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早晨,陸府小姐們都聚在老夫人處請安。服侍著老夫人用過早膳后,劉媽媽進來通報:“老夫人,李媒婆帶了消息來,您看,現(xiàn)在是否接見她?”一干(河蟹)小姐聞言,很識趣地起身行禮告退,唯獨芷華沒動,“老夫人這是給父親議親吧?不知芷華可否在此旁聽?孫女也好奇大房未來主母是個什么人呢!”雖然早有準(zhǔn)備,但畢竟此事變數(shù)較大,為了以防萬一,她必要留下來才能放心。
老夫人哪能說出拒絕的話?就算不愿意,她也不能因為這點小事得罪芷華。“那你就好好聽著吧?!崩戏蛉税档仄财沧?,頗有些不以為然。聽了又怎么樣,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算自己定的人選這丫頭不滿意,也輪不到她一個女兒家來插手此事。
很快,李媒婆就進來了。不愧是做媒人的,一張嘴就停不下來。她見到室內(nèi)還有個未出嫁小姐在場,一時摸不清頭腦,只開口就把這小姐天花亂墜地夸上一通,就等她害羞地告辭而去。誰知那小姐坐在一旁紋絲不動,臉上除了端莊得體的微笑毫無一絲羞澀,李媒婆不由得用目光詢問老夫人接下來該如何。老夫人干脆挑明道:“這是我那大兒子的嫡長女,她關(guān)心父親的終身大事,老身便留她在此旁聽,李媽媽但說無妨。”一個未嫁女兒主動聽這種事,她不害臊自己又何必為她遮掩?
李媒婆了然地點點頭,她說親幾十年,什么情況沒見過?一聽這事就知道這陸大小姐是個精明厲害的,不過這也不關(guān)她事,她和一般的長舌媒婆可不同,一般不會輕易背后道人是非胡亂得罪人。
李媒婆從懷里掏出幾張記錄著議親人選詳細情況的紙片,并沒有親自走過去獻給老夫人,而是遞給了一旁的劉媽媽。劉媽媽接過紙片時不著痕跡地看了李媒婆一眼,見她只是伸手扶了扶頭上的金簪,頓時懂了她的意思,放下心來。那金簪正是劉媽媽私下里送給她的,李媒人做出如此動作,就表示劉媽媽所說之事,她已辦妥,沒有辜負(fù)這根金簪。
李媒婆幾乎做了一輩子的媒人,說親之事很有一套。她所送上的紙片里,記錄著人選的基本信息,老夫人翻看時,她安安靜靜地一旁候著,并不打擾。待老夫人看完之后,方才出聲詢問:“老夫人可有看中的?”一般情況下,若主家自己先看中了某人,做媒人的,就會順著主家意思開始夸贊這人選,這樣說起媒來才會事半功倍。今天情況特殊,李媒婆收了劉媽媽的厚禮,即便老夫人中意的不是那戶小姐,李媒婆也要費盡口舌把老夫人的想法掰正過來。
慶幸的是,老夫人自己也尚未拿定主意。李媽媽送來的皆是符合她要求的,情況相近,一時之間,老夫人也挑不出特別滿意的,只覺得都不錯。因此她回道:“我覺得這些人選都不錯。勞煩李媽媽選個最適合我兒的說來聽聽?”李媒婆聽老夫人這話,如聞天籟,頓時心花怒放,打開話匣子滔滔不絕地推薦起來:“以老婆子做媒幾十年的經(jīng)驗來看,這王家小姐最符合老夫人心意,將來娶進門,老夫人必定喜歡!”老夫人揚起眉毛,只是淡淡地“哦?”了一聲,示意李媒婆繼續(xù)說下去。
“這王家小姐,是京中儒林郎家的嫡長女,說起來,還要叫府上二夫人一聲‘堂姐’呢,這堂姐妹成了妯娌,將來必能和睦相處。她年芳二八,為母守孝方才耽誤了議親。年紀(jì)是稍微大了點,不過老夫人最是通情達理之人,想必也是不在乎這填房年紀(jì)稍大那么點的吧。王小姐性情最是溫柔孝順,當(dāng)年為母侍疾細心周到,提起她,京中知道的人里誰不豎起大拇指夸贊一番?因此老婆子才說,老夫人聘了她做兒媳,將來必定滿意!”李媒婆知道老夫人心意,條條件件都撿那讓老夫人心動的來說。出身官家,家世卻并不顯赫,說明在外體面在家又不敢猖狂;老大和老二老三這兩個弟弟之間的兄弟之情頗淡,娶一個和二媳婦沾著親的填房進來,將來老夫人百年之后,大房和二房關(guān)系也不會漸漸疏遠;為人孝順細心,最是方便老夫人拿捏,一個孝字壓下來,她必與那前任姜氏一樣,打落牙齒往肚里咽。
