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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先生傳

第二十二章(下)前路遙遙煙何處

大先生傳 禿筆山人 10568 2012-12-30 12:34:45

    眼看就要年關(guān)了,可潤州城內(nèi)卻少如往年一般張燈結(jié)彩,也只有少數(shù)富戶才在門口掛兩了個紅燈籠,尋常百姓只能收拾收拾年前的結(jié)余,緊緊巴巴的過年。八、九月間鬧了江災,這潤州城附近方圓千余里地顆粒無收,饑民都涌進了潤州城里,又因潤州官員言語不慎,激怒了荒民,將潤州城大大小小店鋪砸搶了個遍,使得本就混亂的潤州越發(fā)的破爛不堪,連潤州太守也不知跑到什么地方避禍去了,只余滿城凄苦的百姓辛酸度日。

  而林風此刻正晃蕩在這潤州城大街上,他周身泥濘不堪,頭發(fā)散亂,就如隨處可見的饑民一般。自那日在青狼寨中由一個黑衣人口中逼出“潤州”二字后,他便沒命地往這邊趕來,此時見了這滿城的災民心中登時涼了一半,暗忖:“如此一座死城,哪里能找到凝兒!”他不禁抬頭茫然四顧,心頭一陣陣失落。當日青狼寨禍事,柳煙凝和小幺被人擄走,而他對擄走她們的人一無所知,只單憑“潤州”這兩個字才追到這里,卻不知到了這里后要如何,這么多時日過去了,柳煙凝和小幺是否安然無恙,他都無從知曉。

  正當林風愣神之際,大街上忽然響起一陣歡呼聲,街頭街角的饑民都往一處地方跑去,他不由得也抬頭望去,只見在荒掉的官衙門口,有一隊人正在那里奢粥。他見狀心頭微微感嘆:“這許多饑民,江災縱然算得禍首,但那些尸位素餐的昏官和為富不仁的奸商,就該算這一場大災的人禍!難得有良善人家出面賑濟災民,好歹這天下還不算壞透?!?p>  林風想著想著也不自覺地來到粥鋪之前,忽然瞥見粥鋪上掛著一塊招旗:“青蓮幫”,他猛然一愣,暗道:“這奢粥之人竟是霍藏舟?我怎么走到青蓮幫這里來了?”

  一個青衣小婢端著一碗米粥正往他這里來,見他愣愣出神,便說道:

  “這位漢子,先吃完米粥果腹吧!”

  林風回神看見她,遂接過米粥謝道:

  “多謝小姐贈粥。”

  那青衣小婢掩嘴笑道:

  “我可不是小姐,我家小姐在那里呢!”

  林風順著她的手指,看見粥棚之下站著一位蒙面的女子正向他默默點頭,林風也向她躬身施禮表達謝意。這些日子以來,他只顧著趕路,連上一次什么時候吃過飯都不記得,此時這一碗米粥倒真惹得他口水直咽,仰頭一口便吃了個精光。

  旁邊的青衣小婢見狀連忙叫道:

  “你這人真急!也不怕燙!”

  其實這些粥就算再燙上十分,林風也能一口喝完,這點熱氣在他體內(nèi)算不得什么。那青衣小婢見他安然無恙,怪道:

  “你多少日沒吃東西了?竟這般著急!虧得沒燙著,不然我家小姐可要不安心了!”

  林風只微微笑了笑,便將空碗遞還給她,拱手說道:

  “請姑娘回報你家小姐,說林某多謝小姐贈粥,在下衣著臟污不便前去唐突小姐,于此告罪了!”

  青衣小婢聞言笑道:

  “你這人文縐縐的,倒像個讀書人,罷了,罷了,我這就去回報小姐,你若再餓了,明日、后日這個時候再來這里討粥就好!”說完,她便往那粥棚去了。

  林風遙遙望向那蒙面女子,心中微微低忖:“這蒙面女子不知是青蓮幫里什么人,她衣著上乘,氣勢不凡,必不是無名之輩,青蓮幫中有此良善之人倒也不失為綠林之福。”

  正當林風轉(zhuǎn)身要走時,那青衣小婢忽然又追了過來:

  “漢子請留步!漢子請留步!”

  林風愕然回首,那青衣小婢奔到他近前,氣喘吁吁地說道:

  “我家小姐見你識書知禮,說若是你時下無容身之處,我家小姐可為你安排一個安身立命的差事,你可愿意?”

