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蔡婆子

　　花云示意花雷背起萬氏，出了房門，卻把他往大門口拽。

　　花雷不解：“大妹，咱先把娘送回去，我去請郎中。”

　　花云一邊扯著他走，一邊搖頭：“沒錢?！?p>　　花雷沒聽明白，大妹手上勁兒真大，自己不由自主的就跟著她手走。

　　上房的人沒一個(gè)跟著出來看的，都穩(wěn)坐著要吃飯呢。

　　花云把萬氏扶下平放到門口土路中間，左右一看，沒人。想了想，拉過花雨指著她昨晚喊話時(shí)朝著的那戶人家：“哭，喊，”指指自己的頭，又指指萬氏的：“說。”

　　“?。俊被ㄓ暧行┟Ｈ?，隨即明白過來，扯著嗓子嚎了聲：“娘，你這是咋了??？你這被人打死了啊…你要我們怎么活啊…沒娘的孩子要被人逼死了啊…”

　　花云點(diǎn)點(diǎn)頭，小姑娘這嗓子又尖又細(xì)，該有人聽見了吧？

　　可不就有人聽見了，左右兩戶人家的大門都有響動。

　　花雨再接再厲：“這是不讓人活了啊，昨晚才把我姐砸了一頭血，今早上就給我娘開了瓢，這是要逼死我們大房一家人啊…你們好狠的心吶…”

　　看熱鬧的人還沒過來，傻眼的萬氏慌了，連忙扯住花雨，讓她別再說：“快回家，娘沒事。事情鬧大了，爹娘沒臉沒關(guān)系，你們幾個(gè)名聲可就壞了，你哥要娶媳婦，你姐和你都要嫁人呢…”

　　花雨一聽，嚎的更大聲了：“娘啊，你可千萬別拋下我們不管啊…”

　　萬氏一急，血流的更快，還要再說。

　　“閉嘴?！?p>　　萬氏眼睛一縮，花雨一停。

　　花云尷尬，自己不是大隊(duì)長了。盡量放緩語氣：“娘，你先睡會兒?！?p>　　萬氏眨眨眼，還真閉了嘴。

　　花冰趴到她耳朵邊，心疼道：“娘，你睡啊，天天起那么早，冰兒心疼。”

　　萬氏眼角一串淚掉下，聽話的閉上眼，心里泄氣道，反正都聽見了，鬧吧。

　　這時(shí)，左右兩戶人家都圍過來。一個(gè)嘴角有大黑痣的婆子，一邊往花家里頭瞟，一邊滿臉遮掩不住興奮的問：“小花雨，這是咋了？以前你家都是關(guān)上門打媳婦，這次怎么打出來了？被李婆子趕出來了？”

　　昨晚，花雨就是想讓這婆子聽見吧？聽她開口就知道她和李氏不合。

　　花雨哭道：“誰知道咋回事？我娘好好給他們一家子做飯，正擺著飯呢，小姑一碗粥就砸了來，我娘就被砸昏過去。這會兒還沒醒呢。”

　　萬氏緊張的在袖子里握緊了拳頭，雨兒這樣說，婆婆不得打死她？

　　婆子眼睛一閃：“喲，是你小姑??？昨夜里，我怎么恍惚聽著你小姑把你姐也砸破了頭？喲，花云這腦袋，還真的破了喲。怎么下得去狠手？”

　　花云腦袋上纏了幾圈布條，外面滲著一大塊血跡，讓人看著發(fā)慌。

　　花雷不好學(xué)小姑娘哭，就紅著眼滿腹委屈道：“昨天，我們合力打了頭受傷的小野豬回來?！闭f大妹自己打的，指定沒人信：“祖母讓娘收拾了大半天，晚上娘都做了出來。祖母先前讓我們大房自己吃自己，不讓進(jìn)上房吃飯。我娘把野豬肉全做了，祖母讓都端進(jìn)上房。大妹求著吃一口，哪知肉到嘴里，小姑就拿碗摔她…”

　　又有人加入看熱鬧的人群，聽到這七嘴八舌議論起來。

　　“哎，那野豬我瞧見了。就昨兒，花雷背著花云，和小花雨小花冰一起拖回來的。這四個(gè)孩子運(yùn)氣好啊，也命大?！闭f的人不由吞了口口水，一整頭豬啊，這時(shí)節(jié)糧食都不多了，誰家買肉吃？要不是熟悉花老頭一家為人，他都想去蹭一口。

　　“是喲。怎么那么一大頭野豬，都沒得大房幾個(gè)孩子一口哦？”

