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戰(zhàn)事、饑饉、時(shí)疫和這些妖魔面前,凡人如同螻蟻,徒勞掙扎、飽受苦痛、輕易就會死去。但他們體內(nèi)的魂靈卻如同炭火一般,爆濺出一瞬的熾熱,無關(guān)好壞。摯愛妻女的楊元是,拼死救母的楊戍、楊衛(wèi)也是,他們不該成為眼前這個(gè)妖魔任意糟踐的口中食,腳下土。
是的,他們不該!阿川使勁摸向腿側(cè)綁著的短刀,烏卮咬不斷這青絲,那就試試這把刀!然而就在此時(shí),楊氏宗祠的大門砰地一聲,無人自開!
只聽唰地一聲,竟飛出一塊不明物,重重打在楊元胸口,撞出了一個(gè)戴著面具的紅衣女子,然后飛旋一圈切斷了阿川身上的青絲,穩(wěn)穩(wěn)地插在阿川面前。阿川這才看清,這是一個(gè)生銹的戟頭,裂縫出漏出絲絲金光。
“這是先祖楊牧的雙耳畫戟!戟桿已毀,只剩戟頭。阿爹說這是護(hù)族之物,叫我死也要帶著它南逃。先祖庇佑,必是不忍見我楊氏子孫自毀自傷……“七姑婆轉(zhuǎn)身跪向宗祠牌位。
“那是楊叔叔的……”差丁幾乎同時(shí)有些失態(tài)地叫道。但差木更大聲地打斷,沖著阿川喊道:“阿川!那是大晉武神楊牧的雙耳畫戟,是上仙所贈,可傷妖魔!”
此時(shí)紅衣女子已反應(yīng)過來,戾氣驟起,拿著劍沖殺了過來!阿川余光瞟了一眼躺在地上的三只亡魂,和身后的老弱婦孺,毫不猶豫地拿起哭喪棒充當(dāng)戟桿,插入雙耳畫戟,用力一挑,持戟迎戰(zhàn)。
“武神前輩!借畫戟一用!”
那畫戟似有感應(yīng),三鋒兩刃漏出的金光更甚。
咣地一聲,阿川持戟擋住了紅衣女子砍過來的劍,用力一推,將紅衣魔女推開兩三步遠(yuǎn)。這畫戟雖重,卻被阿川舞得虎虎生風(fēng),紅衣女子用招幾次都無法近她身。
“我可沒功夫陪你們耗時(shí)間,那就速戰(zhàn)速決!”紅衣女子幻化出一個(gè)分身,持劍向差木刺去,劍鋒直沖面門。
“哥哥!”差丁著急大喊,徒勞地扭動著身體想過去擋劍。
沒有選擇了。
阿川手上一翻,沖過去用畫戟側(cè)鋒擋住那一劍,卻不得不將整個(gè)后背暴露給紅衣魔女本尊。
總是這么愚蠢,明知是陽謀還要送死。紅衣女子嘴角得意一挑,輕哼一聲,抓住時(shí)機(jī)舉劍朝阿川后背刺去!
電光火石之間,差木努力弓起身,用畫戟得另一邊側(cè)鋒劃斷了困著上半身的青絲,騰出一只手向沖著阿川后背來的紅衣女子放出一道青焰。
兩人默契配合擊退了紅衣女子和分身。阿川趁勝追擊,舉戟直劈向分身。分身橫劍抵擋,阿川大喝一身,畫戟通體金光,劈斷了分身的劍,劈入分身體內(nèi),分身迅速消散。阿川又一回挑,斬?cái)嗔瞬疃∩砩系氖`。
紅衣魔女嘴角流血,看著逼近的鬼差小隊(duì),俏皮一笑:“有點(diǎn)意思,可惜我沒時(shí)間了。小娘子,下次再找你玩兒。但愿你還認(rèn)得出我?!闭f罷,她飛身瞬移,消失在夜色里。
差丁還想去追,被阿川拉住,她看向手中的兵刃,低聲說道:“這雙耳畫戟真氣將盡?!?p> 似乎也是感應(yīng)到了妖魔之氣已散,畫戟的金光漸漸黯淡,最后整個(gè)戟頭化為銹粉??罩械臑踉埔蚕⒘?,皓月當(dāng)空,月光靜靜地照在所有人身上。
“危險(xiǎn)已除,我等會將亡魂帶回地府,你們可以安心歸家了?!卑⒋▽ζ吖闷诺热苏f道。
“鬼差大人,楊元也是愛妻愛女心切,我和小兒也未被他害了性命,請城隍大人看在他為國盡忠,生前未做惡事的份上酌情發(fā)落?!睏钐侗е呵笄榈?。
一旁的七姑婆也顫巍巍地彎腰懇請道:“我見楊元最后也猶豫不前,可見良知未喪,請鬼差大人們?yōu)樗惽橐欢!?p> 阿川淡淡說道:“諸位放心,城隍爺自會秉公處理。你們快歸家吧?!?p> 楊潭把小兒交給內(nèi)妻和小舅子,上來攙扶七姑婆,“我先送您回去?!蹦莾芍淮蟀座Z也晃晃悠悠地跟在老人家身后。
只是,她的兩個(gè)兒子已經(jīng)沒有附身在大鵝身上了。
“娘!”楊戍、楊遠(yuǎn)兩人跪在地上,淚流滿面,沖著七姑婆的背影叫了一聲。
可是七姑婆聽不到也看不到。
兩兄弟并未附身到人身上,也沒有怨氣惡念增強(qiáng)鬼氣現(xiàn)身。
七姑婆看不見她日思夜想的兒子一路從黃泉逃回來見她,又拼死救她。
阿川心有不忍地看著老人家佝僂的背影。沒想到差丁先走上前叫住了七姑婆,“老人家!等等!”
“鬼差大人還有何事?”七姑婆禮貌問道。
“其實(shí)……”差丁吞吞吐吐了一會兒,見阿川和哥哥沒有阻攔,便直直說道:“其實(shí),您的兩個(gè)兒子,楊戍和楊衛(wèi)的亡魂也在這里。他們掛念您,回來看您,附在了大鵝身上。我等法力低微,也無法讓你們陰陽相見,有什么話可以代為傳達(dá)。不過要快一點(diǎn),我等還要帶他們回去復(fù)命?!?p> 差木用勾魂鎖鏈牽著楊戍、楊元跪到老人家面前。
“老二?老三?我的兒啊——”七姑婆聞言伸手半空抓著,蒼老的手指劃過兩人的臉頰。她隱忍著哭腔,和藹說道:“我說今日這大鵝這么乖巧粘人,原來是你們回來看娘啦。你們莫要牽掛娘,娘硬朗著呢,能照顧好自己,你們安心去,安心去……”
“娘!天冷您別不舍得燒柴!后廂房里的柴我和老三都堆滿了,壓得實(shí),夠您過冬。”楊戍含淚說道。
“對了娘,大哥沒死!他被后來的援軍救起了,大概過一段時(shí)間就能回來了。您一定好好照顧自己,和大嫂一起等他回來!”楊衛(wèi)泣不成聲。
這些話,都是差木一字一句轉(zhuǎn)述的,縱使沉穩(wěn)如他也語有不忍。
“好,好,我知道啦。你們大嫂要是知道你大哥沒死,一定很開心。你們放心,我們一定好好活著,等你大哥回來。兒啊——我的兒——咱們母子一場是娘的福分……”
……
阿川不忍再看,仰頭望向天空,那月亮很清冷也很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