  林風拱手謝道:

  “多謝小姐不棄,但在下仍有要事在身,只怕辜負了小姐的美意?!?p>  青衣小婢見他拒絕,不禁微怒道:

  “你這窮酸都這般模樣了,還放不下你的酸架子,我家小姐可是頂好的人,你若是錯過了,以后便沒有這樣的機緣了!你可要想好了!”

  林風只向她和遠處的蒙面女子微一抱拳,便轉(zhuǎn)身而去。青衣小婢見他這般不識抬舉,登時怒道:

  “活該你餓肚子!臭窮酸!”

  “臨荷,人家不愿便是不愿,不要背后惡言!”卻是那蒙面女子也來到她身側(cè)。

  青衣小婢臨荷嘟著嘴嚷道:

  “分明是這臭酸不識抬舉,都這般凄慘還擺那副臭架子,餓肚子的還不是他自己?”

  蒙面女子搖頭說道:

  “他可不是什么酸丁,他舉手投足間隱隱透著一股凌然之氣,若我沒料錯,此人武功只怕不在我之下?!?p>  青衣小婢奇道:

  “我怎么沒瞧出?我看他就是一個臭酸丁,只怕是屢試不第,才落魄潦倒!”

  蒙面女子微微斥道:

  “臨荷,你這以貌取人的脾氣若是不改掉,要吃虧的!”

  臨荷卻笑道:

  “有小姐在,婢子怎么會吃虧?”

  蒙面女子也笑罵道:

  “也就你嘴甜,若是采菁在這里豈會和你一般胡鬧?”

  臨荷笑道:

  “采菁若來了也沒我這般有趣不是?”

  蒙面女子又斥道:

  “牙尖嘴利,該打!”說著抬手要去打她,臨荷卻早早地跑開,還向她扮了個鬼臉。

  天將黑的時候,蒙面女子主仆二人才吩咐手下收拾粥攤,正準備離去時,臨荷忽然踟躕地問道:

  “小姐,那房老四的喜宴,您真不去???”

  蒙面女子聞言漠然說道:

  “他房歧在江湖上名聲不好,而且在這滿城饑荒之時,他竟要迎娶新娘,豈不是有干天理?”

  臨荷猶猶豫豫地說道:

  “那房老四進了幫中后,已經(jīng)收斂了不少,而且童舵主也頗為看重他,這次童舵主不能親自前來,還派人專門送了禮呢。而小姐就在這潤州城中,若是不去,以后童舵主那里怕是沒有好臉色看?!?p>  蒙面女子忽然抬頭望著她,笑道:

  “小丫頭,你平日里天不怕地不怕,見了那童遠也沒見你皺下眉頭,這會兒怎么又替我擔心起童遠的臉色來了?”

  臨荷被她瞧得臉上發(fā)熱,干笑了兩聲,說道:

  “婢子正為小姐擔心呢,若是那童舵主為此事跟您過不去,您豈不冤枉?”

  蒙面女子笑道:

  “你這丫頭分明是要去看人家成親熱鬧,卻胡說這些來敷衍我,過些日子我將你也嫁出去,讓你也熱鬧熱鬧,可好?”臨荷聞言一跺腳,羞窘地跑開了。

  盡管蒙面女子十分不愿,但她待臨荷如姐妹一般,倒也真帶她來了一趟房府。這房府是便是房歧祖居,此刻房歧正在府中招呼賓客,四下忙得不可開交時,忽然門口有人報:

  “青蓮幫紫微舵主落云仙子葉女俠駕到!”

  房歧聞言一驚,連忙撇下堂上眾人急匆匆地往門口迎去,見到門口一個蒙面女子后,連忙跪倒在地:

  “小人不知葉舵主駕到,還請葉舵主降罪!”

  這蒙面女子正是之前在街市上奢粥的那位,也正是青蓮幫三大舵主之一紫薇舵主葉清音,她望了一眼趴在地上的房歧,淡淡地說道:

  “房老四不必多禮,我不過湊巧就在這潤州城中,便過來瞧一眼?!?p>  房歧連忙說道:

  “葉舵主百忙之中能來瞧小人一眼,小人不勝惶恐!小人這就去將堂中人盡數(shù)趕了,留給……”

  葉清音不待他說完便斜睨了他一眼,只這一眼房歧便不敢再說半句話,只畢恭畢敬地站在一側(cè)。葉清音身旁的臨荷嬌聲喝道:

  “房老四,咱們舵主來你這里已是十分抬舉你了,若你再敢啰嗦半句,當心你的腦袋!”

  房歧顫聲說道:

  “小人去給葉舵主準備一件雅房,斷不讓雜人吵到您二位?!?p>  臨荷斥道:

  “哪里這么多廢話,只管忙你的去!”

