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西山,天邊紅霞連綿成片,姿態(tài)萬千,壯美非常。
亂石崖上,十二道身影正艱難地向上攀爬著,偶爾有人一腳踩空,墜在繩索上的身子往下一滑,險些掉落,讓人為之抹了把冷汗。
這十二人,自然就是選擇參加內幫弟子考核的十二個孤兒了,趙子銘和云圖都赫然在列。
在他們身下的地面上,有十二個黑衣青年默然而立,一旦誰支撐不住從上面掉下來,也沒有殞命之虞,這些習武多年的孤狼幫弟子足以及時搭救了。
趙子銘握緊了繩結,雙手用力一拉,身體上升了不少,同時腳下飛快地找好立足點,手上復又用力,以平穩(wěn)的速度攀爬著,這還是他不愿動用內力的結果,否則此刻他早已登頂。
視線往左下方一瞥,恰見云圖喘著粗氣,雙手握著繩結,正以一個省力的姿勢歇息著。
趙子銘微微一笑,不再耽擱,繼續(xù)往上爬去。登崖之前,他把省下來的一個半饅頭都給了云圖,相識一場,他能幫的也就這么多了,能不能達成心愿,只能靠云圖自己。
一刻鐘后,趙子銘“艱難”地登上了崖頂。
一個頭發(fā)半白,臉龐方正的中年男子端坐在躺椅之中,用頗為滿意的眼光打量了他一會,問道:“你姓甚名誰?今年多大?”
趙子銘料想此人身份不低,趕緊躬身行禮,答道:“小子千銘,今年十二歲了?!?p> 中年男子摸了摸下巴上的短須,沉吟道:“十二歲,嗯,年齡倒也不算太大,你過來?!?p> “啊!”趙子銘怔住,反應慢了一拍。
侍立在中年男子身旁的一個紫袍青年厲聲喝道:“大膽!堂主大人叫你過來,還不快來!”
趙子銘連忙走到椅旁垂手而立,同時將這紫袍青年的模樣暗暗記在了心里。
堂主伸手,一把扣住趙子銘的脈門,一縷微涼的內力自其指尖流出,往趙子銘的體內探去。
趙子銘猜到了對方要干什么,先一步將經脈中的內力收歸了丹田,不過心里也有些忐忑,不知道能不能瞞過去。
他并不想讓人知道他身懷內力之事,出門在外,隱藏一些實力,關鍵時刻或許能起大作用。
好在那縷內力只是在他體內游走一圈就收回去了,并沒有仔細探查,應當沒什么發(fā)現(xiàn)才對。
果然,堂主松開手,點了點頭,說道:“你的根骨不錯,看樣子還沒有習過武,肯下苦功的話,想必將來能有不小的成就?!?p> 聽了這話,堂主旁邊的那個紫袍青年臉色一變,眼眸深處閃過一絲殺機,隨即又消隱不見。
趙子銘則恭敬地應道:“小子定勤學苦練,不負堂主所望?!?p> 半個時辰后,考核結束,包括云圖在內,又有七人成功登頂,其他四人則以失敗告終,而堂主如先前那般,一個個地檢查了七人的根骨,卻沒有類似于趙子銘的評價,顯然,這些人中,只有趙子銘的天賦能入他的眼。
堂主走后,一行八人在一個黑衣弟子的帶領下離開亂石崖,來到了一間大院中。
黑衣弟子用客氣到有些恭敬的口吻說道:“幾位師弟,你們先暫住此地,稍后我會差人準備好熱水和食物,給各位師弟送來的?!?p> 趙子銘等人初來乍到,自然不會擺什么架子,紛紛點頭稱謝。
云圖猶豫了一下,說道:“這位師兄,我和千銘住同一間房,勞煩你叫人把東西一并送來吧?!?p> 黑衣弟子應了聲,便轉身退出院子,準備去了。
趙子銘看著此人的背影,輕輕嘆了口氣,這人論輩分和實力,都在自己等人之上,然而姿態(tài)卻擺得如此低下,其身份也就十分明了了,應該屬于外幫弟子。
收回思緒,趙子銘推開門,進了房間,云圖緊隨其后。
關好門,云圖向趙子銘鄭重地一抱拳,說道:“千銘,多謝?!?p> 趙子銘揮揮手,不在意地道:“一個饅頭而已,你不也給了我半個么?”
