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煙凝乍見這山一般高大的漢子突然跳出來救下自己,兀自有些驚訝,而馬車內(nèi)的林風(fēng)聽到這高大漢子的聲音卻驚喜異常,正要從馬車?yán)镢@出去時,他忽然又轉(zhuǎn)念一想:“自己這番出去,定要再惹出許多麻煩來,不如忍耐片刻再做打算?!彼@么想著便按捺住激動的心情,等在馬車內(nèi)。而且柳煙凝開始便囑咐他,要他待在車?yán)餆o論如何也不要出來,此舉雖然更惹人生疑,但一旦有人揭開車簾看見的只是身男扮女裝的林風(fēng),來人心中便由巨大的懷疑一下變成了失望,這種認(rèn)識反差更有利于他脫困,也就再沒人懷疑他的身份。
方才柳煙凝身處危機(jī)之時,林風(fēng)被厚厚的簾布遮住,待他聽出柳煙凝有危難時,卻已經(jīng)來不及出手救援,虧有人救下了柳煙凝,這時他又聽見這久違的聲音,怎不歡喜,卻礙于形勢不便立刻出去,只急得他心如貓撓。
白珂上下打量著眼前這高大漢子,喝問道:
“閣下,為何阻撓。”
那漢子大嘴一咧,破口罵道:
“你們在下面打得這般吵鬧,咱老趙還咋喝酒???”
白珂一指那桿大旗,怒道:
“你不知道冷劍山莊嗎?好大的膽子敢來管少爺?shù)氖?!?p> 那漢子斜睨了一眼旗子,搖頭說道:
“不知道?!?p> 白珂大怒,奮身而上,右手劍直刺而出,毫無花哨卻是迅捷異常,劍勢如虹,甚為凌厲,那漢子神色自若地瞧著白珂,待他劍近,衣袖忽然輕揮,搭在白珂的劍上。白珂見他只用衣袖來接自己的寶劍,不禁冷笑連連,但當(dāng)那漢子的衣袖搭到自己寶劍上時,就覺手中劍似有千斤重,登時吃重不住,徑直砸向地上。
那漢子嘿嘿一笑,大掌突然探出要抓白珂前胸衣襟,白珂連忙甩掉長劍,雙掌翻飛,疾拍他腰腹,那漢子卻將掌化作拳,砰的一拳打在白珂雙掌上,白珂只覺一股大力夾著奔雷之勢撲面而來,他情急之間連翻數(shù)個跟頭,仍覺對方拳勁未消,蹬蹬蹬連退了數(shù)步又翻了個跟頭才一屁股坐在地上,兀自喘息不止,卻也并未受什么大傷。
那漢子見狀微微點(diǎn)頭,說道:
“總算還有些門道?!彼捯舴铰?,耳際風(fēng)聲響動,數(shù)枚琵琶釘驟然飛至,他冷哼一聲,隨手一抄將琵琶釘抓在手里,抖手又扔了回去。
眾人只聞“啊”的一聲驚叫,卻見那些琵琶釘竟盡數(shù)釘在媚煞的發(fā)髻之上,媚煞則是面無血色,駭然當(dāng)場。
那掌旗的張勁到底是老江湖,一面急忙命人上前攙起白珂,一面上前賠罪道:
“這位好漢手下容情,是小人的不是,好漢大人大量,且放過我家少爺,冷劍山莊感激不盡?!彼@話將冷劍山莊抬出來,便是想眼前這漢子雖然不好惹,但依冷劍山莊在江湖上的名聲,這漢子也不好再作糾纏。
高大漢子冷眼打量了下那面大旗,微微冷哼,而后說道:
“走吧,下回打架不要找老趙喝酒的時候?!睆垊胚B忙點(diǎn)頭稱是,示意冷劍山莊眾人離去。
不多時冷劍山莊的人便走了個干凈,那漢子摸了摸腰間的葫蘆,罵道:
“真他媽麻煩。”便要邁步走開。
柳煙凝此時也猜到眼前的這個大漢是誰,此時見他要走,連忙趕上前去,說道:
“趙大爺,請留步!”
那漢子微一愣神,轉(zhuǎn)身看她,嚷道:
“你個小女娃子不好好待在家里,出來亂跑什么,真不像話!”語氣中頗為不耐,邁步又要離開。
柳煙凝見狀急忙叫道:
“趙大爺不想知道風(fēng)泰的下落嗎?”
此話一出,那漢子兩步便來到柳煙凝身邊,兩眼直直地盯著她,沉聲說道:
“小姑娘,不可騙我!”
柳煙凝低聲笑道:
“整個江湖的人都不知風(fēng)泰是何人,我卻知道,怎會騙您?”
那漢子喜形于色,問道:
“在什么地方?”
柳煙凝一指身后的馬車,說道:“就在這里?!?p> 那漢子走到前去一把扯開簾布,卻見一個美貌的女子神色古怪地瞧著他,他心中驚怒,便立時回身對柳煙凝怒道:
“小丫頭騙我!這車?yán)锓置髦挥幸粋€女子在里面,風(fēng)泰在什么地方?”
