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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青是不是種病

第29章 致終于逝去的曾經(jīng)

文青是不是種病 零度風(fēng)樓 2025 2016-05-10 01:39:08

  白安手術(shù)的這個早晨,所有人都在。

  林遠、陳龍、林予依,還有被父母抱在懷中的小月月。

  以及,跟著推床奔跑的葉婉然。

  晃蕩的藥瓶,在他頭頂折射出漂亮的青空。

  白安躺在滑動的平面上,沒有笑,也沒哭,也沒有說話。他靜靜的睜著晴,看著手術(shù)室外的陽光在漸漸關(guān)閉的門后變窄、消失。

  突然有些靜極的恍惚。

  然后,麻藥的作用下,他陷入了一片熟悉的黑暗。

  一如既往的寂靜且孤獨。

  他悠然的坐在那里,懷著與一個月前死亡時,全然不同的平靜。

  一分一秒,一秒一分。

  他在等待,醫(yī)生的時鐘在等待,手術(shù)室外的人,也在等待。

  隱隱的電流在空間中流竄,機器運轉(zhuǎn)般的嗡嗡聲,在安靜的落針可聞的黑暗中,無比突兀。

  白安輕輕抬起眼瞼,微微一笑:“零蛋嗎?”

  “……”

  “你想回去看看嗎?”頓了一下,黑暗中,有電子音遲疑的響起。

  “什么?”白安疑惑的抬頭,一時間沒反應(yīng)過來這話的意思。

  零號少有的沉默。

  然后,它再次清晰的、一字一頓的,小心翼翼的說:“你……想回去之前的位面,看看你的父母嗎?”

  白安猛地愣住了,整個人都怔在那里。

  “不過,只能是你的意識隔著界限看而已,”零號補充,“只有你能看的到他們,他們看不到你,時間也……”

  “讓我去??!”白安忽幾乎是吼著回答的,他紅著眼眶,充血的眼睛里爆發(fā)出前所未有的光和,他握著拳頭一聲聲的發(fā)問:“真的?!真的可以回去?!”他渾身幾乎是在劇烈的顫抖:“讓我回去!我必須得回去!半個小時也行!一分鐘也行!我想…我想…我至少得去看看他們……”

  這個面對死亡都淡定的人,這時侯幾乎語無倫次,他的眼眶泛著激烈的紅,眼里見不了底的感情,五味陳雜的翻涌。

  漆黑的空間再次靜默無聲。

  良久,有聲音傳來,只是一個字,卻讓白安露出了驚喜到極致、以至于扭曲的表情,他咬著牙,噬著淚,在黑暗中,狠狠的,由下往上的揮了揮拳頭。

  “——好?!?p>  ……

  這是一個下雨的天氣。

  滴滴答答的雨聲有些喧鬧,又顯得安靜。

  在潮濕的天氣里,浸染了每一顆潮濕的心。

  老舊的二手單元房里,男人微微佝僂著背,坐在方桌前,他的胳膊,擱在有著黑色疤痕的棕黃桌面上,手里豎著一打報紙,投向版面的眼睛,卻是放空的。

  從肩背的骨架,還可以看出,這是個年輕時極其強壯的男人,可他近乎全白的鬢角,開始混沌的眼睛,溝壑縱橫的臉,都明明白白的顯示出。

  這個人,已經(jīng)老了!

  白安咬著牙看著男人握著報紙的、青筋與老人斑已經(jīng)顯現(xiàn)的,雞爪般枯瘦的手,渾身僵硬。

  他扒著玻璃一樣的屏障,眼睛里的熱氣一股股的往外涌,匯聚成不可置信的濕意。

  這個男人,高大強壯的,暴脾氣的,用拳頭從小將他揍到大的父親……

  怎么可能變得這么老!

  明明兩個月前他回家的時候,這個剛過五十二歲的男人,頭發(fā)還是黑的。

  他的身體還是壯實的,他的皮膚還是健康的……

  廚房里,有人影出來。

  一個女人的端著菜飯出來,墩在桌上,又轉(zhuǎn)身回了廚房,繼續(xù)去端菜。

  白安震驚了一瞬,不可置信的睜大了眼!他突兀的將整張臉都擠壓在了屏障上,瘋了一般的想要看清楚這個他方才差點沒認清的女人。

  他潑辣的母親,什么時候露出過晦暗成這樣的表情!

