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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不負

第四十三章 孤鸞不鳴(一)

江山不負 滄離 2477 2016-07-11 13:24:33

  坐在乾安殿里整理榷場議書的蘇嵐,停下筆,愣愣地瞧著自己的玉佩。

  蘇家無論男女,嫡出子女都要選擇圖騰作為個人的信物,這圖騰幾代下來多有重復(fù),只同代之間,以此作為身份區(qū)分。

  她的圖騰是青鸞。選擇青鸞時,她所心心念念的不過是古書里那一個句子,“鳳凰生子,其名為鸞”。凰為圖騰太過張揚,而青鸞正和心意。父親那時,面露不贊同,她卻執(zhí)意選了這鸞鳥為圖騰。

  蘇家歷史上以此為圖騰的人,算她在內(nèi),竟只有兩個,另一個便是歷史上赫赫有名的一代雄主,六世家主。

  她曾不解,這等高貴的圖騰為何無人擇選。

  直至后來家破人亡,她與蘇峻只剩下這兩塊鑲著青鸞與白虎的玉佩以昭顯那曾經(jīng)令人艷羨的身份。

  蘇峻才告訴她,父親曾說,鸞是一種太過孤獨的鳥,高貴卻不祥。

  孤鸞不鳴,遇偶才得齊飛。世上無鸞鏡,又哪里輕易便能尋得另一只鸞鳥。

  以鸞為圖騰的六世家主,獨踞天闕,曾權(quán)握天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得后人仰望??伤簧槁房部?,撲朔難尋,從不曾遇偶翱翔于九天。

  “瞧你的玉佩呢?”玄汐手捧燭臺踏進殿內(nèi),“圣人去皇后那了,倒把你扔在書房做苦力。”

  “是啊,何其不幸。”蘇嵐笑的略帶疲憊,有些勉強,“喏,這是今日沈尚書和邵徽,與司徒巖若談判時,所記錄的條陳。”

  玄汐也不接那條陳,只走到蘇嵐面前,將她那盞已有些暗淡的燭燈換掉,伏下、身子去瞧那塊玉佩。

  “你的圖騰是鸞。”玄汐微微一笑,“你家六世家主也以此為徽記吧?!?p>  “正是?!?p>  “女床之山,有鳥,其狀如翟,名曰鸞鳥,見則天下安寧?!毙裆嵵兀恍χg,冰雪聚散,艷若桃李,“六世曾鐵腕奠定楚國一方霸主之業(yè),應(yīng)了這天下安寧的吉兆。你一登臺便有丈量天下之讖言,說不定,是有大造化的?!?p>  “玄郎竟說我是有大造化的。”蘇嵐撲哧笑出聲來,“真是受寵若驚?!?p>  玄汐又恢復(fù)了一貫的冰山臉孔,也不理笑的難以壓抑的蘇嵐,拿起那條陳認(rèn)認(rèn)真真地看了起來,只是,白皙的臉孔后頭,耳根子卻是通紅。

  蘇嵐經(jīng)他這樣一岔,倒也面上掛笑,道:“玄郎瞧這條陳如何?”

  “司徒巖若提起扎魯赫?”玄汐臉上的笑容凝住,回首直視蘇嵐,眼色一瞬鋒利,“他知道些什么?”

  “我非司徒,安知?”蘇嵐微微一笑,從書案后站起身來,走到玄汐身邊,抽出他手中的條陳,玄汐這才發(fā)覺,蘇嵐身量才將將過了他肩頭,實在不是挺拔之人。

  “睿王曰:扎魯赫之草場,延亙千里,與楚周相接,來往行商,多有遇劫,此乃榷場之大患。”蘇嵐緩緩念道,“我覺得說的挺好的,也中肯?!?p>  “我覺著,你對待司徒巖若的態(tài)度,和我等所想不同?!毙珜⒛欠輻l陳站在她身后,頗有些居高臨下的姿態(tài),隔著她去瞧那條陳,這姿勢極曖昧,蘇嵐覺著別扭,可玄汐卻是一副泰然自若樣子,叫蘇嵐又在恍惚,這人是不是真的玄汐。

  “你提起他時,語氣里會有不自覺的親昵?!毙珘旱蜕碜?,在她耳邊說,“就好像,你確信,所有人,都不及你更了解他,親近他?!?p>  “胡說。”蘇嵐語氣平平,兩個字毫無氣勢,漫不經(jīng)心。

  “真是胡說?”玄汐語帶笑意,醇厚低沉,“你可是國境上與他對陣的大將,你這般,實在叫人放不下心?!?p>  “為國計,我自請外放西北道做你督軍,確實是對的?!毙逼鹕碜觼恚D(zhuǎn)瞬又是一本正經(jīng)的樣子,“蘇大人你,不可靠。”

  “我呸?!碧K嵐語氣依舊平平,話音卻粗魯,“為國?玄郎也提家國天下這等虛言?”

