這個店了?！?p>　　我還要推委，趙氏嚴(yán)肅的說：“母女間有什么可加掩飾的，你要加把勁了，如今你已經(jīng)二十了，又處于這亂世之中，要是嫁了人，娘也可以放下這多年來提心吊膽的心了。”

　　我點點頭，趙氏道：“你若是覺得不好意思，我會請李榮和何葉說和，他們和你是好朋友，我略一點破，他們定會幫你的，到時候你再多花些功夫就行了?！?p>　　洗完頭發(fā)，我滿心歡悅的拿著水盆出帳篷，卻見晚香正抱著洗干凈的衣服鞋襪呆立在外面，臉色似有不虞。我問：“晚香，你怎么了？”

　　晚香搖搖頭，問：“小姐，你是要嫁給官家了么？”

　　我剛才還平復(fù)的臉又紅起來，嬌嗔道：“胡說，我才不要嫁給他呢?！?p>　　晚香卻毫不理會我的害羞，說：“小姐若是嫁給了官家，我也是要隨著小姐服侍左右的，對么？”

　　我默認(rèn)似的一笑，忽然想起了什么，問：“晚香，前兒你干什么那么關(guān)心官家，他剛醒來你就巴巴的說了一大串藥理給他聽，把他都弄的頭暈了?！痹谕硐忝媲埃乙幌驊械觅M心機說話，所以直截了當(dāng)問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