他聲音洪亮,這句話又是驚怒之際說出,是以整條街的人都聽得見。周圍一眾江湖人本待瞧瞧柳煙凝馬車?yán)锞烤故遣皇橇诛L(fēng),但聽得這句話,也紛紛消去了心頭的懷疑,都慢慢地離去。
柳煙凝瞧了四周一眼,見注意她馬車的江湖人都散了去,正合她的心意,卻又瞧見那怒容滿面的漢子,急忙說道:
“趙大爺不妨仔細(xì)瞧瞧里面那位姑娘,生得是何模樣?!?p> 那漢子聽出她聲音中的古怪,便又看向車內(nèi),卻見馬車?yán)锏呐与p目含淚,神色激動,沖他低聲叫道:
“義父!”竟是個男子的聲音。
那漢子大驚,忖道:
“這女子怎么是男人的聲音,又怎么叫我義父?”
他一時間驚疑不定,喃喃說道:
“你……你是……”
柳煙凝見這大街之上的人都不再留意他們的馬車,但到底是人多耳雜,便說道:
“趙大爺,此處不是說話的地方,您先上車,車?yán)锶俗詴f明白。”她待那漢子上了車后便也跟著跳上車,手中馬鞭啪地一聲響,催馬而前。
這突然到來的漢子正是趙一橫,他也是聽得江湖傳聞才來到洛陽的,到了洛陽便去宏武鏢局找人,不想人沒找到還惹一肚子怨氣,他煩悶不已便在這街邊的酒樓上吃酒,正喝地興起時聽見樓下有人打架,他內(nèi)力深厚耳目聰明,將媚煞的毒計(jì)聽了個真切,是以才有了方才丟碗救人之舉。
趙一橫卻萬萬沒料到林風(fēng)竟然男扮女裝藏在車?yán)?,待他到上了車后,見到擦掉臉上胭脂的林風(fēng)更是吃驚不已,問道:
“你到底是什么人?”
林風(fēng)顫聲說道:
“義父,我是林風(fēng)啊?!?p> 趙一橫仍是心有疑惑,又問道:
“你真是?”
林風(fēng)急忙在身上翻來翻去,想找當(dāng)初趙一橫送他的玉佩,忽地記起玉佩被鳳巧兒強(qiáng)要了去,遂說道:
“義父,我真是林風(fēng),可是您當(dāng)年給我玉佩被人強(qiáng)要去了,一時不在身邊。您可記得當(dāng)年潭州金樽月酒樓?”
趙一橫聽得金樽月三字后便不疑有他了,一把拽住林風(fēng),笑罵道:
“好小子,這些年藏在哪里,累我一通好找!”
他這近十年的里多數(shù)在江湖上飄蕩,尋找厲二娘的蹤跡,也不斷地尋找林風(fēng)的下落,他總覺得林風(fēng)尚在人世,此刻見了林風(fēng)心中著實(shí)歡喜,哈哈大笑道:
“當(dāng)日我得知有個叫林風(fēng)的少年人在洛陽時,我還不大信,只懷疑是個同名姓的人,卻也想來看看!哈哈,賊老天眼居然沒瞎透!竟然真是你!哈哈!”
林風(fēng)疑惑道:
“義父不是見到巧兒才來的嗎?”
趙一橫不解:
“巧兒?”
林風(fēng)解釋道:
“是鳳翔谷的鳳巧兒,跟何谷主一起的?!?p> 趙一橫聞言登時笑道:
“是那個小丫頭啊,哈哈,在荊州的時候,這小丫頭還背著何白露偷跑出來跟我喝酒?!?p> 林風(fēng)想起鳳巧兒的狡黠,也點(diǎn)頭笑道:
“對,就是她,義父沒見到她嗎?”
趙一橫道:
“沒有,那日在荊州分別后,我往南去了,何白露往洪州去了,之后便再沒見過那丫頭?!?p> 林風(fēng)聞言方明白鳳巧兒并沒遇見趙一橫,而是找何白露去了,便道:
“是何谷主去了洪州,巧兒卻偷跑了出來,遇見我了,之后我二人便一直同路,直到宏武鏢局之事才被迫分開,我原以為是巧兒帶義父過來的?!?p> 趙一橫搖頭說道:
“本來我想去潭州找老孫喝幾壺酒的,不想路上聽聞了洛陽的事,這才敢過來的。”
林風(fēng)想起鳳巧兒離開時手臂受傷不輕,不無擔(dān)憂地嘆道:
“不知道她現(xiàn)在身在何處?!?p> 趙一橫笑道:
“你不必太過擔(dān)心,她們鳳翔谷自然有一套聯(lián)絡(luò)的法子,何白露豈會讓自己的師侄出差錯?她不會有事的,再者我看那丫頭古靈精怪,定不會讓自己吃虧的?!?p> 林風(fēng)聞言默然良久,又憶起幼年之事,心里卻仍有些別扭自己的身世,掙扎許久才問道:
“義父,風(fēng)雷山莊可好?”
