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問得龍霸啞口無言,縱觀整個大離國一千多萬人中,打通玄關(guān)的強者也絕對不會超過一手之數(shù),可見沖玄關(guān)之難,絕大部分的九層高手窮極一生,也無法做到。
李老太叔笑道:“龍寨主無需慚愧,不止是你,就是天華與天信也一樣,此生打通玄關(guān)的希望,幾近于無,至于你問我的問題,我不妨告訴你,服食血玉,我最多亦只有一成的幾率突破?!?p> 龍霸依然沒有說話,然而臉上已微現(xiàn)猶豫之色。
李天華又說道:“龍寨主,只要你將兩枚血玉相讓,我李家愿出黃金五千兩,且南山寨今后與我李家的所有交易,價格低二成?!?p> 龍霸身軀一震,許久,沉聲說道:“既如此,那兩枚血玉便讓與太叔了?!?p> 一個時辰后,山道上,李家三人目送南山寨的幾個漢子離去,李天華說道:“事先將血玉分藏兩地,而后又讓手下分批次交貨,自己不肯現(xiàn)身,這人能打下這份基業(yè),倒也的確有些頭腦?!?p> 李老太叔輕輕撫摸了一下手中的木盒,道:“既然此人沒有入套,我們也無需再多費力氣了,只是多花幾個錢的問題,如今血玉到手,我回去靜修半月,便要開始閉死關(guān),家族之事,你兄弟二人多多費心,至于那個殺害登兒的兇手,連同其身后的孤狼幫,都沒有存在的必要了,你二人商量著去辦吧。”
離此處不遠的一個山頭上,龍霸看著三人下了山,抹了把額上的汗水,偏頭對站在他旁邊的一個艷麗婦人說道:“妹子,多虧你給大哥出的主意,否則此次我怕是在劫難逃啊。”
龍麗穎依然看著遠方,道:“血玉乃皇室明令必須上交的禁物,李家敢冒被誅九族的危險私自扣留,大哥你若不這樣做,李家那個老怪物定然會殺人滅口,直接劫走血玉,順便殺人滅口的?!?p> 龍霸猶豫片刻,問道:“如果他突破了,會不會對我這次的行為懷恨在心,從而報復我?”
龍麗穎的目光一下子變得深邃萬分,她側(cè)身正對著龍霸,說道:“大哥,昨日太后離世,前線北蒙兵亂未息,皇家禁物又一再現(xiàn)于江湖,天下已是亂象初起,小妹斗膽問大哥一句,你是否有逐鹿天下之心?”
龍霸苦笑著搖了搖頭,“小妹,我一介武夫,雖有幾分本事,但又哪有那份逐鹿天下的資格?”
龍麗穎道:“小妹并非讓大哥去爭那九五尊位,只要大哥有這份心思,小妹愿全力相助,加上大哥之力,將來做個封疆裂土的王侯大臣,并非虛幻之事?!?p> 好個龍麗穎!不說其才能如何了得,光有這份志在天下的見識與膽魄,便已算得上巾幗英雄!
龍霸被她說得一怔,皺眉思忖良久,還是搖頭,道:“我占山為王,自在慣了,怕是熬不過官場的諸多約束。”
龍麗穎道:“大哥既無心于朝政,如今亂世將至,卻要早早考慮退路啊,如若不然,到時夾于各方霸主之間,前境堪憂。”
龍霸奇道:“妹子,你就這般肯定李家天下將要風雨飄搖?”
龍麗穎表情沉重,“大哥,李家自立朝至今,屈指算來已有二百余年,那位開國的太祖如今還有多少壽數(shù)?他一隕落,便是大亂之始,縱觀前朝,概莫能外?!?p> 龍霸恍然大悟,思及前言,說道:“你說的極有道理,這些年我賺取的財富,已足夠幾世奢華,此次為父親做壽之后,我便遣散眾人,金盆洗手,遠離那些恩怨是非。”
再說李家三人回去后,李老太叔自然是沐浴焚香,平心靜氣,一心一意準備閉關(guān)突破。李天華和李天信則發(fā)動家族力量,召集人手,準備進攻九黎山。
五日后,玉臨府以鐵拳門為主的數(shù)十個大小幫派聯(lián)合起來,集齊眾多高手,毫無征兆地攻上九黎山。
面對數(shù)十倍于己的強大力量,加上此時幫主木子靖亦不知所蹤,近來如日中天的孤狼幫幾無反抗之力,遭到血洗,鮮有生者逃脫。
經(jīng)此一役,孤狼幫的高手損失殆盡,那些聯(lián)合起來的幫派復又分開,各自去攻占事先分配好的孤狼幫堂口,再過幾天,孤狼幫便徹底從江湖上消失了。
孤狼幫的興亡,正應了雜詩一首:江湖繁華若夢,夢醒萬事皆空,緣來緣去因果,恩怨情仇煙風。
只是,暗中推動這一切的李家,卻并沒有找到那個叫千銘的少年,連其師父藥老怪也沒見著個影子。