  房歧哪敢再說半句話,連忙躬身離去。葉清音待房歧走后,笑道:

  “你這丫頭倒是架子大得很?。 ?p>  臨荷連忙笑道:

  “那也是倚著您這座大山說話才能這般硬氣!”

  葉清音看著絡(luò)繹不斷的賓客,不由得說道:

  “想不到房歧在江湖上名聲不佳,他這家鄉(xiāng)祖籍竟還有些名望?!?p>  臨荷聞言說道:

  “可不是,咱們來潤州這幾日我也四處聽說了,這房家啊,在潤州城也算得上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富戶了,你看他這娶房媳婦都有這么多賓客。”

  葉清音冷冷地說道:

  “只怕是這些富貴來得不明不白,唉,江湖人的家財又有幾個是清清白白的?!?p>  臨荷聞言大搖其頭,得意地說道:

  “咱們忘了齋就是清清白白啊,咱們的織錦、云緞哪個不是一手繡出來的,可都是辛苦錢呢。”

  葉清音見她搖頭晃腦,怪模怪樣,不由得笑叱道:

  “牙尖嘴利!”

  臨荷卻聽不見她的訓斥,跳著腳叫道:

  “啊,新娘子來了!”

  果然,由打側(cè)門里被喜婆子牽出一個蒙著紅蓋頭的女子,那女子步履有些蹣跚,看得葉清音眉頭直皺。房歧則是喜滋滋地上前拉住新娘子的手,那新娘子被他抓住手后身子猛然一震,就要掙扎著往外跑,掙扎之際頭上的紅蓋頭被扯落,露出一張梨花帶雨的俏臉。

  葉清音見狀怒道:

  “這廝果然不是什么好貨!”

  她剛要搶進去將新娘子救回時,陡然間傳來一聲暴喝:

  “好奸賊!”

  一個灰影飛快地沖進喜堂中,呼得一掌拍向房歧。房歧尚沒看清來人時,那一掌已到了他胸前,他連忙往后疾退,誰知那只手掌猛然間迸出一股若有形有質(zhì)的勁力,砰的一聲將他打飛出去!葉清音再看時,就見喜堂之上,一個渾身臟污的漢子挽住搖搖晃晃的新娘子,滿臉的盡是怒容,而這漢子不是別人,正是她之前贈過粥的那個落魄漢子。

  房歧掙扎著從地上爬起來,看見身前這落魄漢子后登時驚叫道:

  “林……”

  他也顧不得滿堂的賓客,轉(zhuǎn)頭就跑,誰知方邁出兩步就見身前閃過一個人影,來人一把抓住他的脖子,將他舉在半空之中。這抓住房歧之人正是林風,他本無意來這房歧的喜宴,后來聽說那房歧的新娘子來路不明,他才心生警兆前來一探,誰知就是這一探,探得他毛發(fā)盡豎,這房歧的新娘子不是別人正是青狼寨中的小幺,他驚怒之下暴喝而出,一掌將房歧打落地上。

  林風單手鉗住房歧的脖子,怒喝道:

  “房歧!和這姑娘一起的女子呢???莫信呢???”他手上玄陰內(nèi)勁不自覺涌出,若不是他忍住心頭巨怒這一抓就要將房歧的喉嚨抓個粉碎!房歧被他抓住喉嚨,連喘氣都不能更別說回他話了,一張丑臉憋得漲紫。

  葉清音見了,心頭微微輕嘆,飛身縱入堂中揚手一掌拍向林風后背,眼見素掌就要按在林風背上時,林風忽然向前邁出一步,剛剛好躲過她這一掌。葉清音微微驚訝,旋即探身又出一掌,仍是拍向林風后背,只是這一掌之中又藏有些后招,若林風再向前,她便化掌為指疾點他背心大穴,若林風左右閃避,那她的另一只手掌便偱勢而上,任林風躲在何處都脫不了她招式之中。誰知林風竟向她疾退而來,葉清音心中驚訝:“這人怎么將自己的背心露給對手?豈不是自討苦吃嗎?”她心中想著,素手已經(jīng)拍在林風背上,陡然驚覺對方背心上似傳出一股幽寒的吸勁,不僅將她的掌力吸了個沒影,連她的手掌都緊緊地黏在人家背上。

  葉清音正待凝力抽回手掌時,林風背上那股吸勁卻驟然間沒了,而她的手掌也自然而然的從林風背上抽了回來。林風微微回頭看了她一眼,便又轉(zhuǎn)頭怒視房歧。葉清音知對方手下容情,便也不好再作阻撓,只出聲說道:

  “你將他快憋死了,他根本回不了你的話?!?p>  林風聞言心中一驚,抖手將房歧丟在地上,房歧得了自由,連連大口喘氣,捂著喉嚨不住的咳嗽。林風上前一腳踏在他身上,喝問道:

  “房歧!前者橫山上放饒你一命,你不思良善竟又做起惡事來,跟這姑娘一起的女子呢?莫信呢???”

