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返在馬上轉(zhuǎn)頭,便看到解軍。昔日放蕩不羈,時常肩上扛著打狗棒的丐幫美男子如今錦袍加身,身后跟著五六個護(hù)衛(wèi),均是王府的高手,想來是已經(jīng)和景陵郡主完婚,成了大宋朝的郡馬了。
解軍遙遙舉了舉手,笑道:“相請不如偶遇,游兄,老規(guī)矩,還是喝一杯吧?!?p> 游返心頭涌起諸多回憶,丐幫壽宴之后,他們幾人在解軍招呼下,在旁人愁眉苦臉中,笑哈哈地喝酒,全然不顧周圍人的白眼,說不出的肆意。不由臉上泛起微笑,道:“走,去太白樓?!?p> 太白樓是汴京知名的酒樓,以酒著稱,以詩仙的字為名。
游返與楚謹(jǐn)孟紫蝶隨著解軍上了樓,一眾隨從和王府護(hù)衛(wèi)則在大廳中坐下。
解軍甚是熟稔地要了一個雅間,房間中央放了一張桌子,剛夠四人坐。墻上掛了一副潑墨山水,一副狂草字帖,透著一股墨香書意。
孟紫蝶是一身男裝打扮,一路上也風(fēng)塵仆仆,不過解軍是何等人物,風(fēng)月場中混慣了,一眼便瞧出這位孟小弟是個女子,但同坐也不以為意,還是叫上了四盅酒。酒香四溢,頓時充滿了房間。
“這白酒,首要講究的便是香氣。這太白酒是這里的獨(dú)產(chǎn),濃香本色,快來嘗嘗。”解軍一邊招呼一邊已經(jīng)一杯下肚。
楚謹(jǐn)聞了一聞,笑道:“妙!”孟紫蝶不懂,骨碌一口吞了下去,然后連忙咳嗽起來。
游返忙拍拍她背,道:“解兄還是這么好杯中之物,郡主倒也放心你?!?p> 雖然不熟悉,但喝過幾次,也打鬧慣了,了解解軍的脾性,首先便開了記玩笑。
解軍果然笑道:“平時倒是管的,只是近日她出門拜訪好友,我便重得自由了?!?p> 兩人哈哈大笑。此時酒樓的伙計(jì)又上了幾疊小菜。
解軍道:“再過幾日便是武林大會了,游兄是來參加這破什子大會的罷??上|方笑這小子不在,他家昆侖派心心念念便是要在中原揚(yáng)名,將昆侖派開到中原來?!?p> 游返心中一動道:“不知道昆侖派近況如何?他回去也已好幾個月了。”
游返和解軍一聊開,其余兩人便沒有插嘴的份了,楚謹(jǐn)只是品著美酒,而孟紫蝶卻是被最初的那一口嗆著了,兀自回不過勁來。
解軍舉杯道:“東方笑走前倒是給我留了書信,不過我也沒多關(guān)注,聽說只是門派里面爭權(quán)奪利的事。東方這人雖然表面謙和,但處理起這些事來也算是一把好手,不用替他擔(dān)心?!迸c游返碰了一杯,又道:“倒是游兄,想不到搖身一變,成了金劍山莊的話事人了。原本平常是莊老二代表金劍山莊的,怎么這次派你來了。”
“那個二莊主被關(guān)禁閉了,現(xiàn)在是我表哥主事?!泵献系m然暈乎乎的,也不忘插嘴。
解軍眼前一亮,道:“妙哉妙哉。有了游兄這認(rèn)識的人,說話便更方便了。說老實(shí)話,這回我是代義父和丐幫來聯(lián)絡(luò)各門各派的?!?p> 游返心中一凜,和楚謹(jǐn)互相望了一眼,沉默不語。
