運河畔，與宋州小河邊相似的情景，一對男女站在河岸上，呂青元穿的是甲胄，運河中倒影出她英姿勃發(fā)的樣貌，幾年下來她已然消瘦了很多，原先的瓜子臉漸漸顯露。江火則是一身灰白布衣，算不上英俊，一張不肥不瘦的圓臉，眼底深藏的桀驁同這張孩子氣的圓臉形成巨大的反差。
宋州那會是秋天，暗黃的楊柳葉落進河水中很美，那里的雨季很短，像是仙人揮手潑灑的墨水，不時就會變干。而那場并不長的秋雨卻要了荊鳳肚中孩子的命。
山陽正值雨季，運河中的水不是很清澈，水里漂泊的腐葉也很少，這里也有很多楊柳樹，青色的柳葉隨風(fēng)搖曳著枝條，勞勞的扎根在河畔，任憑多么洶涌的河水，這些楊柳依舊堅強的屹立。
江火突然發(fā)現(xiàn)沒有話講，便隨口道：“好像沒帶傘。”
“這里離軍營不太遠，沒帶傘也沒關(guān)系?！眳吻嘣坶_發(fā)髻，淡笑道。
江火道：“我好像說要帶你去和大嬸們談話的?！?p> 呂青元道：“跟大嬸們有什么好說的？”
她自小在軍營中，很少接觸外界，腦海中關(guān)于柴米油鹽的概念不是很多，大嬸們的價值觀自然和她的不一樣。
“其實，除了書本和軍隊，這世間最精彩的東西莫過于平淡的生活?！苯鹂粗\河畔浣戲衣物的婦女們，悠然道。
呂青元仰頭，看著天上的白云，似乎想到了一些過去的事，幽幽道：“一點都不好，一家人生活，會吵架，會因為一點小事起爭執(zhí)，更會為了鹽放多了還是放少了而賭氣，等到了以后還會為孩子的調(diào)皮行為而產(chǎn)生不同的意見?！?p> “所以才精彩，一個故事，若是完全千篇一律，缺少了柴米油鹽，缺少了爭執(zhí)，缺少因孩子調(diào)皮而產(chǎn)生的意見，那不是變成了教科書嗎？”
江火重新拉起她的手，一臉陽光的向著浣衣的婦女們走去。
走到河岸邊的青石板處，呂青元有些不適應(yīng)的收回自己的手，她的手并不像其她女子那樣嫩白，相反還長了很多繭子，這是在軍中練習(xí)殺人的技巧而造成的。
江火對此不會太在意，他認為呂青元是個將軍，那這樣的手就說明她是個負責(zé)的將軍，挑燈、握劍、書令，這些屬于男人做的事，放在一個女子身上，并不合適，江火要解救她。
正在洗衣服的幾名婦女發(fā)現(xiàn)了呂青元，一位大媽親切的偏過頭，喊道：“閨女，你又來了，今天怎么穿這番模樣？還有你身旁的是？”
江火驚訝的看著呂青元，不是說不會和大嬸們聊天嗎？怎么……？
“劉大媽，這是他的衣服，我穿了看看，是不是很像一個將軍？”呂青元像個小孩一樣，靦腆的笑了笑，說道。
“巾幗英雄！”
這位大媽豎起大拇指，稱贊道。
“我叫江火，不久前剛來這里?！苯鹫f是帶呂青元來和大嬸們談話，自然不能落了下乘，開始做自我介紹。
“小伙長得挺俊的，哪里的？”劉大媽邊說著，邊向呂青元擠眼。
“汴……”
“汴州的，順著運河直上，幾個月就到了?！苯饟屩f道，同時，走過去，開始詢問家常。
呂青元怔怔的看著這一切，她以前從未想過看似心機深沉的江火還有這一面。
“你們經(jīng)常去山陽城里賣菜嗎？”
“也不是，山陽的集市五天才有一次，這久運河剛修建完，百姓們得以歸家，菜價又漲了?！?p> “那很好?。∧銈冞@些菜農(nóng)又可以小賺一筆了?！苯鸷芸毂阃度肓私巧?，計算著現(xiàn)代社會中的菜價，和大隋的菜價作對比。
這時，又有一個身穿布衣的婦女走了過來，扒著手指頭算完，手掐腰，道：“好個屁，你小子懂什么?。吭龠^不久朝廷就要限制漲價了，也不知道我家?guī)讉€小孩到學(xué)堂的學(xué)費能否湊齊。”
“不是還有大叔嗎？”
江火順口說著，他這人就是自來熟，不管什么話題，只要開始聊了，偏得說出個三五七八才罷休。
“那死鬼??！整天守在自己的一畝三分田里，他種出來的那點果子，甭說湊學(xué)費，就是他的酒錢都不夠，你說我們這些婦女容易嗎？我們?nèi)菀讍?？?p> 漸漸的，這群婦女開始放下手中的浣洗的衣服，七嘴八舌的嘮叨了起來。
