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我在城隍當(dāng)這黑無常一職起，我?guī)У倪@隊鬼差里你可是頭一個女鬼差，。這不比陽間，在這兒可不分什么男女。不管你生前是什么做派，到了我這得記住一條，做事的時候別哭哭啼啼磨磨嘰嘰的，就算被惡鬼打落牙齒都得給我往肚里吞。明白了嗎？”黑無常在門外粗聲說道。
“明白了。”門吱呀一聲打開，阿川換好了玄色差服走了出來。她披散的頭發(fā)已經(jīng)束好，一絲不茍地藏在帽子里，黑色網(wǎng)巾遮住光潔的額頭，蒼白的臉仿佛只有巴掌大，一雙眼睛冰涼暗淡，眼神像是一層薄霧，但某一瞬間卻讓人覺得薄霧后面有座尖銳的冰山要破霧而出，使得這偏瘦弱的身板中隱隱透出一種不可小覷的感覺。
“嗯，換上差服精神多了。走吧，去認識幾個時常會一起做事的同僚。前面左邊第一間房就是咱們集合待命的地方?！焙跓o常指著一間青瓦房說道：“我們這隊里另外還有兩個三等鬼差，差酉和差辛，兩個四等鬼差，差木和差丁。陰間當(dāng)鬼差，一般是差后面加上其任命官牒上所寫姓名中任選的一個字。你叫差川聽著像拆穿，叫著別扭，你姓什么？”
“我生前并無姓氏。官牒上寫的也只有阿川兩個字?！?p> “哦...這樣的話，就還是叫你阿川吧。”黑無常也沒再追問什么。
兩人走近門口，便聽見了有人正在興致勃勃地說話。
“真的，那新娘不知為什么沒看上咱城隍爺，執(zhí)意要悔婚。咱城隍爺也不能霸王硬上弓呀，所以就同意這場婚事作罷，命我和差甲送新娘去渡口輪回。到了渡口，我都把孟婆湯遞到那新娘手里了，眼看她要喝。忽然！城隍爺出現(xiàn)了，我一瞧，誒？那湯怎么又回到我手里了......”
“原來是差乙啊。又到我這兒說什么八卦呢？”黑無常推開門，見小板凳上坐著的差乙笑道。
“無常大人回來啦。我說的可不是八卦，而是咱都城隍府的大事——城隍爺?shù)幕槭?。”差乙得意洋洋地說道。
“哦，我這出去捉個鬼，連場城隍爺?shù)南簿贫紱]趕上？”黑無常打趣道。
“大人你要不信你問曹判官。”差乙言之鑿鑿道，又轉(zhuǎn)頭對差丁說道：“我接著說啊。我看城隍爺都來了，怕他訓(xùn)斥我們做事慢，就趕緊又把手里的湯藥遞給那新娘，沒想到被城隍爺擋住了。他說，‘阿川已被閻王大人封為五等鬼差，這湯不必喝了。’然后他就牽著新娘的手離開了。”見差丁一副疑惑的樣子，差乙又言之鑿鑿道：“閻王爺什么時候會管底下任命鬼差這等細枝末節(jié)的小事。必然是城隍大人喜歡這女子喜歡得緊，去求得閻王爺要來這敕命。明擺著的事?！?p> 黑無常聽到這里，回頭看了看阿川，女，婚服，鬼差，條條吻合。見他投來探究的目光，阿川盡力平淡地解釋道：“師父，此事是誤會了。我與城隍大人都無意對方，婚事作罷是你情我愿?！?p> 阿川這一開口，大家才發(fā)現(xiàn)黑無常身后站著位身形瘦長的鬼差。
“城…城隍夫人？！”差乙愣了半刻，驚呼一聲。
“差乙！這里只有判官大人派過來的五等鬼差阿川，并沒有什么城隍夫人。再說，城隍大人也是你能這樣隨意拿來編排的？！”黑無常喝道。
差乙聞言立馬噤聲，不敢再說。其他人見狀也不敢再多說什么，只是偷偷打量這女鬼差。
“阿川，這分別是差酉差丁差木差辛差乙?！焙跓o常依次介紹完眾人又說道：“好了，你們各自去做事吧。阿川你跟我來。”
“是?！卑⒋☉?yīng)到，對眾人再拜了一下便跟著黑無常往后堂走去。