  這個要面子的,有一根白頭發(fā)都心心念念的要拔下來才能睡著的女人,怎么可能連頭發(fā)花白了一片也不去在意?!

  “七牙,吃飯了?!?p>  聽見這聲熟悉的呼喊,白安猛地一楞,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

  接下來,他卻眼睜睜的見著女人將第三個盛滿米飯的碗,放在桌上,夾了幾筷子他曾經(jīng)最喜歡的菜按在碗里,才坐下來吃飯。

  “七牙,多吃點,以前你總在電話里說想吃媽媽做的菜,可工作忙,回不來…很久沒吃過嘛做的菜了吧……”

  她像往常一樣喊著他的乳名,輕輕的,多了以住看來不可思議的溫柔:“來,菜還多著呢…管夠!”

  絮絮叨叨到了最后,她的聲音里幾乎帶上了嘶啞的哭音。

  母親平時喊他,總是聲音高揚著的,是潑辣不客氣的!

  伏在玻璃上的白安怔怔的看,眼里溫?zé)岬囊后w終于泄了洪,他狠狠的用拳頭垂著透明的的隔層,一聲聲的嘶喊:“媽……媽!媽!”

  他一下子不滿足了!

  人的欲望怎么可能被填滿?

  他想要見她!想要安慰她!想要摸摸她的皺紋和白發(fā)!

  “爸!媽!我在這!我就在這兒??!”

  他多希望……他們能看到他……

  可面前的景象猛地拉遠,他們也沒看他一眼。

  場景變換。

  淅淅瀝瀝的雨里,面目普通的少女撐著把灰傘,一步步的從墓園的山梯上走下來。

  很熟悉,這張臉上的雀斑,和他母親頗為相似的眉眼,都讓白安很熟悉。

  少女走到梯子中央,緩緩回首望了一眼,那張總帶著蠻橫與爽利的面孔,突兀的浮現(xiàn)出一種讓他陌生的成熟感。

  他清晰的在雨中捕捉到她的聲。

  “老哥,放心吧,爸媽有我照顧?!?p>  然后,她轉(zhuǎn)過身,在雨里,慢慢的走遠。

  景象再次拉遠,所有的公路,建筑,或熟悉或陌生的地方,一一在他眼前走馬燈般閃過。

  最后的景象,是一條他小時候生活過的街區(qū),舊時的墻壁已被拆除,在他家原本老屋的位置,開了一家音像店。

  恍惚地?zé)艄饫铮心懈枋值穆曇暨h遠近近的傳出。

  “雨還在下!像在說話!

  他敲我的窗叮叮當(dāng)當(dāng)”

  嘩然變大的雨聲模糊了中間的歌詞,整條街的葉子,簌簌的落。

  “雨還在下你聽得見嗎

  是我的思念滴滴答答

  滴入你的心就會想起我”

  “雨還在下像在尋你

  它敲我的窗說找不到你

  這樣的季節(jié)就會特別想你”

  應(yīng)景,卻不應(yīng)情,卻足夠?qū)⒈瘺鋈M他這個剛剛受過捶打的那顆心的心底。

  白安怔怔的望著街口的那顆老榕樹,五指扒著透明的界限,淚水無知無覺的流。

  “我在想你可以不必掩飾了,那雨會停的就隨你去了……”

  慢慢的,街上逃避著躲的人群,都變得安靜,。

  白安只來得及,聽最后一句歌詞。

  “雨還在下……”

  一望無際的黑暗里,白安默然的站著,然后失去意識。

  悲哀的、安慰的、不舍的、過去的一切,都在此間沉淀,不掩埋、也不放任的,懷著這一份沉甸甸的因果,去走到未來。

  正在做手術(shù)的醫(yī)生,清晰的看見,病人的緊閉眼睛里,緩緩地,滲出了兩行眼淚。

  像在吊唁,終于逝去的曾經(jīng)。

  ……

  八個小時零四十三分,亮著的手術(shù)燈滅了,手術(shù)室的門,終于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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