呂青元坐在一旁的青石板上，滿臉微笑的看著江火和婦女們閑扯。
江火像一位多舌的老婦，說道：“說的也是?。≌娌蝗菀?，除了帶孩子，還要去集市賣菜，全世界最辛苦的女人也就咱大隋的了，其他地的，像高句麗的那些女子，倒是輕松多了，還有西域的女子也不怎么辛苦?！?p> “高句麗是哪兒呀？咱從來沒去過，你們?nèi)ミ^嗎？”劉大媽疑惑的看著身旁的幾位婦女問道。
“去倒是沒去過，不過我聽我家死鬼說這個小邦經(jīng)常騷擾我們大隋，他們?nèi)ツ赀€去邊境上砍人了呢，話說這高句麗……”
不一會，這位大嬸就搬出了她的嘮叨本事，把江火都聽得一愣愣的。
“別看高句麗現(xiàn)在時不時的送點東西給咱陛下，其實??！他們惡著呢！經(jīng)常跑來咱大隋搗蛋。”
“什么搗蛋?。「揪褪橇髅?，咱大隋好多屁股大，能生娃的女人都被帶去了好多，聽說是二位王爺親自送的，你們說惡不惡？”
婦女們聽到著，同聲道：“真是太惡了！明天我就讓我家狗娃也參軍去，去高句麗搶個媳婦回來，看看長啥樣。”
說到這里，江火發(fā)現(xiàn)自己竟一句話都插不上了，尷尬的抓著腦袋笑個不停。
“你們先聊著吧！我和青元先回去了?！苯疸臄[手，正準備離開此地。
“哎！再聊會嘛！話說你是怎么勾搭上咱家青元閨女的？小伙子很有手段啊！”劉大媽一把扯住江火的衣襟，大聲道。
“咳咳，我也不太清楚?！苯鹨荒槤q紅的扯回自己衣袖，向呂青元使了個眼色。
呂青元偷笑一下，挽住江火的另一只手臂道：“好了，改日我們再來和你們聊天，他還沒給我做今天的飯呢！”
“好吧！好吧！這小伙倒是不錯，還會做飯，哪像我家那個死鬼……”
終于，在大嬸們戀戀不舍的目光中，呂青元帶著江火逃離了大嬸們的魔音?；剀姞I的路上，呂青元一直低笑，看向江火的目光，那是一個古怪。
“你以前賣菜的吧？那么能說。”呂青元笑道。
“哪有，也不過喜歡扯閑，跟什么人都扯，扯出習(xí)慣了?！苯疝q駁道。
“哦，那你會做菜嗎？”呂青元問道。
“會，只是做得勉強了點?！?p> “回軍營做給我吃?！?p> “好?！?p> 回到軍營，江火真就掄起軍營里炒菜的鍋，各種作料刷刷的放上，他其實會做的菜很少，為了不落面子，還是揮著自己笨拙的刀功，認真的做了一頓飯。
紅燒肉、清筍、糖蒸蛋、清蒸鯉魚……每一樣都是江火喜歡吃的菜，他不知道呂青元的口味如何，只是盡量用心的去做了。
端著大盤親手做的菜，江火心情十分忐忑，害怕營帳中的那位領(lǐng)導(dǎo)不喜歡，發(fā)怒可就不好了。
“不管了，我都這么用心做了，應(yīng)該很好吃的，至少我嘗著還行。”江火心里暗道，輕輕掀開營帳的簾子，一股飄香縈繞。
“這些是什么菜？為何我從未見過？”呂青元看著好幾種顏色的菜，手中的筷子猶豫在盤子上空。
江火背著左手，伸出右手指著面前的菜肴道：“這是紅燒肉你應(yīng)該吃過，還有這是清筍，這是糖蒸蛋，清蒸鯉魚……還有最后一道，這是我最喜歡吃的了?！?p> “什么？”
呂青元好奇的望著最后一道不知名的菜肴。
“米餅炒雞蛋，嘗嘗！”江火夾起一塊米餅，期待的看著呂青元。
“嗚，味道有些怪，甜甜的，可是真的很好吃！”米餅炒雞蛋落進嘴里的一刻，呂青元的眼睛里都快冒出星星了。
江火靜靜的候著，等呂青元全部吃完，才松了口氣。
“很好吃，我很滿意！”呂青元放下碗筷，微笑著道。
六子聞著香味，從廚房出來，一眼就看向了呂青元營帳的方向，恨恨道：“好??！這個姐夫，很有手段??！光給姐做菜，把我這個小舅子都忘了?！?p> ……
咳咳，其實我做的菜除了家里人，其他人還沒哪個嘗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