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起身,走出屋子,雪已經(jīng)停了,太陽正在溫暖的照在白得刺眼的雪面上,到處都是亮晶晶的。
姥爺正在院子里面掃雪,坐在炕頭的姥姥有些奇怪,問:“召兄,你干什么去啊?”
“我要回家!”她的語氣不容置疑,堅決有力。
姥姥急得鞋也沒穿就趕緊出屋來,姥爺扔下掃把,過來牽她的手,“召兄,走,姥爺帶你去隔壁的王叔叔家要小兔子啊,可漂亮了,有白色的、黑色的、灰色的,眼睛有紅色的、黃色的,還有藍色的,皮毛都是那么的滑……”
“嗚……我要回家?!毕肫鸺依锏陌职謰寢?,姐姐弟弟,她就恨不得飛回家去,這時候急得大哭起來。
大哥把姥姥的鞋拿來,對三姐說:“哎,妹妹,來,哥哥帶你去打雪仗,和很多很多小朋友一起打雪仗?!闭f著就向二哥使眼色。
“對……對!打雪仗可好玩了,比堆雪人還要好玩呢,比堆雪人有意思多了?!?p> “不,我要回家,我想爸爸媽媽,還有姐姐弟弟了,我要回家。”她說著就向大門走去。
姥爺不由得走向前攔她,舅舅蹲在她面前,跟她說這次是專門接她來玩的,讓她先玩幾天,就送她回家去。
舅母也趕緊的插話:“召兄,你聽你舅舅的話,這兒和家里一樣,讓兩個哥哥帶著你玩,看電視,看孫猴子,豬八戒,沙和尚保護唐僧取經(jīng)去。”
“來召兄,跟姥姥進屋,姥姥給你講小鴨子的故事?!?p> 就這樣,大家你一言我一語的,終于留下了她。
隨著日子一天天的過去,舅舅始終不肯帶她回去。但是回家的念頭在她的心里變得一天比一天迫切,心里的孤獨也一天天的長大起來,如同一條大蛇,纏住了她的靈魂了。
一個長大了的孩子出家在外都會忍不住的想家,更何況一個才四歲的孩子,對于她來說,父親是讓最值得信賴的依靠。
于是她一次又一次的朝門外跑去,一次又一次的被拉回來,一次又一次的傷心流淚。
她一天無數(shù)次的向姥姥、姥爺、舅舅、舅母,甚至對大哥二哥說要回家去,并且總是大哭大鬧,大喊大叫的。
有一天她竟然抽噎著問姥姥,爸爸媽媽是不是不要她了,是不是因為他不乖,是不是因為和弟弟搶好吃的,是不是再也不要她了。對于這樣的問題,姥姥除了用粗糙的大手輕輕撫摸她的頭,說:“不是”之外,很顯然沒有其他的辦法。為了讓她讓她高興,舅舅每天都給她買好吃的,好玩的,并且向他保證:“很快就回家,過完年就回家,雪還沒有停就回家。”
而姥爺則到處搜集了各種各樣的書:童話,小說,漫畫,寓言等,講給她聽。
姥姥經(jīng)常帶著她去結(jié)交鄰家的小朋友,讓她和小朋友一起玩耍,做游戲。到了晚上,就提上小火爐,坐在大門前,教她唱歌,看遠處星星點點的萬家燈火;看天上陰晴圓缺的無常星月;看不見的公路上來來往往的車輛流轉(zhuǎn),閃閃爍爍的聲音飄忽不定,快速交替的燈光朦朦朧朧。
所有的人都在盡量的避免對她說起她的那個家庭的一切情況,甚至對我們的村莊發(fā)生了什么事情都避之唯恐不及,對于爸媽姐弟這樣的字眼似乎比她還要敏感,以免使她更加傷心難過,而進一步刺激她回家的欲望,刺激她瘋長的孤獨,增加她對那個原本屬她的家庭的懷念。
日子緩慢的推向前去,對于她來說,每一天都是煎熬,每一天都過的無比壓抑。當(dāng)大家看到她每到黃昏時分獨自一個人呆望著一縷縷炊煙沖天而起,依依而上的時候,看著她一個人滿含淚水的拍著小兔子的頭的時候,禁不住熱淚縱橫,都感到對于這樣一個年僅四歲的小孩子步入異地他鄉(xiāng)所禁受的傷痛太過殘忍,對這樣一個原本仁慈的計劃充滿了質(zhì)疑,這樣的殘酷太過深重了??墒怯譀]有辦法改變她孤獨晦暗的心境。
漸漸的,她對很多事情都提不起興趣來,而所有的事物似乎只能強化她心靈深處無邊無際的孤獨,因為和小朋友玩耍的時候人家問她是不是沒人要得野孩子,所以傷透了心,拒絕和他們玩耍。本來這樣美妙的年紀正是應(yīng)該快快樂樂,無憂無慮成長,無拘無束的自由生活在父母親人的土壤里,但老天對于這個苦命的小孩,未免有些太過殘酷。
她還是日復(fù)一日的想家,無時無刻猜想家里的父母姐弟都在干些什么,不知道有沒有想她?她想念過去的日子,想念姐姐弟弟,還有她有些恨的父母親。
當(dāng)十二月的寒風(fēng)依舊凜冽的帶動一片片漫天飛揚的雪花,繼續(xù)冰凍她的夢想和熱情的時候,一年,就要過去了。那年頭的冬天幾乎每天都在下雪,一場大雪還沒有消融,一場新雪就要落地,好像無窮無盡。
為了讓她開心點,姥姥專程帶她去了陜西的火車站看風(fēng)馳電掣的火車搜搜的在眼線消失;去蘭州的飛機場看巍峨如山的飛機。這時候,她開始稍稍的高興了,因為她清楚的記得,舅舅對她分明說過過年的時候就可以回家去啦!她滿懷著美麗的憧憬和激動的亢奮,等候著這一天的到來。
可是,她不會知道,一如她的等候,更深的苦難正在前方等候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