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趙子銘的靈魂,輪回于一次又一次的幻境之中。
在幻境里,他原來的記憶被完全封印,他不知道,自己其實是身處幻境。
每次輪回,他都會變成另一個存在,有時是人族,有時是獸族,或者是魂族、血族,甚至是草木、山河。
他的靈魂就像一張可擦除的畫紙,這一世到了盡頭,紙面重回空白,開始下一世。
世間之百態(tài),生靈的諸般情緒,他都在反復經(jīng)歷著。
若無意外,他的靈魂將永遠無法從幻境中掙脫,直至徹底湮滅于某次輪回。
黍藏臨走前施展的「育靈天棺」,和首嵐的那道「冥幽千幻」一樣,也是魂族的頂級魂術,具有不可思議的力量。
金棺游走在虛空之中,汲取著極為純粹的天地元氣,注入趙子銘的身軀里,推動他體內(nèi)的力量不斷運轉(zhuǎn)。
這些精粹元氣,每一縷,都遠比他的三系力量要純凈凝煉萬倍,根本無需煉化,就能直接化作修為,他的力量開始猛漲。
神火吞噬的精粹元氣堪稱海量,金絲焰心由一根增加到八根,散發(fā)出星星點點的金芒,無色的火焰浮起一層碎金,霎是好看。
噗!
第九根焰心凝聚,神火發(fā)生質(zhì)變。
九根金絲彼此纏繞,結(jié)成一根金線,一點暗金光芒自下而上流過,金線化作一朵暗金火焰。
暗金火焰浮現(xiàn)的瞬間,原本緩緩旋轉(zhuǎn)的神爐通體一震,轉(zhuǎn)速陡增,散發(fā)出的吸力隨之暴漲。
轉(zhuǎn)眼間,暗金火焰外層的無色神火,就被吞噬一空。
與此同時,趙子銘體內(nèi)三種力量的運行方向為之一變,朝內(nèi)空間狂涌而來,盡數(shù)灌入神爐,被新生的暗金神火吸收。
他的力量一虧空,金棺光芒一閃,汲取之力隨之增大,更多的精粹元氣被牽扯而來,補充進他身體。
受趙子銘境界所限,暗金神火的力量品質(zhì),盡管比他本身的三種力量要高,但和天棺引來的精粹元氣一比,同樣遠遠不如。
所以,不論暗金神火怎么吸收,趙子銘體內(nèi)的力量都保持著絕對的充盈。
暗金神火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漲大,漸漸冒出神爐,把神爐包裹而進。
在神火的焚燒下,灰撲撲的神爐時不時迸出幾點火星,體積越來越小,轉(zhuǎn)速卻越來越快,散發(fā)的吸力也越來越大。
神火沖出了內(nèi)空間,趙子銘體表倏地燃起一層暗金火焰,無聲無息,他的衣物化成灰燼。
和上次進階一樣,神火品質(zhì)太高,他身體強度不夠,由內(nèi)而外,頃刻間被灼得面目全非。
照理說,暗金神火乃「育靈天棺」意外強行催生,威能極大,原本是能將他燒得灰飛煙滅的。
可危機源于斯,亦解于斯,他體內(nèi)充斥著天棺汲取而來的精粹元氣,神火拿這些元氣毫無辦法,所以,他的處境反倒不如上次危險。
暗金神火無孔不入,遍布他身體的每一個角落,而精粹元氣畢竟無人操控,只保護了各重要部位,那些未保護的地方,則瞬間就被焚燒成虛無!
他的身體機能開始調(diào)動力量,自行修補傷損,于是,他的血肉、筋骨不斷重生,又馬上遭到神火焚毀。
在新生和毀滅的循環(huán)中,他的身體得到反復而徹底的淬煉,身體強度猛然提升。
若趙子銘清醒著,這種長時間、高強度的肉身改造所產(chǎn)生的劇痛,足以將他活生生痛死,他的神魂困于輪回幻境,倒是逃過一劫。
時間流逝,眨眼過去了八個月。
連綿不絕的低沉獸吼響徹林間,狼群從四面八方潮涌而至,聲勢駭人。
十余人狂奔在前,各自時不時發(fā)出幾顆元力光彈,把從側(cè)翼凌空撲來的大狼打落。
論單體實力,這些狼頂多相當于后天巔峰的武者,只有極少數(shù)首領是先天級狼獸,但是當數(shù)以萬計的狼匯成狼潮時,如果有人陷入其包圍圈中,即便是元境九竅的強者,也別想脫身逃命。
所以前方的十幾個人無不卯足了勁狂奔,生恐被狼群合圍。
從身上亮起的元竅來看,這些人實力最低的也是五竅境界,最強的那人則打通了八枚元竅。
他們的速度遠遠超過狼群,奈何狼的數(shù)量實在太多,在林中某處,他們最終還是被包圍了。
那八竅武者揮舞著一把長劍,劍上火紅元力繚繞,往往一個橫掃,就能將撲來的幾匹大狼一齊斬斷,像切豆腐一般。
他的臉色卻很是難看,回身一喝:“合力前突!跟不上的自求多福,莫怪顏某見死不救了!”