無奈之下,李天華只得發(fā)出懸賞:殺死孤狼幫千銘者,賞金千兩,將之生擒者,賞金三千兩,提供行藏消息者,賞金百兩。
一時間,聞風而動者難以計數(shù),趙子銘被推到了風口浪尖。
此時的趙子銘,對這些事情自然一無所知,他本想待三叔痊愈,再上南山寨報仇,然而這天午后,他給三叔下針之時,異變突起。
只聽得趙武昌忽然慘叫一聲,哇地吐出一口黏稠的黑血,然后他的眼睛、鼻子、耳朵里紛紛流出血來,好不駭人,接著就昏過去了。
趙子銘大驚失色,伸指往趙武昌鼻端一探,發(fā)現(xiàn)他已經(jīng)氣若游絲,奄奄一息,觀其流出的血液,分明是中毒之狀,趕緊拿出解毒丹給他服下。
也不知趙武昌身中何種劇毒,解毒丹竟起不到丁點作用,趙子銘只得用偏門的法子,給他割腕放血,忙活了大半天,總算吊住了趙武昌的一口氣。
本來經(jīng)過這些天的調(diào)養(yǎng),趙武昌的身體大有好轉(zhuǎn),說話已經(jīng)不成問題,只不能落地行走,現(xiàn)在眨眼之間,又惡化下去,情況比原先更糟幾分。
趙子銘看著三叔那張烏青的臉,心上好不難過。他已經(jīng)知曉,三叔所中之毒,是一種特殊的混合毒藥,毒性并非很烈,但除了下毒之人,其他人任憑你醫(yī)術(shù)再高明,也斷然配不出解藥。
這種毒藥進入人體后,會潛伏一段時間再發(fā)作,一旦發(fā)作,一個時辰之內(nèi)如果沒有服下解藥,便是大羅金仙降世,也難救得中毒之人了。
可以說,趙武昌如今已踏在鬼門關(guān)前,只差臨門一腳,便入地府。
而有下毒動機與能力的,除了龍麗穎,再無他人,趙子銘想到這點,恨不得插上翅膀,即刻飛上南山寨,取了龍麗穎的首級回來,也好讓三叔臨死前報得大仇。
趙子銘猜得一點沒錯,廢了趙武昌的武功后,龍麗穎雖然礙于丈夫求情,非但沒有殺死趙武昌,還給他解了毒。
但轉(zhuǎn)念一想,這個素來與她有隙的三弟著實可惡,留著只會帶來麻煩,不如除去。便另給他下了一種隱毒,讓他在不久之后悄然死去,到時候無論如何也怪不到她的頭上。
日落時分,昏迷的趙武昌蘇醒過來,又大吐了幾口黑血,臉上的烏青之色竟?jié)u漸褪去,煥發(fā)紅光。
趙子銘哪里看不出,這是將死之人的回光返照,心中悲痛之極。趙武昌摸著他的頭,笑道:“子銘,人皆有一死,三叔見到你如今的樣子,已經(jīng)心滿意足了,你抱我起來,拿好兵器,我?guī)闳ゴ蟾绱笊┑哪骨翱纯??!?p> 趙子銘父母的墓,便在莊子后面的一座小丘上,周圍草木稀疏,兩方普普通通的墓碑并排立在地上,碑身歷經(jīng)多年的風吹雨打,呈現(xiàn)青灰之色。
趙武昌讓趙子銘將他放到地上,目光望著眼前的墓碑,說道:“大哥,大嫂,三弟答應過你們,一定要把子銘撫養(yǎng)成人,這些年卻實在沒盡過多少義務,幸好子銘吉人自有天相,如今已長成我趙家的大好男兒,且武藝高強,我趙家后繼有人,你們?nèi)掠兄敽陀薜芤粯?,喜不自勝吧?!?p> 說罷,對趙子銘道:“子銘,來拜拜你的爹媽?!?p> 趙子銘緩緩上前兩步,跪下身子,重重磕了三個響頭,望著雙親之墓,心中萬語千言,哽咽難說,淚水止不住地淌下。
默然少頃,趙武昌說道:“子銘,給大哥大嫂演練一遍我趙家的絕學,從此以后,我趙家的血脈,盡系你一身!”
原來,在療傷的這段時間里,趙武昌自恢復言語能力后,把趙家的鎮(zhèn)家武學典籍——趙氏刀法,教給了他,經(jīng)過數(shù)日研習,他已經(jīng)小有所成。
趙子銘依言起身,取下背上的重刀,解開包裹的布條,即時演練起來。重刀通體漆黑,光芒不顯,然舞到急處,便有低沉冗長的嘯音綿綿而起,攝人心魄,端的神異非常。
此時夕陽西下,紅霞滿天。少年持刀而舞,頎長的身形、俊朗的顏容,在朦朧紅光的映襯下,更添不凡之氣。
趙武昌嘴角含笑,靜靜地看著,恍惚間,仿佛看到了從前的大哥,面上浮現(xiàn)出追憶之色。
晚風習習,拂起他花白的頭發(fā),他的呼吸漸趨微弱,直至消失,然而臉上,卻布滿了這十多年從未有過的安詳與滿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