  房歧先前被他一掌打飛,又被掐住喉嚨好長時間,這一番折騰下來幾乎要了他的命,見林風問話,只得哭著叫道:

  “林……咳,林少俠,小人自那日衡山后就沒做過惡事,這女子也……也是小人路上遇見,她不甘愿小人才使了些手段,小人確實沒見過莫女俠……咳!”

  林風腳下使力,咔嚓踩斷房歧兩根肋骨,怒罵道:

  “惡賊!還在這里胡說,這姑娘是和莫信一同被擄走的,為何她又成了你的新娘子?!實話說來!”

  房歧嘴中涌出一口血,胸口更是窒悶異常,連忙叫道:

  “林少俠饒命!咳……莫女俠被帶到廬州去了!”

  林風腳下又使一分力,喝道:

  “被什么人帶去的?可是那尤鏡湖?!”

  房歧痛呼一聲,叫道:

  “是童遠童舵主!”

  林風又問道:

  “童遠是什么人?”

  此時房歧已然氣息奄奄,咳了口血,說道:

  “他是青蓮幫天市舵主……饒命……”

  林風冷笑道:

  “饒命???留著你繼續(xù)禍害人嗎?”言罷,他一掌拍向房歧,這一掌無聲無息,但周圍之人卻覺得寒風割面,都不禁打了個冷戰(zhàn),再瞧地上房歧時,只見房歧的尸身被林風一掌拍成數(shù)塊,血早已被冰凝注,沒流出半點,使得尸塊如冰塊一般散落在地上。霎時間,喜堂變成了喪廳,而殺人的林風和新娘子早已不知去向。

  葉清音直追著林風到了潤州城墻,眼見要追不上了才高聲說道:

  “這位大俠何不稍留片刻,容小妹給那位姑娘瞧瞧傷勢?”

  林風立在城垛上,回身望她,寒聲說道:

  “白日里多謝小姐贈粥,只是小姐身在青蓮幫,而在下與青蓮幫有些過節(jié),不好過從甚密?!毖粤T,他轉(zhuǎn)身又要走。

  葉清音說道:

  “那位姑娘中的是夜茴香,若無獨門解藥,她只怕過不了今晚?!?p>  林風微微一愣:

  “夜茴香?”

  葉清音面色微紅,說道:

  “是房歧使得下流手段,我雖沒有解藥,但卻有醫(yī)治之法,若是這位大俠信得過小妹,小妹愿效綿薄之力。”

  她話聲方落,就見眼前灰影一閃,林風已抱著小幺來到她近前,懇求道:

  “還望小姐救她一救!”

  葉清音見他如此輕易地就相信自己倒是有些微微驚訝,隨即伸手接過昏迷的小幺,說道:

  “她多耽擱一時便多一分危險,大俠請隨我來!”說著,她抱著小幺當先而走。

  林風隨她來到一處凈雅的小院,小院門口站著一個青衣小婢,她見葉清音回來便迎了上去:

  “小姐,您這會兒又到哪里去了?房歧死了,天市舵的人也去了,我卻找不到您了?!?p>  她忽然又看見葉清音懷中抱著的小幺,登時叫了起來:

  “這不是新娘子嗎?怎么會在您的手里?”

  林風見了這聒噪的小丫頭不禁有些微微皺眉,葉清音回身向他歉然笑道:

  “小丫頭不懂禮數(shù),還請大俠莫怪?!?p>  又向那小婢斥道:

  “臨荷!還不去沏茶!”

  臨荷這才看見葉清音身后還跟著一人,她仔細一看又叫了起來:

  “你不是……?你不是……”她后面的話被嚇得又咽了回去,不久前在喜堂上房歧被林風一掌打成七塊八塊的時候,她正好看見林風的模樣,此時見了頓時驚駭?shù)卣f不出話來,連忙躲在葉清音身后。

  葉清音復又斥道:

  “還不去沏茶!在這里礙眼嗎?”臨荷這才急急忙忙地跑開。

  林風只是木然不語地跟在葉清音身后,見臨荷跑開才問道:

  “若小姐施救,需多少時候才能救醒她?”