解軍繼續(xù)道:“朝廷的態(tài)度,恐怕各位都清楚了。這回選中的武林盟主是戰(zhàn)功累累的儒將周醒。周醒這個人,我是了解的,義父也和他打過交道,我?guī)熜掷钅歉窃谄澉庀滦Я^。雖然掛了一個儒將的名頭,但論手段著實(shí)不是一般人,殺伐果斷,心狠手辣,心里的算計(jì)之深,非尋常能夠想象。攤上這么一個武林盟主,恐怕武林同道是沒有幾天好日子嘍?!?p> 游返想起楚謹(jǐn)說的,朝廷任命一個武林盟主,其第一步便是要打壓少林和丐幫,做個表率,接下來才是其它門派。果然丐幫上下開始鼓動起來,解軍雖然成了王府郡馬,但立場仍是在丐幫這邊的,替師門奔走也無可厚非。
楚謹(jǐn)謹(jǐn)慎地問道:“解少俠,斗膽問一句,你現(xiàn)在是朝廷的人還是丐幫的人?!?p> 解軍突然怔了一怔,哈哈笑起來:“這問題好。我自己也搞不清楚自己是什么人。姑且算是江湖人吧。江湖人論江湖事而已?!?p> 游返舉杯道:“其實(shí)就算是朝廷的人,我們坐在一起,便是朋友,朋友間說話不需有什么顧慮?!?p> 楚謹(jǐn)訕訕笑道:“倒是我小人之心了。解少俠,干一杯。”兩人碰了一杯,盡飲了杯中之酒。
游返繼續(xù)道:“金劍山莊不算純粹的江湖人,亦商亦武,只要這武林盟主不影響到我們,也沒興趣管他人如何。其實(shí)其中利害解兄也清楚,只是身在其中,朝廷怎么樣,實(shí)在不是我等可以影響到的。相比武林盟主,我等更關(guān)心的是朝廷的禁武令,還要維持多久。”
解軍抹了抹嘴巴,露出一絲微笑,道:“既然游兄也是明白人,我便不多說了。早說了我不是什么高明的說客,該說的我都說了,接下來怎么樣,還是聽天命吧。喝酒喝酒。”
幾杯酒下肚,便說起風(fēng)花雪月,汴京的青樓,哪家彈詞高明,哪家唱功獨(dú)特,哪家服侍周到,環(huán)肥燕瘦,解軍都能胡謅一把,說得孟紫蝶面紅耳赤,卻仍是伸長脖子聽了個究竟,還不停問“那今年花魁究竟花落誰家”與“哪家姑娘腰細(xì)如柳”這類的問題。
到最后游返只得扶著紫蝶到了馬車上,又扶著紫蝶到了客棧里。
客棧是祥??蜅?,單獨(dú)租了一個小院子,一落三進(jìn)的宅院,分外清凈,價錢也是貴地令游返咋舌。想起東街區(qū)的連床房間,跳蚤臭蟲滿地爬的景象,猶在眼前。
拒絕了解軍的游說,只是覺得大勢所趨,不應(yīng)逆勢而為,但話并沒有堵死,若是朝廷干涉到了頭上,該作為的還是要作為。只是事情還未如此緊迫,便先走一步看一步。
游返站在院子里,望著墻外的綠樹枝頭,一只鳥兒正在啾啾叫著,格外高興。
左側(cè)房門吱呀一聲打開,楚謹(jǐn)梳洗了一下,又出了門??吹接畏翟谠豪?,道:“游兄還要珍惜此刻寧靜,也許再過半天,等汴京城里魚龍混雜了,各種拜貼便要紛至沓來了?!?p> 話音未落,下人便執(zhí)著一封拜貼上前來了。游返拆開一看,卻是不知名的一個小門派,他搖了搖頭,暫時收了起來。瞧著楚謹(jǐn)?shù)溃骸斑@些江湖門派聚集到一起,最可能的,恐怕是比一個高下,以武會友??峙掳吮凵窈顒⒋笕舜藭r要傷透腦筋了?!?p> 楚謹(jǐn)?shù)溃骸拔幢?。朝廷既然要壓服這些江湖人士,自然有他們的手段。不過這幾日,只要不死人,任何比斗都會允許。文無第一武無第二,我們不如出門看看熱鬧去。我知道有個好地方。”
此時酒味未散,身體躁動,出去走走正好散心,于是楚謹(jǐn)拉著游返出了門,一路穿過鬧市。