黑無常將阿川領(lǐng)到一扇銅門旁，墻上掛著些刀叉槍棒，鐵鏈鐐銬。黑無常解釋道：“一般的鬼魂見到我等鬼差都會俯首聽命，遇到執(zhí)念未了的，套上鐵鏈也就老實，若是冥頑不靈的惡鬼，就用上兵器和法術(shù)。你這等的鬼差，辦差帶上鐵棒和鐵鏈就夠了，但也得好好練習(xí)，去拿上兩件吧?！?p> “是?！卑⒋ㄗ呱锨?，拿了鐵鏈和鐵棍，這兩件玄黑無光，倒也不重。
黑無常遂又推開銅門，領(lǐng)著阿川進到寬闊空無的內(nèi)間。他邊走邊說到：“我懲惡司的鬼差正式辦差之前，還得過了此處的訓(xùn)練。這一個月，你就在此訓(xùn)練，這墻上刻的是兵器的基本使用方法。東墻邊上有個滴漏，你每日辰時來此就將其重置，滴漏一滿，厭柞就會被放出來。厭柞是一罪孽深重的惡鬼，兇猛異常。如今雖被我用鐵鏈栓著，兇力大減，但也夠你們新鬼差喝一壺的了?！?p> 話剛說完，咯噔一聲清脆，那滴漏已滿，倒轉(zhuǎn)了過來，內(nèi)間深處微微滲著青光，猛地沖出一個高出常人兩倍的惡鬼，只見眼白不見眼珠，看著就像一具肌肉扭曲變形的死尸。那厭柞咆哮著就想沖向二人，可是脖子上的鐵鏈牽制著，還差了兩步，內(nèi)間里一時只有鐵鏈的嘩嘩聲和惡鬼的喘氣聲。
黑無常丟給阿川一把青銅大鎖，說道：“一月為期，你要把他脖子上的鐵鎖換了，看見了嗎，就是鐵鏈上的那把，然后把舊鎖交給我，才算過關(guān)完成訓(xùn)練，明白了么？”
“明白了，師父?！卑⒋☉?yīng)道。
“厭柞每日會出來半個時辰，”黑無常看了阿川一眼，“你可以打得他無反手之力再換鎖，但不能殺它，記住了。”
“惡鬼已是鬼了，若被殺了會怎樣？阿川問到。
“那便魂飛魄散，化為塵埃了。鬼差若是殉職，一分精魂還會回到忘川頭上無垠樹上，運氣好的千年萬年后可能還有機會再入輪回?！?p> “哦。”阿川默默記下。
黑無常又說道：“把左手伸出來?！?p> 阿川伸出手，露出手背上的差印，黑無常伸出食指懸在差印上，指尖冒出一絲黑氣，竟刺入阿川手背，帶出一小團蘋果大小的黑氣。那氣團掙脫開來，繞著阿川飛了兩圈，倒像個活物。
黑無常收了手說道：“這是烏卮，鬼差之間聯(lián)絡(luò)用的，還能給你在地府領(lǐng)領(lǐng)路，脾性像個小狗崽子差不多。平時就在你的差印里呆著，要用你就叫它出來。訓(xùn)練時萬一要是出現(xiàn)危急，你就讓它叫我。不過，除非馬上就要死翹了，不然不要隨隨便便就叫我，我沒這么多閑功夫！記住了么？”
“記住了?！卑⒋ㄈ滩蛔】粗粓F圓滾滾的烏卮說道。
“好，還有什么疑問么？”黑無常問到。
“嗯，師父......曹判官叫你老范，你真是像凡間說的叫范無救？”阿川問到。
這丫頭，大多時候看著是死水一潭，你說什么她是什么，但竟也會問這些有的沒的。黑無常倒有點吃驚，應(yīng)道：“我以前是姓范。不過名字早忘了是什么。無救是凡人杜撰的，大概你師父我威名太大，哈哈。”
“哦。?！卑⒋粗跓o常的絡(luò)腮胡子應(yīng)道。
“行了，今天就到這吧。你的住處陰陽司已經(jīng)安排好了，在臨川街后邊，讓烏卮領(lǐng)你去吧。”
“臨川街？這地府還有街市？”
“自然是有的。人死之后地府評判完一世功過，若是判投胎轉(zhuǎn)世的，還得安排時間地點人家，每人等待的快慢不同，這慢的等個百年也是有的，那么這些鬼魂自然也就在地府居住下來了，自然也就有街市了。不過臨川街那塊住的主要是鬼差及其家眷?！?p> “原來是這樣。那阿川就先回去了?！?p> “嗯，去吧。”
阿川跟著烏卮彎彎曲曲地終于走到了臨川街。街上鬼魂來往不絕，雖不似世上的街市場景，但也讓阿川一時有些恍惚。
“阿川，你怎么在這里？！”忽然背后有人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