  葉清音看了眼懷中的小幺,低聲嘆道:

  “若依我的法子,至少要天亮才能解了她的毒?!?p>  林風忽然向她深深一揖,說道:

  “小姐菩薩心腸,在下由衷欽佩。這位小幺姑娘是在下友人之妻,在下萬萬不能讓她有半分閃失?!?p>  葉清音微微輕訝:

  “原來是友人之妻啊。”

  林風又深深一揖:

  “但在下此刻另有急事在身,只能將小幺姑娘托付給小姐,還望小姐費心收留她,日后在下再來接她?!闭f完,他又深深一揖。

  葉清音見他前番贈粥之時清高自詡,而此時又接連三揖,也不由得微微動容:

  “萍水相逢,道義之交,小妹定不負大俠所托!”

  林風向她一抱拳,轉(zhuǎn)身要走,葉清音卻喊住他:

  “大俠可是去廬州找天市舵舵主童遠?”

  林風聞言緩緩回身:

  “小姐是要攔我?”

  葉清音自袖口取出一枚木牌,說道:

  “這是我紫薇舵的令牌,雖于你助益不大,但總比你一人去闖好?!?p>  林風雙手接過木牌,黯然說道:

  “此去是兇是吉,在下也無半分把握,若是十日后在下還沒回來接小幺姑娘,請告訴小幺姑娘,泉州風雷山莊可為她留一處棲身之所,算是風老大對她的一點補償?!毖粤T,他雙腳運力,飛縱而去。

  葉清音望著他漸漸消失于暗夜霧靄中的背影,喃喃說道:

  “他竟是風雷山莊的人?”

  卻說林風連夜趕路,第二日晚間便到了廬州城,他也顧不得一身的疲倦便四處打聽青蓮幫天市分舵的所在,終于在他找到天市舵的時候,廬州城已然夜深人靜。盡管臨近除夕,但累年的苛稅和年前的那場大江災,使得廬州城里見不到半點年節(jié)的喜慶。

  青蓮幫天市分舵的所在是一處氣派的莊院,守門的兩個小嘍啰見了林風便喝道:

  “哪里來的閑漢,青蓮幫也敢亂闖?”

  林風從懷中掏出葉清音給的木牌,兩個小嘍啰見了那木牌登時變得恭敬起來:

  “原來是葉舵主座下,咱們兄弟失禮了,里面有請!”

  林風看也不看二人,直接邁步走了進去,這天市分舵從外面看,門戶就大得氣派,這里面更是回廊曲折,假山相錯,更有一彎潭水蓄在回廊假山之間。他正往里走,忽然假山一側(cè)有人喝問道:

  “你是什么人?”

  林風微微躬身,說道:

  “小的是葉舵主手下人?!?p>  話聲方落,由假山旁走出一個男子,伸手拿過林風手中的木牌,盯著他問道:

  “葉舵主手下?來這里做什么?”

  林風低聲說道:

  “小人家里遭了災,幸虧遇見葉舵主才得以活命,但葉舵主不肯收留小人,只讓小人拿了她的牌子來這里尋童舵主?!?p>  那人冷笑道:

  “葉清音自己濫做好人,卻來拖上我天市舵,哼,真是好笑!”

  林風聞言心頭一驚,低聲問道:

  “您是?”

  那人掃了他一眼,說道:

  “你叫我二爺就好,瞧你也算手腳麻利,就先算做個跟腳的小廝吧!去賬房中將這身臟衣?lián)Q掉,再去找王頭兒,他自會跟你說明規(guī)矩!”說完,那人便走開了。

  林風本不欲別人知道葉清音給的牌子,但事從緩急才不得已將葉清音也牽扯進來,他暗自估量著方才那位二爺,隱隱覺得此人武功頗為不弱,而聽他口氣是在這天市舵中屈居二座,那童遠的武功怕是更勝于這位二爺,看來這天市舵中也是個藏龍臥虎的地方,須得小心應對。林風仔細想著便去尋了賬房,領(lǐng)了衣衫,又去找那王頭兒,那王頭兒不過是一個小小的管事,見這么晚了竟還有人來謀差事,遂對林風胡亂吩咐了幾句便睡覺去了。

  林風卻并未睡下,而是悄悄的從仆役房中摸了出來,在天市舵中四處探查隱秘的所在,正當他轉(zhuǎn)了半夜一無所獲之時,忽然聽見背后有人跟蹤,他心中一驚,連忙放慢腳步,尋常人一般慢慢走路。

  卻在此時,背后傳來一陣甜香,后面有人嬌聲笑道:

  “倒也!倒也!”