趙一橫聽他提起風(fēng)雷山莊,大臉上忽然有些古怪,眼神游移不定,及見到林風(fēng)一臉期冀,才生硬地說道:
“一切都好,一切都好!”
林風(fēng)瞧出他神色不定,言辭不似方才那般隨性,擔(dān)心風(fēng)雷山莊出了什么事,怕趙一橫有意相瞞,便又問道:
“一切都好?姑姑還好?”
趙一橫老臉一紅,說道:
“好,好得不得了,不得了!”
林風(fēng)心中仍是疑惑,趙一橫卻不容他再問,搶先說道:
“先說說你咋成了無明的弟子?這事可要仔細(xì)說清楚了!”
林風(fēng)便將如何被無明救起,又被無明強(qiáng)擄上山一待十年的情由說與他聽。趙一橫聽得驚奇不已,好了好一會兒才皺著眉頭說道:
“這事可有些麻煩了,恩,麻煩大了。”
林風(fēng)問道:
“有什么麻煩嗎?”
趙一橫將手一擺,說道:
“多的你不必知道,你現(xiàn)在打我一掌!”
林風(fēng)聞言愕然,趙一橫又說道:
“用你十成力打我一掌!”
林風(fēng)仍是疑惑,遲遲不肯出掌,趙一橫見狀哈哈一笑,說道:
“你是怕傷了我?不妨不妨,盡管打來!”
林風(fēng)雖是不解,但見他堅(jiān)持,便用七分力打了他一掌,只見掌勁兇兇,噗的打在趙一橫的身上,卻如破革一般軟綿無著力之處。
趙一橫一瞪眼,罵道:
“小子瞧不起老趙?”
林風(fēng)見他變色,便卯足內(nèi)勁,一只手掌變得青紫駭人,彌漫出濃濃寒意,一時間馬車內(nèi)寒色凜然,砰的一聲又打在趙一橫身上,只是這次不像上次一樣軟綿綿的,卻是像打在鐵板上一樣,震得林風(fēng)手掌發(fā)疼。
趙一橫悶哼一聲晃了晃身子便閉目調(diào)息,整個馬車也隨著晃了晃,過了一會兒他徐徐睜開眼,吐了口氣,嘆道:
“無明的玄陰內(nèi)勁果然了得,不過你好像學(xué)的不咋盡心,遇上一般江湖人自然不怕,可若是遇見真正的高手就難免一敗了?!?p> 他話到此處語氣一轉(zhuǎn),卻又笑道:
“不過也好,我也好跟師父交代了,嘿嘿!”
林風(fēng)聞言更是不解,他剛要問,趙一橫卻一擺手說道:
“你不用知道這么多……”
忽見柳煙凝探進(jìn)身子來問:
“剛才怎么了?”
林風(fēng)怕她擔(dān)心,便說道:
“沒事?!?p> 柳煙凝疑惑地看了二人一眼,趙一橫問道:
“這位小姑娘是誰?”
柳煙凝搶先說道:
“晚輩莫信見過趙大爺?!?p> 林風(fēng)聞言一愣,滿臉疑惑地看著柳煙凝,趙一橫卻是冷哼一聲,說道:
“你這姓柳的小丫頭很不實(shí)在!”
林風(fēng)和柳煙凝見他一眼看穿她的身份俱是驚奇不已,趙一橫說道:
“這世上知道林風(fēng)是風(fēng)泰的,又如你這般年紀(jì)的女子便只有兩個,一個是鈴兒丫頭另一個就是柳開的妹子。鈴兒自在家好好的,你又會這般高明的暗器手法,那你肯定就是那柳開的妹子,卻來欺瞞老趙,不實(shí)在!”
林風(fēng)柳煙凝二人均是驚訝不已,他們都以為趙一橫必是個粗豪的漢子,不想竟有這等眼光和縝密的心思,均想若自己是假冒的,他定能一眼看穿。
柳煙凝被他說得慚愧不已:
“趙大爺莫怪,晚輩實(shí)在是有不得已的苦衷,才隱去姓名?!?p> 趙一橫冷斥道:
“你們這些小娃娃好沒趣,一個個名字改來改去。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
他說到這里忽然想起當(dāng)年的一些往事,口氣竟然弱了許多,最后也說不下去了,只得尷尬地清咳一聲,含糊地說道:
“反正不可亂改就是了?!?p> 林風(fēng)、柳煙凝聞言二人連連點(diǎn)頭,趙一橫心中高興,便說道:“走!咱們?nèi)フ覀€地方喝酒去!十年不見了,哈哈!”
宏武鏢局內(nèi),入眼縞素,肅穆悲戚。一個四十許的漢子從外面跌跌撞撞地沖進(jìn)鏢局,直接撞開寇武州的房門,顫聲問道:
“大哥,阿延和老三的事是真的?!”
