枝丫濃密的森林里,開始響起嘩嘩、乓乓的金屬撞擊之聲。
盡管這種驚嚇已經(jīng)持續(xù)了很多天,不過樹上那些毛色鮮艷,正用熱舞吸引配偶的大鳥還是像第一次聽到那樣,刷地停住擺動的長尾,也不管自己心儀的女人了,驚叫著展翅而逃。
倒是長著麻灰色羽毛,模樣普通得像土雞的雌鳥們要淡定許多,依然站在原先的枝條上,眼珠兒紛紛投向聲源處,似乎想看明白那個怪物在干啥,可惜看來看去,也看不出個所以然,啾啾兩聲,施施然飛走了。
如果有人看到趙子銘現(xiàn)在的樣子,確實會把他當成怪物,他上身精赤,四肢的手腕腳踝處各箍一只鐐銬,銬上連著手臂粗的鐵鏈,鐵鏈另一端掛有合抱的鐵球,在他背上,還用布繩背著一塊四四方方的大鐵塊,將整個上半身都遮了去。
四只鐵球,每只重三百斤,那方大鐵塊,重四百斤,也就是說,在走動時,不算那四根鐵鏈,趙子銘要帶動的重量,足有一千六百斤,更不用提他現(xiàn)在在九黎山山腰的一處荒僻的亂石坡上,每走一步所要耗費的力量,更是遠遠超出了這個數(shù)字!
不用想,這是藥老怪的主意,當日他親自出手測試趙子銘的力量,結果對其蠻力大為低估,被一拳震飛,老臉丟盡,不知是不是惱羞成怒了,想出這么個辦法。
光這些鐵球鐵塊,都是趙子銘費了很大力氣,才在福田鎮(zhèn)最大的鐵匠鋪里定制到的。
鐵匠鋪老板雖然敬畏他孤狼幫執(zhí)事的身份,但估計看出他還算不得江湖老鳥,喊價毫不客氣,把他兩年來積蓄的銀錢挖走了大半。
用馬車把東西運上九黎山,又是一筆不小的開支,千銘執(zhí)事驚覺腰包癟得如此之快,對這些糞土頭一次生出了痛惜之情,下決心以后要多多斂財。
他在山腰大道旁卸下這些東西時,招來不少好奇的目光,為了不太引人注目,他分三次才把東西搬到這片荒坡上。
第一次實踐,藥老怪親自監(jiān)督。掛好鐵球,背上鐵塊,趙子銘一步步地往石坡上爬,到坡頂了,解開鐐銬任由鐵球滾下去,他再背著鐵塊下來。
一來一回,盡管汗流浹背,趙子銘卻覺得酣暢淋漓,之前那種力量充斥全身,無處發(fā)泄,仿佛快要爆炸的感覺一掃而空。
可他的痛快在藥老怪一連讓他持續(xù)了十五個來回還不許停之后變成了痛苦,他喘著粗氣,咬著牙,顫著腿走完了二十個來回,直接躺倒在地上,連動一根手指的力氣都沒有了。
看著藥老怪那張沒有表情的臉,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猜測自家?guī)煾甘遣皇菫閳蟊凰蝗痫w之仇,故意折騰他的。
事實證明,藥老怪的這種“折磨”極為有用,趙子銘不僅以飛快的速度適應著暴漲的力量,而且他的身體竟然還在不斷強化,力量、韌性、感官,各個方面都持續(xù)進步著。
藥老怪對此的解釋是:“你吸收的藥池精華,大部分沉淀在體內(nèi),沒有發(fā)揮藥效,而通過這種極限打熬,能讓你的身體將之徹底吸收,從而再次強化體魄?!?p> 趙子銘小心翼翼的問:“師父,如果把藥效吸收完了,我的實力能提高到哪一步?”
藥老怪沒有責怪他好高騖遠,思索了一會兒,一字一句的道:“可戰(zhàn)玄關?!?p> 于是,以后即便沒有藥老怪的監(jiān)督,趙子銘也主動地逐步加大練習量,每天都累到不能動為止。
如今,他一天已經(jīng)能拖背著鐵球鐵塊往返石坡五十次。
昨晚回去之后,半夜,趙子銘從睡夢中醒來,突覺體內(nèi)骨骼奇癢難當,肌肉也時不時的抽搐,這種異狀,持續(xù)了小半個時辰才結束。
今早起來,他感覺身體和昨天大有不同了,但具體的不同之處又說不上來,于是提前來到了石坡,開始一天的練習。
吸了口氣,邁步,擺手,鐵球磨刮著地面的亂石,隆隆前進,偶爾發(fā)出一兩聲刺耳的長音。
很快,趙子銘就明白了,今天與昨天的不同之處在于,他身體的協(xié)調(diào)性大為提高了,在力量的控制和使用上,比以前合理許多。
簡單的講,以前負重走一步要用三分力,現(xiàn)在只需一分半,甚至更少,同樣的力量能發(fā)揮更多更大的作用。
五十個來回過去,趙子銘大汗淋漓,卻滿面的喜悅,到現(xiàn)在,他還只花了往常一半不到的時間,至于體力的消耗,也遠沒達到他的極限。
就在他想要繼續(xù)嘗試一下自己能堅持多少個來回的時候,藥老怪的聲音忽然響起,“這東西對你已經(jīng)沒用了,接下來你再演練幾天拳法,盡量揣摩清楚一些力量的精微變化吧?!?p> 趙子銘想了想,點頭應是,隨即摘了鐐銬,放下鐵塊,然后準備練拳。徹底掌控自身力量的感覺太過享受,他有些欲罷不能了。
不料藥老怪打斷了他,“練拳的事推遲片刻,先跟我回去,你小子惹的麻煩得你自己去解決?!?p> 趙子銘這才發(fā)現(xiàn)藥老怪的臉色不是很好看,“師父,怎么了?”