　　“切，這還用問嗎？沒聽見是李氏那老婆子發(fā)話嗎？這事啊，在花家不新鮮?！?p>　　“你說花老頭咋當(dāng)?shù)募?？都是自己的骨血啊?！?p>　　“嗤，李氏的事兒唄?！?p>　　“哎哎哎，別說啊，人家花家有錢啊。沒聽見嗎？花家閨女一個(gè)不順氣摔粥的？要是我家閨女敢這么作，看我不拿鞋底呼她?！?p>　　“就是啊，糧食多金貴啊。我天天做稀的，就等著搶收加力氣呢?！?p>　　“人家老花家不在乎啊?；ㄩL念不吃飯都能把地給收了，花老頭養(yǎng)的好勞力啊?！?p>　　“看來花老頭有錢啊，他閨女得帶多少嫁妝？誰娶誰就占便宜了?！?p>　　人越來越多，花云低著頭半跪在萬氏身邊，擋住她不停顫抖的手，好奇聽著。

　　“占便宜？嗤，天天摔碗砸筷的，誰受得了？多少嫁妝也能讓她自己敗壞干凈了。”

　　“就是，娶媳婦是干啥的？還不是生孩子伺候家里的。你們聽聽，昨天砸了侄女，今天又砸了嫂子，你家敢娶？”

　　聽的人連忙搖頭，嬉笑道：“這么潑，咱們可鎮(zhèn)不住。”

　　就有人文縐縐怒道：“長嫂如母，她這是不孝犯上，對侄女不慈不親，可敢想日后行徑，就是日后嫁了人也…”

　　后頭的話沒說，大家心領(lǐng)神會。

　　花云有些不解，怎么都繞到花長芳頭上去了？怎么沒人說說大房的凄慘？昨晚花雨對著墻頭喊話，她還覺得這里人可能重視名聲，便讓萬氏出來躺著，讓人看看她多凄慘，聲討花家，也好能逼李氏出幾個(gè)錢請郎中。

　　怎么不對頭啊？

　　花云呆了呆，這錢還能要出來？

　　李氏一臉陰沉奔了出來。頭先她聽見動靜了，沒放在心上，穩(wěn)穩(wěn)喝著小粥吃著小菜。大房要是能鬧出啥動靜來，這么年也不會被她拿捏的死死的。只要花長念回來，她念叨幾句，一家人還不是啥也不敢說？她打定主意，這次一定要讓萬氏帶著那四個(gè)小崽子在院子里跪一夜。不教訓(xùn)不知道這家誰當(dāng)家了。

　　可慢慢的，李氏坐不住，怎么就扯到小女兒頭上去了？正議著親呢！

　　花長芳眼里包了淚，萬一影響自己嫁人呢？

　　別的人倒沒啥反應(yīng)，只覺得不好看。

　　李氏踩著大腳板氣沖沖的沖出來，看也不看地上的萬氏一眼，只對著人群喊：“看啥看，看啥看，都散了?！?p>　　花云此時(shí)才正經(jīng)打量老太太尊容。李氏身子板不矮也不窄，至少跟隔壁婆子比挺高大。長馬臉，厚嘴唇，闊鼻子，一雙突兀大眼很是不善。

　　與她相比，跟在后頭的花老頭顯得有些單薄。此時(shí)花老頭臉皺的跟老核桃似的，拿眼看花雷，讓他趕緊把人抬家來，看都沒看別人一眼。

　　花云又看后頭跟著的幾房人。四個(gè)叔叔都跟著出來了，相貌多少都隨了李氏，長得說不上好看。倒是縮頭縮腦跟在后頭的花長芳有幾分姿色，想來是隨了花老頭。

　　花云暗想，花長念也是隨了花老頭吧，稱得上相貌堂堂。只是花老頭皺皺巴巴，也瞧不出年輕時(shí)候長啥樣。

　　李氏趕人，隔壁婆子嘎嘎的笑：“當(dāng)這路是你家的呢，還趕大家伙兒走？關(guān)上門你再霸道去?！?p>　　李氏跌著臉：“我家的事兒你少摻和?！?p>　　隔壁婆子又笑，兩條粗眉毛差點(diǎn)兒飛出來，老眼往她身后一尋摸，點(diǎn)著下巴叫道：“花家丫頭，來來來，跟嬸子說說，你是咋把你大侄女砸破頭又砸了你大嫂的？真是你娘教出來的，來跟嬸子好好看看?！?p>　　花長芳?xì)獾枚迥_，捂著臉跑了回去。

　　李氏怒道：“蔡婆子你別沒事找事，當(dāng)老娘怕你，再胡咧咧小心老娘撕了你的嘴?！?p>　　蔡婆子拍著胸口：“喲喲喲，當(dāng)我怕你呢。我哪有瞎說，大家伙兒都聽得清楚著呢，就是你家閨女砸的。嘖嘖，可真是長大了要出門子了，這力氣，好把式啊?！?p>　　眾人哄笑，就有人起哄問花老頭，花長芳許了哪家，給多少嫁妝，陪送多少盤子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