寇武州乍然見到來人驚訝不已:
“二弟,你怎么回來了?朝廷的事辦完了?”
這突然闖進(jìn)來的漢子正是宏武鏢局二鏢頭江興,江興不理他問話,直急切地問道:
“大哥,阿延真的被害了?”
寇武州低聲悲嘆道:
“是,三弟和阿延的事都是真的?!?p> 江興悲怒交加,喝問道:
“是誰?是什么人做的?”
寇武州將他按住,面色凝重地問道:
“二弟,你先別管這些,朝廷的事可辦完了?你怎么就回來了?”
江興如實(shí)說道:
“沒有,我在半路的時候聽見鏢局出事了,便著急趕回來了?!?p> 寇武州聞言猛得一拍桌子,怒道:
“胡鬧!你可知你這趟鏢干系重大,你身為鏢頭卻獨(dú)自離開,若是有個好歹,莫說你我二人性命不保,就是宏武鏢局上上下下幾百口人都難免于難!”
江興被罵得默然不語,待寇武州訓(xùn)斥完,他才緩緩說道:
“你我兄弟三人結(jié)拜數(shù)十年如親兄弟一般,除了阿瑛,咱們?nèi)藳]有半個子嗣。阿延從小聽話,便如我三人親生一般。這一下變故,三弟沒了,阿延也被害了,讓我如何能安心保鏢……”話到最后他已然是泣不成聲。
寇武州重重地嘆了一口氣,說道:
“我知道你心急鏢局里的事,可……”
江興連忙說道:
“大哥放心,我雖回來了,中州三俠和眾家鏢師們都在,何況還有一營官兵在,應(yīng)該不會出問題?!?p> 寇武州聞言不由得怒道:
“那些好吃懶做的官兵有什么用,一旦有事他們跑得比誰都快。不行,你趕緊回去,不要遲疑!”
江興撲通一下跪倒在地上,哭道:
“大哥,你先說阿延和老三是被什么人所害,待我手刃仇人再去不遲??烧媸悄莻€叫林風(fēng)的小子嗎?”
寇武州將他扶起,沉聲勸道:
“二弟,你聽大哥的話,趕緊回去,他們的仇我一定會給他們報(bào)!”
江興聞言豁然起身,怒道:
“我去剝了那小賊的皮!”
寇武州又將他按住,嘆道:
“那林風(fēng)早被人救走了,現(xiàn)下也不知藏在什么地方,你如何去找他。如今我已廣發(fā)英雄帖,邀江湖朋友助我們一臂之力將他找出來,而且他被捉時身受重傷,不是三五日就能痊愈的,所以他一定還在洛陽城內(nèi)。你且放心離去,大哥定會用他的人頭祭奠被害的兄弟們!”
江興見寇武州如此說,低頭沉默半晌,才抬起頭滿含悲戚地說道:
“好,那大哥讓我再瞧一眼阿延?!笨芪渲菸⑽Ⅻc(diǎn)頭。
穆延已死去數(shù)日,尸體卻仍是陰寒逼人。寇武州打開棺蓋時,一股陰寒之氣撲面而來,木棺之中的穆延除了面色青紫得厲害便如生人一般,江興見狀悲戚難言,不禁伸手輕撫穆延的面龐,不想指尖方碰到穆延的肌膚便覺寒冷異常,便如數(shù)九寒冰一般,完全不像一般尸體,他心中一驚連忙收回手,回頭問道:
“大哥,這是怎么回事?”
寇武州恨聲說道:
“是玄陰七絕掌!”
江興驚道:
“是惡頭陀?”
寇武州搖頭說道:
“是他的弟子,也就是那林風(fēng)小賊!”
江興聞言心里一沉,默然許久,忽然他眼中精光一閃,怒道:
“不管他林風(fēng)是誰的徒弟,我江興誓取他項(xiàng)上人頭!”
