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午休時候，張悅正玩著手機，手指點在虛空的游戲界面上，玩得不亦樂乎，忽然聽到紀容問：“最近商場有促銷活動嗎？”
張悅愣住，手指一撫，收起手機界面，回答：“有活動啊，都年底了，四處都在搞活動?！?p> 紀容問：“都有哪些商場在搞促銷？”
“聽他們說華銘商場搞得最厲害，全場五折，每年年底都人山人海，就這個周末，紀教授您要是去的話得早點去。”
紀容點點頭：“謝謝?！?p> 張悅笑了笑，立刻手指一撫打開手機界面，編輯：紀教授要去逛商場啦??！剛一發(fā)送，八卦的女人們立刻沸騰開了。
“去哪里逛？”
“和誰去逛？”
“買什么東西??？”
“哪天去逛啊？我也去！”
……
當然這一切，紀容是不知道的，他依然沉浸在他的研究里。
“叮鈴鈴?！币魂嚰贝俚碾娫掆徛暣蚱屏搜芯渴依锏膶庫o。
張悅接了電話，聽了片刻，隨后飛快地對紀容轉述：“紀教授，育嬰室出了緊急狀況，請求您去看一下?！?p> 紀容聞言，放下手中的事，急速地出了研究室。在醫(yī)院，沒有萬分緊急的事，是沒有人會打擾他的。
育嬰室被一小格一小格的人造子宮玻璃皿分成了縱向三排，從全透明的玻璃皿可以看到發(fā)育不同的嬰兒，有的還是胚胎，有的有拳頭大小還未成形，有的已經(jīng)完全看出來是一個未出生的嬰兒，被包裹在人造羊水里。
育嬰室里已經(jīng)聚集了好幾個醫(yī)師，看到紀容進來，紛紛讓出地方。
“怎么回事？”紀容問。
發(fā)現(xiàn)問題的育嬰師回答：“早上機器護士提示，嬰兒在發(fā)育過程中由于心臟及大血管的形成障礙而引起的局部解剖結構異常，有先天性心臟病，我們與父母溝通，建議終止孕育，但胎兒父母堅決不同意。所以才想到請您來看一下，在孕育過程中是否有修復可能?！?p> “胎兒的父母呢？”紀容問。
“被勸走了。”
陳芳忽然站了出來：“紀教授，這是我表弟的女兒，他們是借卵生子，天天在醫(yī)院守著這個孩子，早就有了感情，請您盡力幫幫他們，能保住就盡量保住?！?p> 紀容打開機器醫(yī)生界面，查看病理，片刻回頭道：“最好還是終止孕育，如果勉強做手術，不排除長大后有更換心臟的風險?！?p> 胎兒父母不知道什么時候出現(xiàn)在育嬰室門口，聽到這句話，立刻大聲道：“不行，我們堅決不同意終止孕育?！眱蓚€大男人，雙眼通紅，面容悲戚。
紀容忽然有些動容，沉吟：“那就動手術?！?p> 培育皿自帶的機器人醫(yī)生，能夠全自動化診斷、治療，做手術精密度達到億萬分之一的誤差率。
聽到吩咐，育嬰師立刻準備啟動機器醫(yī)生。
“用胚胎干細胞培育心臟修復補丁，把脈管細胞的干細胞和來自干細胞的心肌細胞混合一起，使心臟組織補片形成血管網(wǎng)，保持它們活力和獲得營養(yǎng)，再為胎兒植入組織補片，使新的血管網(wǎng)與現(xiàn)有的血管成功連接?！狈愿劳赀@些，紀容停了一下，“手術結束后，密切觀察胎兒狀態(tài)，一周沒有問題，以后出問題的可能性也不大。”
他語氣和表情有些冷，然而他的話卻讓所有人心中升起希望，胎兒的父母連連感謝：“多謝醫(yī)生，謝謝……”
“不客氣?！奔词姑鎸覍俚那Ф魅f謝，他依舊有些疏離，說完了這句，匆匆離開育嬰室。
長廊轉角處的元媛，看著這一幕，忽然面帶笑意地對身邊的同事說：“我從來沒有見過哪個男人，可以把白大褂穿得那么性感。”
同事嗤笑她：“是你腦子里想的性感吧。”
元媛并不否認：“算是吧，我現(xiàn)在都把我的類人機男友想象成他，才睡得著。”
同伴點了她的腦袋：“你走火入魔了。”
元媛仍然癡癡望著那個白色的身影：“這么卓越的男人，誰不動心，何況還長得那么迷人，冷傲的表情，總能挑起我的征服欲?！?p> 快下班時，醫(yī)院里忽然騷動起來，林黛手里拿著一次性注射器，經(jīng)過麻醉科時，對陳芳耳語：“院長老婆趁院長這幾天出國，找到醫(yī)院來啦?！?p> 陳芳驚詫：“真的？誰看到了？”
“前臺小姑娘都看到了，估計這會兒和那個狐貍精不知道在哪里掐架呢?！?p> 兩人渾然忘我的竊竊私語。
一樓露臺上，沈薔面無表情看著對面的女人，問：“找我什么事？”