云圖笑笑,不說話了,他知道,那一個半的饅頭是千銘見他體力方面有所欠缺,特意給他留的,東西微不足道,可這份情誼卻值得銘記于心。
一會兒后,幾個婦人送來了熱水和衣服,待兩人洗漱穿戴完畢,又另有人端來吃食,雖說不上精致,但也有魚有肉,讓很久沒吃過一頓好飯的趙子銘和云圖敞開肚皮,大快朵頤了一番。
翌日清晨,在負責安排內幫弟子食宿的那個黑衣弟子的帶領下,趙子銘等八人進入了一處別院之中。
別院面積不大,但構造精巧,亭臺樓閣間相分布,假山奇石點綴其中,又有小橋流水,古槐垂柳,當真韻味非常,格調雅致。
黑衣弟子邊走邊介紹著,“這翠園居是堂主大人的住處,大人花費極大的心血方才建成,乃我落月峰一絕,各位師弟還請小心一二,莫要損壞什么,不然大人怪罪下來的話,我等可擔待不起?!?p> 繞過數(shù)條花叢掩映的小徑,再走過一道垂花門,行不多時,眾人眼前一亮,來到了一個小院里。
院內端坐著三人,居中的正是堂主,趙子銘等人從黑衣弟子口中得知,此人姓劉,名喚文中。
另外兩人,一個臉龐狹長,目光陰翳,渾身透出一股陰寒氣息,一個面容普通,不過雙眉極濃,連成一字,平添了幾分威嚴。這兩人的名字黑衣弟子也早有告知,前者叫黃勇,后者叫何平,都是孤狼幫執(zhí)事。
黑衣弟子快步上前,抱拳躬身道:“稟堂主、兩位執(zhí)事大人,人已帶到,弟子告退?!?p> 劉文中揮了揮手,示意其退下。
趙子銘等人趕緊上前見禮,“見過堂主、兩位執(zhí)事大人。”
劉文中左右看了一眼,指著趙子銘,笑道:“老黃,老何,人都在這兒,我只要他,其余的隨你們挑,如何?”
黃勇盯著趙子銘看了一會,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
何平則直接道:“堂主,若不是欠你人情,我怎么說也要爭上一爭的。”
劉文中哈哈一笑,見趙子銘等人一臉茫然,解釋道:“爾等入我內幫,便可擇師而拜,現(xiàn)在,你們七個拜師吧,當然,千銘你必須拜入我的門下?!?p> 忽然,一道清脆而空靈的聲音在院子上空響起,余音不絕,悅耳之極。
一干弟子們面露疑惑,不知發(fā)生了什么,而黃勇三人則臉色一變,豁然起身,異口同聲地道:“冰玉鈴音!”
劉文中壓下心底的不安,深吸一口氣,沖面前的空氣抱拳一禮,大聲道:“不知藥老降臨,有失遠迎,還望藥老恕罪?!?p> 院子里靜悄悄的,倒是趙子銘端著手掌,驚咦出聲,“這是什么?”
在他的手掌上,趴著一條蟲子,此蟲小拇指大,通體冰藍,立起小半截身軀,頭上還長著兩只觸角,正一左一右地微微搖動,模樣甚為可愛。
倏爾,怪蟲頭上的觸角停止了搖動,它低下腦袋,快若閃電地咬住了趙子銘的掌心。
趙子銘手掌一麻,同時,一股凍徹心肺的寒氣,從被咬處蔓延開來,散布全身,他想要張嘴呼救,卻駭然發(fā)現(xiàn),身體已然不受自己控制。
看到怪蟲的剎那,劉文中便欲出言提醒,但他只覺眼前一花,一個老者就出現(xiàn)在他面前,平平淡淡地看著他,他的話卡在喉嚨口,卻不敢再說出來了。
黃勇與何平二人牢牢閉著嘴巴,恭謹?shù)卮故锥?,面對此人,他們竟表現(xiàn)得如同弟子一般!
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堂主和執(zhí)事大人尚且如此,其他人就更不必說了,一個個戰(zhàn)戰(zhàn)兢兢,大氣都不敢喘上一口。
實際上,這人一出現(xiàn),院落里的所有人,都感覺仿佛被猛獸盯住了,似乎只要自己稍有動作,就會陷入滅頂之災。
不只是人,周遭十丈之內,泥土中的鳴蟲、洞穴里的碩鼠,都有同樣的感覺,它們本能地瑟縮起身體,不敢發(fā)出任何動靜。
此人轉過身,背負雙手,看向趙子銘,蒼老的面龐上沒什么表情。
趙子銘全身僵直,涌入體內的寒氣愈發(fā)澎湃,他的體表都開始結出一層薄薄的冰霜。
掌心的怪蟲正在吸食他的血液,慢慢的,冰藍的身軀泛起了紅色,紅色越來越濃,和原本的藍色混作深黑色,令人觸目驚心!
盞茶功夫后,變化再起,鼓脹的蟲軀如水般波動了一下,接著,一縷細細的藍色氣流,從怪蟲的嘴里流入了趙子銘的掌心血肉中,將他的手掌都染成了藍色。
到此處,那個老者的眼中,驟然爆出一團精光,不見他有什么動作,眨眼間就閃到了趙子銘身旁,死死盯著其手掌上的那只怪蟲。
隨著藍色氣流的流失,怪蟲身上的墨色也緩緩變淺,重新化為紅藍二色。
待最后一絲藍色消退,怪蟲通體變得紅彤彤的,宛若紅水晶般,霎是好看。
這時,怪蟲松開嘴巴,揚首發(fā)出了一道清脆而空靈的鳴叫,而后,就趴下身子,懶洋洋地一動不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