寇武州見他怒發(fā)沖冠,怕他誤了大事,便說道:
“二弟,報(bào)仇的事你別管,現(xiàn)在趕緊回去,千萬不要耽擱?!?p> 江興將棺蓋板回,沉聲說道:
“是,我這就回去?!?p> 說著,二人往外走去,前面忽然出現(xiàn)一個少女,見了江興便一頭埋進(jìn)他的懷里,放聲大哭道:
“二叔,表哥沒了,三叔也沒了!嗚……”嗚咽不止,正是寇瑛。
江興輕撫著寇瑛的秀發(fā),溫聲安慰道:
“阿瑛,別哭,別哭……”他自己卻也是淚流滿面。
寇武州見狀搖頭暗嘆,心頭對林風(fēng)的恨意又添一分,他上前拉開二人,說道:
“阿瑛,不要纏著你三叔,他還要急著趕回去。”
江興抬袖擦了擦眼淚,笑道:
“是啊,阿瑛,二叔還要回去,你在家等我,再不多久二叔就回來了,回來后二叔教你一套刀法?!?p> 習(xí)武是寇瑛平日所好,若在往日她定然欣喜不已,此刻卻提不起半分興致,只是默默地點(diǎn)頭??芪渲莞概藢⒔d送出鏢局,見江興身影全無才回到府中,寇瑛瞧見父親鬢邊白發(fā)又添了許多,身形雖如往日一般壯碩卻少了許多精神,不由得擔(dān)心道:
“爹,您要多休息,這樣下去非將身子弄垮了不可。”
寇武州嘆道:
“一日不報(bào)此仇,我哪里睡得著?!痹捳Z之中飽含無盡的悲愴。
寇瑛聞言心虛不已,那日她給柳煙凝指路,在后面瞧著柳煙凝將林風(fēng)救走,此刻聽得父親如此說,心中難免忐忑,不由得低聲說道:
“爹,說不定林少俠真是冤枉的呢?!?p> 寇武州聞言一愣,旋即嚴(yán)厲地看著寇瑛,怒道:
“天下間只有惡頭陀有這般陰寒的掌力,老張臨死前為何見了他就一臉驚恐,為何當(dāng)晚他出現(xiàn)在老張的房間里,又為何老張當(dāng)夜就被害了!?”
寇瑛不敢抬頭看他,卻仍是低聲說道:
“如若真是他殺的人,那他為何還來報(bào)信,還在府中待了這許多日子,再說林少俠是個寬厚的人,怎么會做出那樣的事?”
寇武州驀地盯到她身上,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喝問道:
“阿瑛,是不是你放了他?”
寇瑛聞言心中大亂,連忙否認(rèn)道:
“不是,不是。”
寇武州緊緊地抓住她的手,厲聲說道:
“阿瑛,他是害死你三叔和阿延的兇手,你為何要如此維護(hù)他!”
寇瑛更是慌亂,急忙說道:
“我沒維護(hù)他?!?p> 寇武州又定定地瞧了她良久,才放開她的手腕,說道:
“去吧,我想一個人跟阿延說幾句話?!?p> 寇瑛見他不再逼問登時如釋重負(fù),點(diǎn)頭說道:
“是,爹爹早點(diǎn)休息?!闭f完便急步離開了。
寇武州望著女兒慌張離開的身影,喃喃自語道:“阿瑛,你自小便不會說謊,又豈能騙了養(yǎng)你長大的爹爹呢。只是你為何不顧一起長大的兄妹情分,放了仇人?!?p> 洛陽城大街上,一個頭戴斗笠的胖和尚手中端著一個缽盂正在沿街化緣,他身后跟著一個瘦弱的小和尚,二人之間有一根小竹竿,竹竿的一頭抓在前面大胖和尚的手里,另一端則被小和尚攥在手中。大和尚沿街走著,后面小和尚也跌跌撞撞地跟著,不時跌倒在地上,大和尚便駐身等他爬起來,二人就這般走走停停,雖進(jìn)過不少店家,可不是被人打出來就是被人喝罵出來,眼見已經(jīng)走過了半條街,胖和尚的缽盂還是空空如也,而后面的小和尚也還是跌跌撞撞地跟著,始終不說半句話。
胖和尚抬頭看了眼烏云遍布的天,又轉(zhuǎn)身看了看身后的小和尚,兩道長眉微微皺了皺,嘆道:
“也罷,也罷?!?p> 說完這話,他便領(lǐng)著小和尚轉(zhuǎn)身向一旁的醫(yī)館走去,待走到醫(yī)館門口時見門楣上掛著一塊燙金的匾額,上書:“妙手神術(shù)”。胖和尚微微點(diǎn)頭,便在醫(yī)館旁邊的臺階上坐下,后面的小和尚也摸索著跟上,于一旁安靜地坐著。
醫(yī)館有個小學(xué)徒看見了二人,便走上來問道:
“大和尚看病還是化緣?”
胖和尚聞言抬起頭來,兩道長眉一彎,笑道:
“化一碗果肚飯一處遮雨檐?!?p> 那小學(xué)徒撓撓后腦勺,為難地說道:
“這飯,小人可以幫您拿到,這住處怕是不好弄,還有,大和尚還是不要在這邊等著,一會兒東家來了怕是要趕你們的?!?p> 他話未說完,旁邊過來一個中年人,訓(xùn)斥道:
“小麻子,還在這邊做什么,還不去抓藥!”
那小學(xué)徒打了個激靈,急匆匆地跑了進(jìn)去。中年人上下瞅了瞅胖和尚二人,見二人衣衫雖完好卻頗為陳舊,想來只是行腳化緣的和尚,遂高聲叱道:
“和尚,哪來的,回哪去!別在這里念往生咒,多晦氣!”
胖和尚雙手合十誦道:
“施主,以美食施:得離饑饉,倉庫盈溢。以漿飲施:得所住之處,無諸饑渴。以住處施:得田宅寬廣,樓閣莊嚴(yán)?!闭f著,他將手上缽盂恭恭敬敬地奉上。
那中年人看也不看他,一揮手將缽盂打飛,怒罵道:
“老和尚不要搗亂,當(dāng)心爺爺將你打走!”