藥老怪沉著臉問道:“是你在衛(wèi)培智的徒弟面前大放厥詞,要勸幫主另立一位執(zhí)法長老?”
趙子銘捎了捎頭,“近來他師徒二人仗著權勢沒少干骯臟事,孫玉還欺負到我朋友頭上了,我這么說,只是想警告一下他們?!?p> 藥老怪氣得笑了,“警告一下?那你可以直接廢了孫玉,何必說這等落人把柄的屁話!”
趙子銘問道:“師父,他們找你麻煩了?”
藥老怪沒好氣的道:“是找你的麻煩,衛(wèi)培智那老家伙放出了風聲,日落時分來我藥堂討要說法,還請了不少人說什么主持公道?!?p> 趙子銘疑惑不解,“這不是他們師徒的風格啊,衛(wèi)培智怎么有膽量和您叫板了?”
藥老怪冷哼一聲,淡淡說道:“他閉關月余,突破了?!?p> 趙子銘恍然大悟。
……
衛(wèi)培智此刻是志得意滿,聽著周圍源源不斷的奉承,一張老臉笑得比山上路邊盛開的野花還要燦爛。
難怪他如此,武功的修煉,越往高深處越難有所進益,一道難比一道的瓶頸如高山盤亙,死死阻攔著武者的前進。
邁不過坎,突破不了自身,在實力更強者面前,難免有卑微的時候。
未突破之前,雖然他已經(jīng)是八層高手,執(zhí)法長老,在幫中貌似位高權重,可在素來不和的藥老怪面前,卻沒少吃癟。
一個多月前,徒兒孫玉更是告訴他一件讓他怨憤至極的事,藥老怪收的那個徒弟,竟揚言要勸幫主更換執(zhí)法長老。
是可忍,孰不可忍!
怒發(fā)沖冠將孫玉罵了個狗血淋頭,然后又砸了自己心愛的隨身多年的紫砂壺,衛(wèi)培智還是忍了下來,無他,打不過人家。
他因此深受刺激,懷著未消的余怒,閉關了!故而連結交太尉張誠意這等朝廷重臣的機會都錯過了。
在內(nèi)力八層卡了二十幾年,衛(wèi)培智早就對突破瓶頸不抱希望,平時注重的,是金銀財寶和在幫里的威望,所以執(zhí)法長老的職位,極合他心意。
這次所謂的閉關,只是一個舒緩憤怒與不甘的借口。
可常言道:“人生如戲?!毙l(wèi)培智無心插柳柳成蔭,閉關之時,竟莫名其妙的突破了瓶頸,晉升為內(nèi)力九層。
拳頭一硬,腰板也就直了,既然有了對抗藥老怪的資本,又有送上門的機會,衛(wèi)培智哪肯放過,在心里暗暗發(fā)誓,要那個叫千銘的小畜生付出代價,同時也給藥老怪一個下馬威!
越想越解氣,衛(wèi)培智把掌心的紫砂壺往嘴邊一湊,美美的品了一口。這只壺是他傳出晉升九層的消息后,他手下的一個堂主送來的,品質(zhì)奇高,猶在他摔壞的那只之上。
見時候差不多了,衛(wèi)培智起身說道:“勞煩各位了,待懲戒了那目中無人的小畜生,請賞光再臨寒舍,老夫設宴,今晚不醉不歸?!?p> 周遭自然是一陣歡呼叫好,人群中還有幾個長老,雖自恃身份沒有過于諂媚,但他們出現(xiàn)在這里,本身就是一種對衛(wèi)培智的變相討好了。
來到藥堂,眾人被領至一進大廳入座,廳內(nèi)已經(jīng)坐了數(shù)人,幫主木子靖,藥老怪,大長老龍延,二長老孟堅,還有五長老,孤狼幫的高層幾乎盡聚于此。
該有的禮數(shù)還是要有的,衛(wèi)培智和他帶來的人齊齊向木子靖拱手行禮,后者點頭回應。
各自落座,衛(wèi)培智還沒說話,木子靖先道:“恭喜執(zhí)法長老晉入九層,為我孤狼幫再添一位一流高手?!?p> 衛(wèi)培智笑瞇瞇的客套,“幫主客氣了,身為幫中一員,老夫能有今天,虧得有各位兄弟的厚愛與支持?!?p> 木子靖道:“三長老造訪藥堂的用意,我略有耳聞,不過如長老所言,大家都是兄弟,我希望執(zhí)法長老看在藥長老的面子上,給千銘一個機會,原諒他的少不更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