  林風心頭一陣茫然,不禁回頭望向來人,只見來人是個十五六歲的苗家小姑娘,一身銀飾在月光下閃閃發(fā)亮。那小姑娘見林風竟然沒倒,也愣住了:

  “你這人怎么不倒?”

  林風心中恍然:“原來她是要下毒毒倒我,我怎么半點不適也沒有,莫不是這小姑娘迷藥不靈?”

  他正愕然間那小姑娘又從腰間取出一方錦帕,抖手向林風拋來,錦帕在半空中散出許多煙霧,林風見她故技重施,便將計就計隨地一躺,當作是被迷倒了。那小姑娘見狀大怒,從腰間抽出一柄短刀噌得架在林風脖子上,嬌喝道:

  “起來,少給姑奶奶做戲!”

  林風仍一動不動,小姑娘橫刀便要切,林風連忙滾出丈許,叫道:

  “且莫動手,且莫動手!”

  小姑娘冷笑道:

  “這會兒不裝死了?”

  林風嘆道:

  “你我無冤無仇,何苦對我先毒后殺?”

  小姑娘冷哼道:

  “呸!誰稀罕殺你嗎?姑奶奶且問你,你們將白哥哥關(guān)在什么地方了?”

  林風道:

  “我不過才頭一日到這里,哪里知道你的白哥哥在什么地方?”

  小姑娘聞言臉上掩不住失望之色,又問道:

  “你們這里可有什么機關(guān)?可有什么緊要的地方?”

  林風雙手一攤,說道:

  “我今日晚間才到這里,路都不認識?!?p>  小姑娘忽然臉色一冷,用短刀指著林風,喝問道:

  “你為什么中了我的‘君且住’沒事?”

  林風哪里知道她的什么“君且住”,只搖頭嘆道:

  “我也不知道?!?p>  小姑娘正待說話時,林風忽然欺近她身前,單手掩住她的嘴,低聲說道:

  “有人來了?!?p>  果然,從回廊上跳出一個人影,正是之前林風遇見的那位二爺,他四處瞧望下,并未發(fā)現(xiàn)林風二人,獨自疑惑道:

  “到這里怎么沒了蹤影?方才還聽見這邊有聲響。”

  那二爺正疑惑間,由打回廊里又來了一人,那人向二爺說道:

  “二爺,庫房那邊被人翻動過,看門的小廝也被人毒倒了。”

  那二爺冷笑道:

  “好個膽大的小賊,連青蓮幫都敢闖!看看去!”

  林風一直等到那二爺走遠了才放開小姑娘的口鼻,誰知那小姑娘趁他放手之際惡狠狠地咬了他一口。林風錯愕地望著她:

  “你為何咬我?若不是我掩住你口鼻,這會兒你早已被人發(fā)現(xiàn)了?!?p>  小姑娘仰著臉叫道:

  “誰怕他們不成?被發(fā)現(xiàn)了我便一把毒煙讓他們有來無回!”

  林風聽她口氣兇狠,不禁眉頭微皺:

  “你還是早些離開此處為妙,這天市舵中怕是高手不少,你若被再胡亂闖早晚會被人捉住?!?p>  說完,他轉(zhuǎn)身就走,自是不想再與這小姑娘多作糾纏。誰知那小姑娘竟不肯罷休,閃身搶到他身前,面色古怪地望著他,問道:

  “我問你,你身上為何會有束魂草的味道?”

  林風這幾日心頭煩悶,哪有心思去理她說些什么,隨即腳步一偏,越過小姑娘徑自往前走去。小姑娘見他不理,登時怒道:

  “你這……”她轉(zhuǎn)身要去追林風的時候,眼前哪里還有林風的影子,她眼珠一轉(zhuǎn),伸著嬌俏的鼻尖微微在空中嗅了嗅,便冷哼一聲,緊追了上去。

  林風甩脫那小姑娘后,便又在天市舵中轉(zhuǎn)了些時候,見那二爺正領(lǐng)著一伙人在莊院中鬧哄哄地尋找闖舵之人,待到近四更天的時候,那二爺才吩咐人散了。林風悄悄地跟在那二爺身后,心中暗忖:“若這天市舵中有什么隱秘的地方,這二爺八成知曉,若不如我將他制服,再仔細逼問,但要將他悄無聲息的制住,得尋個好時機才好下手?!彼闹姓蛋邓尖庵鲆娔嵌斁谷卉涇浀氐乖诘厣?,而那個被他甩掉的小姑娘正在不遠處笑吟吟地望著他,不用多想,林風便知道是這小姑娘下的毒。

  小姑娘拍拍手,說道:

  “我說過他不來便罷,來了便有去無回!”