胖和尚不以為意,仍是彎著雙眉,笑容滿面的合身而退,后面小和尚低聲說道:
“師父,缽盂丟了?!?p> 胖和尚道:
“丟了嗎?那你去撿回來?!?p> 小和尚面露難色,胖和尚笑道:
“丟的看得見,撿的看不見。見者惑心,盲者惑色?!?p> 說著,他自己走過去彎身撿起缽盂,輕輕擦了擦上面的泥土,緩緩說道:
“行所謂苦,道其中也?!?p> 而后又走到小和尚身邊拿起他手中竹竿,握在手中微一起勢,嗤嗤在墻上寫了一行字:“祛病除疾,但求一餐一宿?!睂懲晁阌谝慌宰?,身后小和尚也安靜地跟著坐下。
路人有好奇的,上來仔細(xì)瞧這一大一小和尚,均覺蹊蹺,卻無人上來探問。漸漸的路人越聚越多,不多時便圍了一個不大不小的圈子。眾人奇怪之余,都沒有看見癩痢龍正領(lǐng)著一伙潑皮走了過來,他推開眾人,走到當(dāng)中,見那墻上寫了一行字,他不認(rèn)字,不知道墻上寫的什么,便伸手抓過一個路人問道:
“那墻上寫的什么字?”
那人認(rèn)得是癩痢龍,有些害怕,癩痢龍一瞪眼,罵道:
“可是想嘗嘗爺爺?shù)娜^?”
那人趕忙說道:
“上面寫著給人瞧病,治好了要吃一頓飯和一個睡覺的地方?!?p> 癩痢龍一把將那人甩開,晃著膀子兩步走到胖和尚跟前,問道:
“和尚會瞧?。俊?p> 那胖和尚微微抬起頭,雙手合十,說道:
“是?!?p> 癩痢龍是個欺軟怕硬的潑皮,見這胖和尚慈眉善目,便嘿然一笑,問道:
“那和尚瞧瞧爺爺身上有什么?。俊?p> 那胖和尚又將頭抬起半分,細(xì)細(xì)地打量著癩痢龍,隨后面露悲容,嘆道:
“施主,你將被沓風(fēng)病所苦,三年后必然四肢麻木不能動彈,口舌麻木不能言語,不能言語之時,便是施主壽終之日,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癩痢龍聞言登時大怒:
“好你個瘋和尚,敢咒你家爺爺死,給我打!”
跟他來的一眾潑皮呼啦一下全沖到胖和尚身邊,拳腳噼里啪啦地落在胖和尚身上,和尚但笑不語,仿佛打在別人身上一般。待眾潑皮打累了紛紛退開,癩痢龍?jiān)倏茨呛蜕袝r不由得心驚不已,只見那和尚全身上下印滿了腳印子,卻不見半點(diǎn)傷,就連被他摟在懷里的小和尚也沒傷到半點(diǎn)。
癩痢龍心里沒來由得一跳,心道這和尚好不古怪,不由得問道:
“大和尚為何說爺爺有病?爺爺比一頭牛還壯實(shí)呢!”
胖和尚微微苦笑:
“老衲觀施主面色之上腎肺二氣逆行,奇咳術(shù)有云:臟氣相反者死。施主必然是屢次飲酒時遭了厲害的風(fēng)邪,是以臟氣有逆,故老衲妄斷施主之癥?!?p> 癩痢龍記起往日飲酒時的情形,越聽越是心驚,問道:
“可有醫(yī)治之法?”
胖和尚搖搖頭,嘆道:
“病入膏髓,司命之所在,雖仙佛亦無用?!?p> 癩痢龍惱羞成怒,提起拳頭要打那胖和尚,卻想起適才眾潑皮打他的情狀,不由得又收回拳頭,罵道:
“瘋和尚胡言亂語,爺爺還有幾十年福沒享,豈是你個瘋和尚就能說死的!”他話雖如此說,口氣已然不似先前那般強(qiáng)硬,及見到胖和尚仍一臉悲憫地看著他,遂怒哼一聲袍袖甩而去。
原先圍住和尚的那一群路人見癩痢龍走了,又圍了上來,有個后生上前問道:
“大師,你說剛才那人活不過三年了?”