說罷,顏姓男子手中的長劍紅光大放,劍芒縱橫飛出,在狼潮中開出一條血路,他一踏地面,激射而出,前進速度陡增小半。
其他人也知道,此際已關系生死存亡,紛紛拿出最強實力,奮力舞動兵器,緊隨顏姓男子而去。
半晌,他們終于殺出重圍,提速擺脫了狼群的追趕,只是,此時僅剩下了八個人,是之前的一半。
八人在一條山溪旁停下,個個大汗淋漓,臉色蒼白,顯然消耗極大,其中三人還負了傷,身上血跡斑斑。
顏姓男子把劍往地上一丟,毫不在意形象地趴下,腦袋湊到小溪里,咕咚咕咚喝起水來。
先前他始終沖在最前方,故而雖然修為最高,但卻最為狼狽。
喝夠了水,他反身一坐,雙手后撐著地面,喘著粗氣說道:“真是見鬼了,這個時候怎么會爆發(fā)狼潮?”
“是啊,按理說狼潮還有一個月才會出現(xiàn)?!?p> “唉,這下麻煩了,靈藥沒采到不算,還損失了這么多人,下次又得重新找人組隊?!?p> “得了吧,能保住小命就不錯了,要不是顏大哥在,我們現(xiàn)在都進了狼腹,還提什么采藥不采藥的事?”
“說得對,多虧了顏大哥。”
……
其他幾人爛泥般的或躺或坐,七嘴八舌地說起話來。
“咦,那是什么?”一人忽然指著他左邊某處,驚聲說道。
在離地十多米的空中,漂浮著一個雞蛋大小的金色光團,還在緩緩變大。
包括顏姓男子在內(nèi),所有人臉色微變地起身,警惕地靠攏在一起,慢慢后退,他們現(xiàn)在元力虧空,正是最虛弱的時候。
過了一會,金色光團漲至車輪大小,忽然猛地一亮,爆發(fā)的強光刺得他們下意識閉上了眼睛。
砰!
一聲重物墜地的聲音響起,這些人嚇了一跳,齊齊急退數(shù)丈,然后同時睜開眼睛,往那個方向看了過去。
下一刻,他們的臉色都有些古怪起來,只見那邊的地上,多了一個全身赤裸的少年,其身邊還散落著幾個乾坤袋。
少年慢慢的從地上爬起,動作有些僵硬,就像一個牽線木偶。
少年的出場方式太過奇怪,顏姓男子不敢放松警惕,持劍抱拳問道:“敢問小兄弟可是身體有恙?如需幫助,盡管開口。”
似是聽到了他的聲音,少年側(cè)過身子,望了過來,其一對瞳孔,赫然是詭異的七彩之色。
被少年的目光一籠罩,以顏姓男子為首的那群人只覺自己仿佛被看透了一樣,寒意沿著尾椎骨直往上竄。
就在他們心中駭然,準備移開目光時,少年眼中的七彩之色竟然旋轉(zhuǎn)起來,化為兩個小小的七彩漩渦。
無聲無息,顏姓男子等人定在原地,表情凝滯,雙眼無神,好像被抽取了靈魂,模樣說不出的詭異可怕。
少年也停止了動作,呆呆地站著,一時間,林子里只有溪水流淌的嘩嘩聲,還有偶爾響起的鳥鳴。
不知過了多久,少年的身軀微微一震,眼中的七彩漩渦停止旋轉(zhuǎn),顏色也漸漸變淡,最后消失不見。
他對面那些人隨之從失神狀態(tài)中清醒,冷汗密密麻麻的瞬間從額頭上冒出,看向少年的目光就像在看一個惡鬼。
“跑啊!”
不知是誰喊了一嗓子,這些人不約而同地轉(zhuǎn)身就逃,速度竟然絲毫不比先前從狼潮中突圍時要慢。
趙子銘沒有理會這些人,他抬起頭,視線透過林間縫隙,望向明澈的天空,口中低聲喃喃道:“你走了啊。”
良久,他收回目光,拾起地上的乾坤袋,取出衣物穿好,隨意選了個方向,邁開腳步向前走去。
他走得不快,和常人散步一般,漫無目的,神色也平靜無波,他任由那種仿佛身體缺失一塊的空虛感縈繞心頭。
在幻境中歷經(jīng)了千世輪回,他的神魂意志已經(jīng)被錘煉得極度堅強,若他愿意,一念之下,就能撫平自己的任何情緒波動。
但他沒有這么做,他就這樣信步而行,穿梭于林間,從白天走到黑夜,又從黑夜走到白天。
他身上纏繞著一縷白玉般的血氣,散發(fā)出一股淡淡的氣息,任何獸類感應到這股氣息,都不敢接近他周身十丈之內(nèi)。
數(shù)日后的某個清晨,他第一次停下了腳步。
他耳廓微動,偏頭看向左邊林深處,不知發(fā)現(xiàn)了什么,斂起心中的那片空虛,嘴角泛起一抹淺笑。
“這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