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章 落魄時 疾風(fēng)知勁草
長夜深深，未央懷抱母親。母親身體由溫?zé)崧儧?，心痛，心裂，直至心碎?p> 假若時光能回流，他愿意與母親終老這荒廢冷宮之中。
二十載光影，慈母言語聲聲還在耳邊回響。
“娘！孩兒想和你同去。娘！你等等孩兒！這夜太黑，冷宮太大，孩兒不放心你一人離開。
娘！孩兒不孝，孩兒不孝。孩兒就不該，不該向往宮外那片天地。
孩兒知錯，怎能向娘抱怨這冷宮？娘！孩兒不該終日苦讀，讀書破萬卷有何用？
挽不回娘親一日，再讀十萬卷又有何用？娘！你等等孩兒。
孩兒恨那虛無縹緲之皇位，孩兒不愿也不想稱孤道寡。
孩兒只想陪娘多呆一刻，一刻足矣。
娘！孩兒害怕，怕這凄冷深宮。娘！你慢行一步，等等孩兒?。 ?p> 未央哽咽難言，輕輕把母親放在床榻之上。
砰！砰！砰！跪在床前給母親磕頭，過于用力以致頭破血流，卻渾然不覺。
晃晃悠悠站起，找火石點亮那盞油燈。
一燈如豆，平添幾分凄涼。窗外風(fēng)聲呼嘯，破舊窗欞嘩嘩作響。
解下腰間破舊布帶，這布帶雖然多次縫補，奈何早已破舊不堪。
上面一針一線，全是娘之痕跡。茫然搬過那把破竹椅，吱呀呀聲里，未央站到椅上。
布帶連扔幾次才穿過房梁，勉強系好死結(jié)。雙手拉住布帶，剛要伸頭。
恍惚間，仿佛看到娘親站在眼前怒目而視。
未央一驚，睜眼細看，面前空空蕩蕩?；仡^看去，娘還躺在床榻之上。
沒有娘親，給我天下又何用？未央不再猶豫，猛然把頭往套里一伸，雙腳蹬翻竹椅。
呼吸困難，忍不住雙腳亂蹬。
朦朧中，未央似乎看到娘親就在門口處。
他想走過去，無奈雙腿好似灌鉛，半步也邁不出。
想張口喊，卻無聲。眼看著娘推開屋門，身影消失在外面黑夜之中。
未央猛然醒過來，眼前有張熟悉面孔，不是娘，而是小太監(jiān)蘇城。
蘇城今年十六，三年前進宮。負責(zé)往冷宮送飯，照顧他們母子。
“央哥兒，你想嚇死咱家不成？咱家再晚來一步，你就，你就陪陳娘娘一同仙去。”
蘇城一邊抱怨，一邊端過水碗，給未央喝水。
蘇城待他們母子甚好，雖說他們母子被囚冷宮，人盡可欺，蘇城卻從未有半句冒犯。
“央哥兒，陳娘娘仙去，我知你心里難過?？赡氵@樣一走了之，對得起陳娘娘么？
下午大太監(jiān)王元把我叫去，先是審犯人一樣問個底朝天。
隨后才說央哥之事，鑒于這宮內(nèi)外唯我一人和你熟悉。
托央哥兒福，咱家也是高升一步。以后咱家隨身伺候央哥兒，寸步不離?！?p> 也不管未央有沒有心情聽，蘇城自顧自在那里竹筒倒豆子。
“蘇城，你不該救我。娘親不在，我生無可戀?！焙韲祷鹄崩痹谕?，提醒未央他與娘親天人永隔。
啪！蘇城給未央一個大嘴巴，氣憤說道：“央哥兒，你可知剛才那話是人話么？
陳娘娘犧牲自己，就換來你這副熊樣？再過幾天，你就是萬人之上。
你與陳娘娘朝夕相伴二十年，感情深厚。
那你該知陳娘娘為何被囚禁這冷宮之中？你不想為陳娘娘昭雪？
陳娘娘生前，總盼望有一****能走出這冷宮，登上皇位，成為一代明君。
陳娘娘曾不止一次對我說起，你讀書破萬卷，雄才大略只恨無處施展。
陳娘娘這唯一遺愿，你要辜負么？”蘇城最后那句話猶如一道驚雷，把未央震醒。真要辜負么？
未央不禁想起娘親昔日諄諄教誨。
蘇城來到床前，恭恭敬敬磕下三個響頭，喃喃說道：“陳娘娘，請您放心。
有咱家在一天，就保央哥兒一天平安。央哥兒日后定是一代明君，咱家拭目以待?！?p> 未央掙扎著站起來，蘇城來到近前。拉著他來到院里，此刻夜靜風(fēng)息，天上繁星璀璨。
“央哥兒！趁你還未登基，咱家占點便宜，今夜和你平起平坐，促膝長談。
咱家是山西人，父親終日在外跑商。
那一年，父親在幽州跑商，誰知北遒進犯，父親死于亂軍之中。
好在同鄉(xiāng)仗義，不遠千里送回骨灰安葬。家母悲痛過度，不久便病逝。
三年前，山西******，咱家走投無路流落到洛陽京都。
只想能吃口飽飯，才凈身進宮。咱家不止一次想過，若是大晉強盛，北遒豈敢進犯？
國不強百姓遭殃，大晉為何不強？還不是沒有一個好皇帝？
央哥兒，你要答應(yīng)咱家，登基之后，給老百姓一個強國。”
蘇城語氣真摯，直視未央。
未央嘆息一聲：“蘇城，凡事哪有那么簡單。就算我久居冷宮，也知道，日后就算登基，也不過一個傀儡。
任人擺布而已，哪有當家做主之日？想我一個戴罪之身，真要登基，天下誰人服氣？”
“央哥兒，咱家不許你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fēng)。你被困冷宮，誰又能想到，你有出頭之日？
傀儡皇帝又如何？就這傀儡皇帝，還有多少皇族爭破頭要當呢。
太后不會千秋萬載，總有西去之時。這天下，遲早是央哥兒執(zhí)掌。
你前些時候教咱家讀書，不是還說過臥薪嘗膽之事？苦心人，天不負。臥薪嘗膽，破釜沉舟，三千越甲可吞吳?！?p> 蘇城巧簧之舌，真?zhèn)€把未央一顆死心說活過來。
“三年不鳴，一鳴驚人。三年不飛，一飛沖天。蘇城，你可愿隨我開創(chuàng)一番事業(yè)？”
未央語氣之中消沉不在，多出一絲豪氣。“央哥兒！你說哪里話來？咱家這一生，唯愿跟隨央哥兒左右。
陳娘娘待我如母，咱家豈是忘恩負義之人？”見未央不再消沉，蘇城很高興。
“好！蘇城，你我今日不妨效仿古人桃園結(jié)義之事。娘親不在，你我結(jié)為異性兄弟如何？”
未央提出驚人要求，把蘇城嚇了一跳。
“央哥兒，這可使不得。咱家一個下賤閹人，豈敢和未來天子稱兄道弟？”
見蘇城拒絕，未央不為所動，低聲說道：“天子那是日后之事，現(xiàn)今我不過一個冷宮囚徒，說起身份還不如你這太監(jiān)。
莫非你看不起我？”這幾句話打動蘇城，兩人來到床前，一同跪下。
“娘親在上，今日我司馬未央與蘇城結(jié)為兄弟。禍福相依，不離不棄。他日若違背誓言者，天誅地滅，萬箭穿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