這是卻是午后,不少攤販正在收拾東西準(zhǔn)備收攤歸去。還有不少攤販正在排出東西,準(zhǔn)備夜市開席。
兩人走著走著,來到一處開闊的所在,卻是幾處宅院中間的空地,此時人頭攢動,擠滿了人。
楚謹(jǐn)?shù)溃骸按颂幵且粋€員外郎的居所,后來失火以后燒光了,成了武林人士聚會的所在。此時三山五岳的江湖人都聚集在汴京,要開武林大會自然去官府搭的臺子,但私下比斗便只能選在這種私密的地方?!闭f著指著不遠(yuǎn)處人群圍繞的中心,中間一塊空地上,道:“我們到前面瞧瞧。”
游返看他一介書生,居然對武林密事如此熟悉,不由刮目相看,想起他之前阻止失驚的馬匹,身手矯健,恐怕文武雙全不是自夸。
隨著他一路向前,周圍的人發(fā)出一陣陣咒罵,總算到了前排,能看清楚中央圈子里的人。
之間兩個壯漢正在比較拳腳,不帶兵器的比較不會傷及對方,因而切磋技藝一般不用兵器。那些專練兵器的門派便有些吃虧。不過正式場合比較武藝,還是會允許使用兵器。
只聽嘿的一聲,一個壯漢被打倒在地,旁邊一個人尖聲道:“江州五行槍的樊大俠勝?!钡故怯袀€裁判在一旁,顯得很有名堂,是堂堂正正的比試。
那倒地的壯漢本來要繼續(xù)爬起來,一聽到對方是五行槍的,頓時偃旗息鼓。對方是專使槍的,結(jié)果還能在拳腳上贏自己一兩招,那就沒什么好說的了。
楚謹(jǐn)悄悄道:“都是些小角色,就是各大門派的低級弟子,過來踩踩場,摸摸底而已?!?p> 游返笑道:“你倒是知道的多。”周圍人聲嘈雜,各色三教九流混雜,他也不方便說更多,便只是老實(shí)看著。
突然五行槍的樊大俠看著人群中的一人道:“莫少連,你上來比試一把?”
那莫少連是個年輕人,比那姓樊的年輕不少,也不知他們是怎么結(jié)識的。只聽他道:“樊老師槍法高明,在下不是對手,便免了吧?!?p> 姓樊的漢子聽得別扭,什么叫槍法高明,言外之意就是拳腳上還是不如,頓時臉上青筋畢露:“廢話少說,莫少連,去年你在江州贏了我一場,我一直要找回來。沒想到后來你去了不平莊,倒是找不到人了。今天既然碰上,有種的再比一場。若是你嫌我拳腳不行,我們上了兵刃再比?!?p> 游返一聽是不平莊的人,便是胡近臣的手下,不由關(guān)注起來。
被人這么說了,那莫少連倒也不好推托了,便要出場,不料被旁邊一位老者拉住。那老者喝道:“莫少連,莊主有命,不平莊的人不得參與江湖比斗,你忘了么?”
莫少連一怔,便停下腳步。
旁邊的人都是江湖中人,血?dú)庾悖娝q猶豫豫,不由鼓噪起來。
莫少連拱了拱手,道:“莊主之令,便是軍令。這場便算莫某輸了?!?p> 眾人轟然,唏噓不已。這江湖中人,講究的便是一個面子,當(dāng)場認(rèn)輸,比殺了他更沒面子。那莫少連說完這話,漲紅了臉,但腳下步子卻一步也不邁。
那姓樊的漢子見他不肯下場,倒也不敢相逼,只得重重哼了一聲。
楚謹(jǐn)凝重地投去一眼,輕聲道:“不平莊令行禁止,這個胡三爺不簡單?!?p> 游返是深知胡近臣為人的,但能做到這個程度,心中仍是震撼。若是今天同樣的事情發(fā)生在金劍山莊自己手下隨從身上,絕對不會有這等效果。
那場上一時便沒有人上前,突然傳來一個響亮的聲音:“五色劍楊銳領(lǐng)教樊大俠高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