  “大丈夫立世,難道不該有治國平天下的宏愿?!毙櫭嫉溃澳闵倌昃痈呶?,心中連這點志向都沒有,那可真是。”

  “危險的很啊?!碧K嵐接過這話,“可不巧,我這心裝不住這天地?!?p>  “蘇嵐?!毙裆珖?yán)肅,眼底笑意盡斂,又是那副冷若冰霜的樣子,蘇嵐瞧他如此,便知這人此刻句句皆是認(rèn)真,“我告訴你,我此生無論做何事,用何等手段,都是以我家國天下之宏愿為前提。我欲看這四海歸一,這便是我的心愿,任何人或事,擋著我,不叫我心愿實現(xiàn),我都會,叫他消失。”

  “玄郎,話別說的太過?!碧K嵐嘆了口氣,“你才二十有三,說這話,為時尚早。”

  “否則你以為,我為何不惜染污羽翼,也要選擇走搞垮東宮這條捷徑?!毙偷鸵恍?,“我不在乎,我不在乎旁人如何看我,我只在乎,我這愿望會否實現(xiàn),會否能在我看得見的時候?qū)崿F(xiàn)?!?p>  蘇嵐嘆了口氣,這御書房里因為這幾日扎魯赫軍機要事匯總,里頭暗衛(wèi)都退了出去,守在外間,因而她與玄汐這番對話并不擔(dān)心第三人聽去,只是玄汐如此心扉敞開,也叫她意外。

  “你與我說這番話,是何用意?”蘇嵐垂下眼簾,語氣里染著幾分不易察覺的低落。

  “沒有用意?!毙贮c起一盞燭臺,坐在了另一張書案后頭,“明晚宮宴,你最好還是乖乖參加,興許會有好戲可看?!?p>  “你要做什么?”

  “不,我什么都不做?!毙闷鸢割^湖筆,懸腕謄抄邸報,“看戲便成了?!?p>  “扎魯赫那邊情形不對。”蘇嵐嘆了口氣,還是決定主動搭理一下玄汐。

  “怎的?”

  “博格乃是四部可汗,為人強勢,也算是雄主,但現(xiàn)今還并沒有一力統(tǒng)一四部的能力?!碧K嵐下意識地咬住手中筆桿,“可我瞧著這幾日邸報,心里隱隱有了點猜測。”

  “博格大概是對四部動手了?!碧K嵐放下手中湖筆,看著玄汐緩緩道,“我還沒有對圣人說我的猜測,只待后日舌頭押解進來,便能知道是否如此了?!?p>  “你可知道,如今我對誰最感興趣?!毙牭锰K嵐的話,若有所思。

  “何人?”

  “俞安期?!?p>  “我?guī)煾???p>  “見你,又見王愫,使我頗為好奇,他是以何等方法教導(dǎo)你二人,他自個又是何等人物?!毙⑽⒁恍?,“你不覺得,你和王愫確實不大給人活路。琴棋書畫,醫(yī)毒、藥,還有武藝謀略,皆不似少年人?!?p>  “玄郎這樣抬舉我了。玄郎不也精通這上述種種?”

  “王愫還好說,王家世代為齊國相輔,有意如此培養(yǎng),也合情理?!毙浦K嵐,瞳孔黝黑深邃,“可你自己也說了,若無家族之變,你最少要晚十年才能嶄露頭角,齊國蘇氏下一代可是要交給你哥的,那培養(yǎng)你這樣一個驚才絕艷的二公子,又不叫你見人,有何用?”

  “而且,俞安期一個周國人,為何,要給別國養(yǎng)兩個這樣的人?”

  “玄郎所疑,我自己也不解?!碧K嵐毫不避諱,還微微一笑,“等下回我與先生相見,替你問問可好?”

  “煩勞代為引薦?!?p>  只是她知道,玄汐這一疊聲地咄咄逼人之后,定然有著他所知道的一些東西。她此時汗透重衣,只怕最深處的秘密也為人知曉。

  與玄郎打交道,著實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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