  林風四面望了一眼,而后便走上前去一把夾起昏死的二爺,縱身越過院墻,幾個起落間已經(jīng)出了天市舵,那小姑娘見他又要跑,連忙追了上去,喊道:

  “你莫跑啊,等等我!”她聲音嬌脆,在這四更天的夜里尤為響亮,而她自己也全無藏匿形跡的意思。就在她喊聲方落,林風果然聽見有人叫喊著抓賊,他連忙緊趕幾步,先甩開這麻煩的小姑娘再說。

  誰知當林風在城外找到一處破廟歇腳的時候,這小姑娘后腳就到了。她瞧著林風,笑道:

  “你甩不掉我的,何況你手里這個人要有我的解藥才能醒,你夾著他亂跑也沒用?!?p>  林風一伸手,說道:

  “解藥拿來!”

  小姑娘猛然一退身子,叫道:

  “你這人真是不知好歹,有這般強要的嗎?”

  林風微微咬牙,沉聲說道:

  “請姑娘將解藥拿來。”

  小姑娘又退后幾步,說道:

  “要解藥可以,但你須得和我做個買賣?!?p>  林風冷冷地望著她,問道:

  “什么買賣?”

  小姑娘道:

  “我知道你不是那青蓮幫的人,也猜得到你到這天市舵八成也是為了救人。不如你我聯(lián)手,既能救出你要救的人,也能救出我要救的人,豈不皆大歡喜?”

  林風聞言微微沉吟,旋即沉聲說道:

  “好!一言為定,解藥拿來!”

  小姑娘哼了一聲,從腰間取出一枚丹藥丟林風,說道:

  “你可不許反悔哦!”

  林風將丹藥塞進二爺嘴里,而后一掌打在他胸口之上,那二爺咳了一聲猛然醒來。小姑娘見他救人的法子奇特,不由得贊道:

  “你竟用掌力將他腹中丹藥震碎,讓丹藥立時見效,這手功夫真是高明!只是他受了這一掌怕不怎么好受。”

  果然,那二爺一醒來便咳出一口血,見了林風后,驚問道:

  “你不是……?”、

  林風冷笑道:

  “林某雖不才,但若要去盜那紫薇舵主的牌子卻也十拿九穩(wěn)!”他這么說自是不想將葉清音扯進這些事端中來。

  二爺聞言驚駭?shù)溃?p>  “你是林風?!”

  林風微微冷笑道:

  “不知林某何德何能,竟惹得你們青蓮幫高手幾番追殺!”

  二爺捂著胸口猛然往后退去,說道:

  “青蓮幫幾時追殺過你?”

  林風抓起他的衣襟,喝道:

  “你休要跟我裝模作樣!童遠是不是帶回一個年輕女子?帶到什么地方去了?”

  二爺胸口被他打了一掌,一時間喘氣都有些不暢,嘶聲說道:

  “童舵主多日未回了,我哪里知道他現(xiàn)在何處?”

  那小姑娘聽到這里忽然叫道:

  “這廝胡說!我前日還看見童遠將白哥哥帶回那座莊院里,你這廝當時也在!”

  林風一掌將那二爺打飛在破廟的土墻上,喝問道:

  “我就是昨天潤州城喜堂上殺房歧之人,房歧跟我說得明白,莫信就是被童遠帶走的!你還要跟我胡說,當心我如殺房歧一般殺了你!”

  二爺聞言反而冷笑起來:

  “人人都說林風林少俠仁義無雙,當初洛陽城中義救宏武鏢局,江湖上誰人不知,如今卻用卑鄙手段來折磨于我,豈不惹人恥笑?”

  林風大怒:

  “你若不提宏武鏢局還罷了,如今你竟用幾分虛名來要挾我?真是可笑!當日陷害宏武鏢局的人就是你們青蓮幫!當我不知嗎?那青木令主尤鏡湖就是你們青蓮幫的人!”

  二爺面色不改,只冷笑道:

  “那尤鏡湖尤大俠是君山草湖寨寨主,他尊咱們霍幫主為綠林總盟主,要說他是青蓮幫的人也不足為奇,卻說什么青木令主,真是荒謬!”

  林風聞言稍稍一愣:

  “他是草湖寨寨主?”

