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會回來一定是中午那頓飯吃多了,把腦子堵住了!衛(wèi)閑庭站在山頂,頂著冷風扎著標準的馬步姿勢,心里默默的流眼淚。
他這輩子都不想再當君子了,他發(fā)誓。
后山山頂有一塊平臺,很空曠,零星長著幾棵不屈的松樹,起風的時候,根本做不到遮擋的作用,加之此山太高,山頂?shù)臍鉁匾蜕夏敲匆稽c,風一吹過,凍得他直打哆嗦,衛(wèi)閑庭又冷又累,感覺鼻涕都要淌出來了。
他不停的吸著鼻子,看著不遠處靠坐在樹下的裴音,心中奇怪。
裴音還是那一身單薄的襦裙,而且還是單襦,山風拂過的時候,她的裙擺和腰間的絹帶隨風飄揚,襯得她飄飄欲仙,好像要乘風飛去。
但是山風有多冷,衛(wèi)閑庭現(xiàn)在是有親身感受的,他看著裴音蒼白的臉色,是不是還喝一口酒,認為裴音可能是怕在他面前失了面子,強撐而已。
沒見她臉上已經一點血色都沒有了嗎。
“裴姑娘,你還是去換一件緩和的衣衫吧,我肯定不會偷懶的,喝酒畢竟傷身。”衛(wèi)閑庭想了想,勸道。
裴音略帶驚奇的看了他一眼,問:“你從哪看出我冷的?”
衛(wèi)閑庭看著她蒼白的臉色,認真的說:“裴姑娘,你的臉上都沒有血色了,怎么可能不冷呢,你應該多穿一點的,女孩子凍壞了身體總是不好的。”
裴音拿起一顆小石子打了他的額頭一下,說:“別瞎操心,我不冷,你把姿勢擺好,別以為我看不出你趁著和我說話動了好幾下了?!?p> 衛(wèi)閑庭的小動作被發(fā)現(xiàn)了,頗有點不好意思,但還是解釋道:“裴姑娘,我是真關心你的?!?p> 裴音其實是有些奇怪的,這孩子在永明宮里的時候,話不多而且克制,有成熟的一面,怎么到了她面前就這么多話不說,甚至孩子氣了不少,莫非她看走眼了?
恕人谷號稱眼睛手段都最毒的裴姑娘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懷疑。
其實裴音的眼光沒有出錯,只不過她多年不接觸小孩子,且在恕人谷說一不二,下面的人都懼怕她,裴音一個眼神都能讓他們抖三抖,怎么會多說一句話。
鐘玄銘自幼早熟,也不會有這種態(tài)度,所以裴音沒看出來,衛(wèi)閑庭這舉動在某種意義上,叫做撒嬌。
衛(wèi)閑庭在宮里的時候一直小心翼翼,總害怕被衛(wèi)明和寧武帝害死,阿姐雖然疼愛他,但是他不能讓阿姐太擔心,很多時候都要做出成熟的樣子。
好不容易碰上裴音,一個和他沒什么利益關系,還肯悉心教導他的人,衛(wèi)閑庭將裴音當做長輩,忍不住會流露出一點嬌氣。
他馬步蹲的實在是痛苦,從前沒鍛煉過身體,一次要扎一個時辰,衛(wèi)閑庭的兩條小細腿都開始打擺子了。
他為了轉移注意力,眼珠子左轉轉右轉轉,把山頂上這幾棵樹看了個遍,連樹上有個鳥巢都發(fā)現(xiàn)了,又把裴音衣服上的繡花數(shù)了一遍,發(fā)現(xiàn)時間還是沒過去。
裴音感覺敏銳,早就注意到他的小動作,可能長的好看的孩子總能得到點優(yōu)待,裴音也沒生氣,甚至心底感嘆,玄銘要是小時候也這么可愛就好了。
遠在恕人谷處理事務的鐘玄銘突然打了個噴嚏,“誰在念叨我嗎?難道是師父,肯定不可能。”他自言自語否定了一通,拿起前段時間螢雨傳來的信,知道師父的歸期又不定了。
“你把山上的景色看遍了,看出點什么來了嗎?”裴音見衛(wèi)閑庭蹲馬步實在是辛苦,決定隨便說點什么,幫他轉移下注意力。
衛(wèi)閑庭一臉苦色,搖著頭,說:“什么都沒看出來,想到未來很長時間我都要繼續(xù)看,心里就更難受了。”
裴音簡直想笑,她晃晃手里的酒壺,仰頭喝了一口,說:“你實在太嬌氣了,是因為在宮里一直被你阿姐護著,沒受什么苦嗎?”