樁樁件件無不說進了老夫人心坎里,她一邊聽著李媒婆的介紹一邊連連點頭,李媒婆一說完,她就拿定了主意:“的確是不錯,那就勞煩李媽媽前去說合了。老身等著李媽媽的好消息?!?p> 劉媽媽奉上備好的說媒錢,親自送李媒婆出去。從頭到尾一言不發(fā)的芷華得到了滿意結(jié)果,李媽媽走后也行禮告退。老夫人見她果真只是來聽消息并不插手,滿意地點點頭,任她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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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夫人病逝后,王老爺無心再娶,真心疼愛女兒的他把府里一應(yīng)內(nèi)務(wù),連同女兒自己的婚事決定權(quán)都交給王麗銘自己做主。
這日,李媒婆上門為陸家提親,就是王麗銘身邊最信任的乳娘王媽媽親自接待的。仔細詢問了陸家情況后,王媽媽表示此事需要老爺做主,等老爺當(dāng)差回來后,她必會詳細稟報。李媒婆也知道這事不是一個下人能決定的,和王媽媽約好明日再來后,識趣地告辭而去。
送走李媒婆后,王媽媽抬腳就進了小姐房中,稟報此事。
聽完王媽媽對陸家的詳細介紹,王麗銘面上浮現(xiàn)出為難之色,良久無言。王媽媽見小姐心中難以抉擇,主動說起了自己深思后的建議:“小姐,老奴認(rèn)為,這王家比那林家更適合您,不如……”
哪個少女不喜歡年紀(jì)相仿的少年?王麗銘其實心中更傾向于林家,一聽乳娘的話,愁道:“可是……我還是覺得林公子……”畢竟還是女兒家,有些話難以啟齒。
從小當(dāng)成女兒奶大的小姐心里在想什么,王媽媽豈會不知?她勸道:“小姐,這終生大事您可不能光憑對方外表決定啊。更何況,那李媒婆剛剛也說陸家大爺儀表堂堂,是個端方的正人君子。而那林公子,除了年紀(jì)比陸大爺輕之外,其余可都是不如陸家大爺?shù)摹D胂肟?,陸大爺已?jīng)是當(dāng)朝的五品官員,而林公子尚未考取功名,來日能否高中不得而知;陸家老夫人不是陸大爺?shù)挠H生母親,算不上正經(jīng)婆婆,將來嫁過去,她也不敢過分拿捏你,再加上,陸家二房夫人正是您的堂姐,以后這妯娌相處起來也容易。”姜還是老的辣,王媽媽分析得面面俱到。
“可是……媽媽之前不也說林公子很好嗎?怎么現(xiàn)在又一無是處了呢?”其實說起來,王麗銘和林公子還算有段淵源。某日出門逛街時,路遇大雨,王麗銘和林中正,恰巧在同一屋檐下避雨。一個是頗有姿色的小戶千金,一個是風(fēng)度翩翩的文雅書生,二人一見鐘情。心照不宣地互報家門后,王麗銘便等來了林家提親。當(dāng)時王媽媽也在場,對一表人才的林公子很是贊賞。
“之前老奴的確是覺得林公子很好,可是現(xiàn)在陸家大爺一來提親,不就把他比下去了嗎?良臣都要擇主而事,更何況關(guān)系女兒家一生的婚姻大事?誰家選夫婿不是比了又比,挑那最好的定下?可憐夫人去得太早,不能親自幫您挑選,只能靠您自己拿主意。小姐,事關(guān)終身,您可要擦亮眼睛,考慮周全之后再做決定啊?!蓖鯆寢尪说檬强嗫谄判模黄瑩凑\。
“我又何嘗不知媽媽說得在理?只不過即便那陸家大爺條件再好,我畢竟沒有見過本人……心里實在是沒底?!蓖觖愩懯冀K還是下不定決心。
靖安國男女議親之時的確有相看的步驟,但那是在門當(dāng)戶對或者女方低嫁的情況下。若女方是高嫁,而男方?jīng)]有提出相看之事,議親程序便會跳過這步。女方可以選擇接受或者直接拒絕婚事,但相看之事卻是萬萬不能主動提的,這會讓男方產(chǎn)生屈尊低娶還要被人挑選的屈辱感,最后不但親事不成反而結(jié)仇。
因此即便王麗銘此刻心中萬分糾結(jié),也是毫無辦法解決,她的家境和陸家真的相差太遠,根本沒有底氣提出要相看。不過,她也沒有猶豫太久,王媽媽靠過來附在耳邊說的話,幫她做出了最終決定:“小姐,奴婢如此推崇陸家,還有另一個原因。您可還記得,您的身體……聽說這陸大爺膝下已有了一個年滿十一歲嫡長子,目前就讀于蘭桂學(xué)院,而那林公子,他可是家中獨苗!您若嫁入林家,將來多年無所出……”王媽媽的話都是點到即止,卻驚得王麗銘出了一身冷汗。她點點頭:“還是媽媽看事通透,我竟是忽略了如此重要的一點。我省得了,明日你便應(yīng)了陸家這門親事吧?!?p> “那老奴這就去捎口信給老爺,推了林家親事?!蓖鯆寢屢娦〗憬K于做了她認(rèn)為的正確選擇,欣慰地笑笑,主動辦差去了。
王家給出回信后,兩家很快就開始籌備起婚事來。因為男女雙方年紀(jì)都不小了,婚期就定在了最近的吉日——下月二十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