胖和尚微微一嘆:
“世人多為欲海翻騰,卻不知疾痛苦惱皆為其所出?!闭f完,他將雙目緊閉,便不再說話。
那后生察看胖和尚的神色覺得他不似說大話,不由得喜上眉梢,仰頭哈哈大笑而去。圍觀的眾人也紛紛面露喜色,有按捺不住的也跟先前那后生一般歡呼著急匆匆地離開了。
胖和尚和小和尚在墻下已經(jīng)坐了半晌,卻仍無人來求醫(yī),眼見頭頂上烏云漸密,雷聲隱隱,胖和尚兩道長眉又皺了皺。而旁邊的醫(yī)館卻是門庭若市,絡(luò)繹不絕,那個叫小麻子的小學(xué)徒不時向這邊看兩眼,終于覷了一個沒人的空子,匆匆向胖和尚跑來,從衣襟底下取出一團(tuán)米飯放進(jìn)胖和尚的缽盂里,說道:
“對不起了,大和尚,我只弄到這些剩飯?!痹挳?,他左右瞧瞧又急匆匆地跑回醫(yī)館。
胖和尚看著小麻子匆匆離去的身影微微一笑,似是為這世上這僅有的一絲溫情感懷,他將缽盂遞給身旁的小和尚,說道:
“無塵,你吃些果腹?!?p> 小和尚搖頭說道:
“師父先吃?!?p> 胖和尚笑道:
“師父不餓。”
小和尚無塵便接過缽盂,慢慢地吃了一口復(fù)又遞給胖和尚說道:
“無塵吃過了,請師父吃。”
胖和尚哈哈大笑:
“癡兒,癡兒?!?p> 他遂將缽盂里的米飯吃了一半,又給無塵,無塵這才低下頭慢慢吃起來。
忽然對面醫(yī)館傳來一陣爭吵聲,只見那醫(yī)館的東家將一個背著病人的青年趕了出去,口中罵道:
“你將晨間的死人送來我這里醫(yī)治,豈不是耍笑于我?滾,滾,趕緊滾!”
那青年跪倒在地上,磕頭如搗蒜,央求道:
“董大夫,這方圓百里都說您是神醫(yī),我背著弟弟跑了幾十里地才到這里,董大夫,您就給瞧瞧吧!”
那董大夫卻不容他多說,將他連推帶打趕出門外。那青年無奈只得將兄弟的尸身細(xì)細(xì)地放在身邊,他則跪伏在醫(yī)館門前,磕頭不斷,額頭早已見血,而董大夫卻是理也不理。圍在胖和尚周圍的路人紛紛罵道:
“好個董閻王,看人家沒錢便不想醫(yī)治,當(dāng)真市儈!治病救人的醫(yī)術(shù)怎么給這種人學(xué)了去!”
胖和尚尋著眾人的目光看去,果然瞧見那青年的苦狀,他心中一嘆,拾起竹竿,站起身來,無塵知道師父要走,便也抓住竹竿。
胖和尚走到那青年身旁,伏下身子仔細(xì)觀瞧那具尸身,良久之后才對那青年緩緩說道:
“施主莫慌,老衲可以醫(yī)好令弟的病?!?p> 那青年聞得聲音停下磕頭,轉(zhuǎn)身看向胖和尚,兀自有些不信。旁邊跟著胖和尚一起過來的路人也紛紛驚奇,說道:
“大和尚,這個人可是死透了的啊,都沒氣了?!?p> 不知何時,那董大夫也來到一旁,冷笑道:
“此人病血?dú)獠粫r,交錯混亂而不能疏泄,爆發(fā)于外,則為中害。精神不能止邪氣,病邪之氣積蓄于體內(nèi)而不能宣泄,因此陽脈遲緩,陰脈拘急,突發(fā)昏厥而死。人死晨間,至此已有半日之久,你縱有通天本事也休想救活他!”
胖和尚微微一笑,說道:
“老衲有聞上古之名醫(yī),治病的時候不用湯藥、酒劑、礬石、導(dǎo)引、按摩和藥物熨帖,一經(jīng)診察便能發(fā)現(xiàn)其病狀,順五臟之腧穴,乃割皮解肌,決脈結(jié)筋,按治髓腦,觸動膏盲,洗滌腸胃,清洗五臟,修煉精氣,變易形體。若有此種能事,則按先生之言可治。若無此能事,則先生之言妄矣?!?p> 董大夫聽出他語氣中的揶揄之意,不由得臉上燒紅,卻又辯不過他,只得吶然不語。那青年雖聽不懂他們在說什么,卻隱約能聽出這胖和尚能治他兄弟的命,遂向胖和尚砰砰磕頭,懇求道:
“菩薩救命啊,菩薩救命!”
胖和尚抬手扶起他,說道:
“施主莫要如此,你我今日相遇是緣法,令弟的事老衲自當(dāng)盡力?!?p> 又向一邊無塵小和尚吩咐道:
“無塵,取針?!?p> 無塵應(yīng)聲,拿起竹竿從末端第三個竹節(jié)慢慢擰開,取出許多長短不一的細(xì)針,遞給師父。胖和尚讓那青年將弟弟扶起,他自己執(zhí)針扎在病人的三陽五會穴,口中緩緩說道:
“此病名為‘尸厥癥’,是陽氣下陷于陰,累致胃臟繞動,經(jīng)脈損傷,絡(luò)脈阻塞,分別下于三焦、膀胱,因此陽脈下墜,陰脈爭相而上,陰陽之氣交匯之處閉塞不通,陰氣上逆而陽氣內(nèi)行,陽氣在下內(nèi)鼓而不行,上外絕而不為使。上有絕陽之絡(luò),下有破陰之紐,破陰絕陽故色發(fā)而脈亂,故行靜如死狀。這個人其實(shí)并沒有死,可記下了,無塵?”