“其實不是的?!毙l(wèi)閑庭的注意力被談話轉移走,他說:“我就是比別人怕疼一些,受了傷不愿意好,阿姐發(fā)現(xiàn)之后,就會多保護我一點,那時候我們連飯都吃不飽,要是有個跌傷什么的,找不到藥,可是要疼好久?!?p> 幼年在宮里,他們姐弟都要盡量避免自己生病受傷,他們太不受重視,找一次太醫(yī),等消息傳到太醫(yī)院,太醫(yī)們想起他們的時候,他們的傷病基本也就好了大半了。
衛(wèi)閑庭小時候脾氣就不溫順,被李充儀推進水里那次,高熱差點燒壞了腦子,太醫(yī)遲遲不來,是他阿姐一邊流著淚一邊想辦法給他找藥降溫。
衛(wèi)閑庭后來算是撿回了一條命,但是身體也算是透支了,體質越發(fā)的不好,在宮里生活也就更小心了。
裴音見過的人間慘事也不知有多少,可是此刻看著衛(wèi)閑庭可憐的樣子,也忍不住感嘆了一句:“你活得也太慘了點?!?p> 衛(wèi)閑庭回過神,豁達的笑了笑,說:“還好吧,說不準這也是上蒼在考驗我呢,讓我如此才遇到了裴姑娘?!?p> 說完,衛(wèi)閑庭發(fā)現(xiàn)裴音看他的目光有點像在看傻子。
“我有個弟子,很小的時候就被父母拋棄了,一直在破廟里和乞丐混在一起,饑一頓飽一頓,還經常被人欺負?!迸嵋舨恢涝趺吹?,想起了鐘玄銘。
她覺得這兩個孩子幼年的經歷有點相似,她說:“寧武帝在位的時候,百姓過得很艱苦,乞丐很多,鐘玄銘個子小,打架總輸,可是他每次都不服輸?shù)耐蠜_,非得被打的起不來了才行?!?p> 衛(wèi)閑庭聽到她提起寧武帝,想想自己當皇帝那一年多來,寧朝的積弊和漏洞,有點羞愧,他問:“他的父母為什么不要他了?”
“因為養(yǎng)不起了?!迸嵋粽f:“我遇到他的時候,他正和別人打架,小獸一樣,看著挺有趣的?!?p> 衛(wèi)閑庭想不出來有趣在哪。
“然后你就把他帶走了?收他為徒?”衛(wèi)閑庭問。
“算是吧,他比你有毅力多了,習武的時候可是一點都不叫苦?!迸嵋粽酒饋碜叩剿磉?,拍了下他的腦門,說:“行了,時間到了,今天就到這吧,回去好好歇著,明天繼續(xù)?!?p> 她準備走了,酒壺里沒有酒了,她得再去準備點,短時間內她可能都要留在西山了。
“裴姑娘,裴姑娘……”衛(wèi)閑庭略帶痛苦喊住她。
裴音轉頭看他,問:“怎么了?馬步沒蹲夠?”
“腿麻了,僵住了?!毙l(wèi)閑庭哭喪著臉,抽著鼻子說。

妖蔚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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