  二爺昂首說道:

  “不錯,如今綠林中各大山寨盡歸我青蓮幫轄制,你武功高強,若入我?guī)椭?,定有大展宏圖之日,林少俠不妨考慮一二?!?p>  林風冷笑道:

  “這些話當日那尤鏡湖也同我說過,哼!若我所料不錯,那霍藏舟只怕就是青木令主尤鏡湖身后的人。且不看那霍藏舟德行如何,但就他劫殺宏武鏢局這一件事,就算不得什么好人!林風縱使瞎了眼,又豈會入你們青蓮幫???”

  二爺聞言嘿嘿笑道:

  “久聞五臺山道癡大師是閣下結(jié)義大哥,如今道癡大師就在咱們幫中,你卻來說這些冠冕堂皇的丑話,豈不好笑?”

  林風聞言一滯:

  “他果然還是去了……”

  林風正黯然傷神之際,那小姑娘忽然上前一腳將二爺踢飛,嬌喝道:

  “姑奶奶問你話,你可要好好回我,不然我這些瓶瓶罐罐,指不定什么毒藥就飛你嘴里去了!”

  林風猛然間一驚,心中暗暗慚愧:“虧我在江湖上闖蕩多日,這些攪和人心的說辭都還看不透!”當下放手讓那小姑娘去整治地上躺著的二爺。

  也不知那小姑娘下了什么毒,二爺竟任她踢打,毫無半點還手之力。小姑娘從腰間掏出一個小皮囊,又從皮囊里拿出許多瓶瓶罐罐,慢聲細語地說道:

  “這是摧心爛膚散、這是一日喪命丹、這是萬蟲噬腦膏、這是……”

  她嘰嘰咕咕的又說了一長串,早將那二爺嚇得面無血色,單手顫顫巍巍地指著小姑娘說道:

  “你是……”

  小姑娘見他說話,便笑道:

  “你猜得不錯,我就是從九龍澤出來的!”說著,她趁那二爺不備將一粒藥丸彈入他口中。

  二爺只覺藥丸入口滑爽,尚未反應過來時,藥丸已經(jīng)吞入腹中,不過片刻功夫,他就覺渾身上下遭千萬根針亂扎一般,無一處幸免,他忍受不住便用手掌拍打周身上下,誰知每拍打一次,針扎便更疼一分,當真是說不出的難受。

  小姑娘慢悠悠地說道:

  “那是攝魂針,我自己取得的名字,這第一日扎肌膚,第二日扎臟器,第三日扎腦髓,第四日扎精魂,非得讓你痛足四日四夜才會讓你死掉!”

  她這幾句話早嚇得那二爺魂飛天外,連忙沖她撲通跪倒,卻因口舌被扎得麻木,說不出半句話來,只沖著她胡亂搖手。小姑娘恍然大悟道:

  “哎呀,我忘了你中了攝魂針說不得話!”

  她又屈指將一枚藥丸彈入二爺口中,藥丸入口那二爺便能出聲,不住地哀求道:

  “姑奶奶饒命!姑奶奶饒命!那白珣就被鎖在城東二里遠的徐家村菜窖里!”

  小姑娘冷笑道:

  “你說得可是屬實?”

  那二爺怕極了她,連忙說道:

  “半點不假!半點不假!”

  小姑娘聞言頓時笑得花枝亂顫:

  “料你也不敢欺瞞于我!倒也!倒也!”她話聲方落,那二爺便七竅出血倒斃在地上。

  林風見狀大驚:

  “你怎么就將他毒死了?我還有話要問他!”

  小姑娘冷笑道:

  “再讓他攪得你心神不寧嗎?假惺惺的,死了干凈!”

  林風聽出她言語中的譏諷,但也顧不得那許多,搶上兩步將那二爺扶起,只見他的身子軟如麻繩,臉上更是一片模糊的鮮血,哪還有半點氣息。林風大怒:

  “你先前不是說好的買賣,你救你的人,我救我的人嗎?怎么轉(zhuǎn)臉就反悔了!?你將他毒死,我的人下落還如何問?!”

  小姑娘斜橫了他一眼,說道:

  “姑奶奶就是反悔了!你待怎樣?我可是先讓你問的,你自己問不出,怪得誰來?”

  這番話下來,只氣得林風七竅生煙,罵道:

  “好個刁滑的小丫頭!”

  小姑娘聞言也冷哼道:

  “若不是你受過七日太清浴,我的毒藥傷不了你,姑奶奶早將你毒死了!還容得你在這里聒噪!?”

  林風詫道:

  “你說什么?!”

  那小姑娘卻不再理他,徑自向破廟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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