無塵眨了眨沒有光芒的眼睛,點(diǎn)頭說道:
“無塵記下了?!?p> 眾人見他娓娓道來,都不由得睜大眼睛看著眼前這胖和尚。果然,沒多久后,那個已死的人忽然長吁了一口氣,緩緩睜開眼睛,看見自家兄長后吶吶問道:
“大……哥,這是什么地方?”
那青年擁住他喜極而泣:
“這里是洛陽城,我背你來找大夫的。是這位大師救了你的命,來,謝過這位活菩薩!”說完,他又伏下身子砰砰地向胖和尚磕起頭來。
旁邊圍觀的眾人也是稱奇不已,他們方才都已瞧出這人已經(jīng)死透了,完全沒了半點(diǎn)氣息,這時卻又蘇醒過來,再也不懷疑這胖和尚的醫(yī)術(shù),紛紛議論道:
“真是活菩薩??!”
“活菩薩,今晚去小人那里去吧,小人定會盡心侍奉?!?p> 也有許多人想起胖和尚寫在墻上的那句話,爭著說道:
“活菩薩,去小人那里吧?!?p> 邀延之聲此起彼伏,那董大夫見了此等醫(yī)術(shù)比眾人更加震驚,所謂“行里人行里眼”,旁人或許只瞧出這胖和尚醫(yī)術(shù)高明,董大夫卻知道,這胖和尚能一眼瞧出病癥,并隨手施治,全無半分遲疑,這種醫(yī)術(shù)全然不似人間之能了。
眾人贊譽(yù)之聲不絕于耳,都稱胖和尚能起死回生。胖和尚卻是搖頭嘆道:
“非是和尚之能也,是這個人自己活過來的,和尚只是讓他恢復(fù)起來罷了。就如方才那位施主,和尚便無能為力?!?p> 眾人知道他說的是癩痢龍,有人便罵道:
“那人該死,三年還嫌長呢?!?p> 人群中紛紛響起附和之聲,和尚卻說道:
“眾生皆苦,然各有緣法,善有果,惡亦有果,果者此生之業(yè)也。”
眾人多是市井之人,少有人能明白他所說的佛理,卻也不甚理會,只覺得若將這尊活菩薩請回家必然是件光彩的事,于是又有人爭著要請胖和尚回去。當(dāng)此混亂之際,忽然街上來了一個高壯粗大的漢子,見了胖和尚二人,頓時喜上眉梢,大叫道:
“靜云老和尚,原來你也下山了?。 ?p> 那胖和尚循聲望去,看見那正大踏步走來的漢子,雙手合十,喜道:
“阿彌陀佛,他鄉(xiāng)遇故友,當(dāng)真可喜可賀!趙居士,別來無恙!”
這漢子正是趙一橫,他葫蘆里的酒吃光了,便要出來打酒,不想在這里遇見故人。趙一橫見周圍眾人還爭著想將靜云請回家,隨即大眼一瞪,喝道:
“靜云老和尚哪里也不去!”
眾人見他兇惡,都不敢再言語,趙一橫又大笑道:
“今天當(dāng)真是個好日子,干兒子找到了,又遇見你這老和尚!哈哈!”
靜云也笑道:
“趙居士容老衲吩咐一二。”
他說著又轉(zhuǎn)身對眾人說道:
“諸位可有識字的先生?!?p> 話音方落,有個書生站出來,拱手說道:
“晚生不才,愿為大師效綿薄之力!”
有人認(rèn)得這書生是個秀才,見他突然能為活菩薩效力,心中都懊悔當(dāng)年沒讀幾年書。靜云說道:
“此處無紙筆,便煩勞施主記一個方子。”
他隨即說了一個方子,那書生重復(fù)了兩遍,說道:
“晚生記下了。”
靜云微微點(diǎn)頭,又對那青年道:
“你回去按這個方子給你兄弟抓藥,五分劑量做熨帖,五分劑量煎服,連服兩旬你兄弟便痊愈了?!?p> 眾人現(xiàn)在方才明白靜云是要給那青年寫方子,卻苦無紙筆才讓那書生記方子。那青年拉著兄弟仍是跪伏在地上,連連拜謝道:
“您當(dāng)真是活菩薩,活菩薩!”
趙一橫不耐地嚷道:
“這下可以走了吧?”
靜云將針收起來放進(jìn)竹竿里,卻沒將竹竿遞進(jìn)無塵手里,而是一手牽住無塵,說道:“趙居士,走吧?!?p> 趙一橫哪里還容他啰嗦,一把抄起無塵,呼呼三兩步便走出很遠(yuǎn),靜云無奈地?fù)u搖頭,隨著趙一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