林熙如今看到就這張臉，并不覺得有多恨，也許是麻木了，二十多年的婚姻，她想不明白那個男人怎么有這么好的精力，女人換了一個又一個。如今更是出息了，連類人機都開始玩弄了。
她并不回答沈薔的問題，只淡淡問：“你叫什么名字？”
“沈薔?！?p> 聽到這樣的回答，林熙渾身一震。那么多年過去了，她明明可以淡然面對每一個對她婚姻造成威脅的女人，可是乍一聽到這個名字，那洶涌的恨意還是抑制不住地翻滾而來。她幾乎用盡全力才控制住顫抖的身軀，口中喃喃：“沈薔，沈薇，薔薇，倒是會取名字?！彼拿嫔珮O其不好，再也無法淡然面對眼前的女子，幾乎是恐嚇：“我警告你，如果你再迷惑我老公，我絕對讓你從哪里來，回哪里去！”
沈薔穿著白大褂，褂子敞開著，里面是一條黑色短裙，露出修長的腿，在寒冷的天氣里，她并不覺得多冷。
她雙手交疊著，笑了笑，回答：“我并沒有迷惑院長，院長不喜歡你，而喜歡和我在一起，這是他本人的選擇。”
林熙氣的幾乎牙齒打顫：“你一個連人都算不上的東西，你有什么資格說我老公喜歡你！你信不信我現(xiàn)在就送你去垃圾回收站！”
沈薔有恃無恐地看了林熙一眼，她的面容美得無可挑剔，就算是擺出輕蔑嘲弄的姿態(tài)，也極盡妍麗，她緩緩說：“院長喜歡我當然是有理由的，與你相比，我年輕美麗，只要我愿意，我就可以永遠沒有脾氣，溫柔，貼心，善解人意，在工作上，我博學多識，可以幫他很多。你可以做到這些嗎？”她笑了笑，眸光流轉，“而且，我也提醒你，我和你家的保姆不同，不是你想銷毀就可以銷毀的。我是有類人身份證的，生命安全受法律保護，甚至在國外，我是可以和人類合法結婚的。”
紀容經(jīng)過露臺時，正好聽到這一段話，他不由停頓了一下。等他準備邁步離開時，忽然聽到那個女人喊了一聲：“紀教授是準備下班嗎？”
“是的。”他只好回答一句。
“我和你一起走吧?！鄙蛩N說完，看了一眼對面依然怔愣著的林熙，大步走到紀容身邊，“走吧?！?p> 紀容只好和她并行離開。
走了兩步，沈薔忽然道：“讓紀教授見笑了，剛才那位是院長夫人，她來找我，是希望我離開院長?！彼α诵?，與之前咄咄逼人的氣勢不同，此刻她的臉上帶了幾分無奈和自嘲，“我怎么可能離開院長，雖然我們類人機和普通智能機器不同，我們有合法身份證，但到底和人還是有區(qū)別的，離開了我的主人，我又能何去何從？恐怕連養(yǎng)活自己都難以做到?！?p> 紀容不知道為何沈薔要和他說這些，他只好勸解：“院長應該會對你很好的?！?p> 她絕美的面容上再次綻放出一個漫不經(jīng)心的笑意，那迷人的雙目似乎能勾魂攝魄：“這世上還是有很多人會用歧視的眼光看我們，就像院長夫人那樣?！彼鋈换仡^，看一眼紀容，“紀教授對我們這種人怎么看？”
紀容從來沒有考慮過這個問題，他在這個世界生活了十年，大部分的時間都在實驗室里度過，他對這個世界還有些不適應，但并不妨礙他理性地思考。
他想了一想，說：“在一百多年前，同性相戀也是被歧視的，甚至不受法律保護，但現(xiàn)在同性婚姻已被所有人接受，每年的同性婚姻比例占到30%。隨著社會的發(fā)展，人們會越來越尊重愛和生命，不管是自然生命還是智能生命，最終將是平等的?！?p> 沈薔沉默了片刻，低聲說：“我還是第一次聽到有人這么說，就算是院長，恐怕他也不會覺得我和他會是平等的?！?p> 紀容沒有講話，已經(jīng)到了停車庫，他按了指紋，車子很快被急速提取上來，車門自動打開，他扶著車頂，回頭道：“只是時間早晚問題，如果人類學不會愛護他們創(chuàng)造出來的生命，那么智能生命帶給人類的可能就是終結?！?p> 沈薔的車停在另一側，聽到這句話，她整個人忽然頓住，目光落到紀容臉上，她說：“如果可以選擇，我真希望紀教授……才是那個我依靠的人?！?p> 紀容看了她一眼，隨后收回目光，鉆進車里，說了一句：“再見?！奔柴Y而去。
林熙不知道在露臺上站了多久，寒風吹得她血液都似乎凝固了，她仍舊死死抓著欄桿，骨節(jié)都泛白。其實她早就不對自己的婚姻抱有希望了，但，是誰都可以，就是不可以是那個女人，哪怕是她的替身都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