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衙后堂,徐灝正在專心練字。
掌握了折筆和虛藏兩種新筆法之后,他對活得翰林文位更加有信心。
如果不是因為府試在即,他肯定已經(jīng)出發(fā)去往東京汴梁,接受翰林考試。
作為地方官,文士科舉是十分重要的事情,他必須親力親為,待學(xué)子們完成考試之后,才能忙自己的事情。
師爺急匆匆的走進來,說:“縣尊大人,前堂有人告狀。”
徐灝專心寫完一個字,抬起頭說:“你出面處理一下就行了?!?p> 一縣之地面積、人口都十分有限,多數(shù)情況下老百姓告狀都是雞毛蒜皮的事情,除非發(fā)生嚴重的命案,普通案件是不需要縣令出面的,縣丞、縣尉和師爺都有臨機處置的權(quán)利。
師爺搖搖頭,說:“恐怕得您親自出面,告狀之人是個文士,被告之人也是文士。”
徐灝微微皺眉,文士之間的爭端一般用比斗的方式進行解決,文斗、賭斗甚至是武斗,很少有鬧上縣衙的。
這說明事情不小,徐灝雖然有些不舍,但還是放下毛筆,一邊整理外衣一邊說:“本官這就出去處理?!?p> 師爺苦笑一下,說:“縣尊大人最好有個準備,被告之人是您待以子侄的秦墨,原告是前任書道廩生宋溪?!?p> 徐灝眉毛一挑:“宋溪?本官想起來了,就是縣試時被革去廩生功名的那個秀才,他誣陷子翊來歷不明、身世不清,差點兒讓雙甲童生失去參試的資格。”
師爺點頭,說:“就是他,最近風(fēng)頭十足的溪獸棋,據(jù)說是他所創(chuàng)。”
徐灝拿起放在書案一角的官帽,問:“二人因何鬧上公堂?”
“就是因為溪獸棋?!睅煚斶M來之前,在前堂做了粗略的了解,說:“秦墨和古孟博士堅稱溪獸棋不是宋溪所創(chuàng),而是從他人之處竊取,宋溪堅持是自己所創(chuàng),狀告秦墨污他文名?!?p> 徐灝不由自主的皺起眉頭,心道溪獸棋最多算是新鮮,實際上難登大雅之堂,秦墨為此與人爭斗,著實不值。
片刻之后,他面帶威嚴來到正堂。
“學(xué)生拜見縣尊大人?!鼻啬退蜗局鄙眢w,同時對著正在落座的徐灝施禮。
徐灝正坐于明鏡高懸的牌匾之下,以標準的官腔問道:“二位都是縣文道學(xué)院的學(xué)子,今日來縣衙所為何事?”
宋溪上前抱拳,中氣十足道:“學(xué)生狀告童生秦墨污蔑之罪,溪獸棋是本人所創(chuàng),雖然此棋只是消遣娛樂之物,卻含有學(xué)生的無數(shù)心血,現(xiàn)在被他說成是竊奪而來,學(xué)生當(dāng)然不服?!?p> 徐灝在十天前就已經(jīng)見過溪獸棋,聽聞是前廩生宋溪所創(chuàng),也只是小小的驚訝了一下,不過很快就釋然了,這種低級的玩物被一個心術(shù)不正的人創(chuàng)造出來,倒也顯得合情合理。
可是他想不明白一點,秦墨為什么會摻和進來,連古孟也跟著一起來了。
斷案講的是公平公正,不能以個人的好惡進行評斷,皆以證據(jù)為準,他為官三載,一直都奉行此法,所以不會因為跟秦墨的關(guān)系而喪失判斷力。
秦墨也上前一步,正色道:“獸行棋乃是他人所創(chuàng),宋溪厚顏無恥的進行竊奪,并冠以自己的名字,此種行徑是為文士之恥。學(xué)生懇請大人將此事公布于眾,以正視聽,以免更多不明事實之人上當(dāng),更不要讓心術(shù)不正者陰謀得逞?!?p> 二人各執(zhí)一詞,徐灝無法立即做出評斷,便轉(zhuǎn)頭對著古孟說:“古博士,你可有話說?”
古孟擺擺手,說:“鄙人是過來看熱鬧的,不過以本人對子翊的了解,他是不會撒謊的,我信他說的每一句話。”
這就夠了,足以表明自己的態(tài)度。
有聲名顯赫的縣文院博士撐腰,原本勢單力薄的秦墨,馬上有了跟宋溪分庭抗禮的實力。
圍觀者竊竊私語,如果只是秦墨一人懷疑宋溪,大家會覺得是因為兩人之間有過節(jié),繼而造成爭端。
但是有了古孟的加入,事情就變得不一般了。
古孟憑借著自己的文采和在夏篆方面的成就,早已經(jīng)達到了聲名顯赫的地步,而且世人皆知他不重名利,否則也不會甘心待在小小的下邑縣,數(shù)十年如一日。
這樣的性格,這樣的學(xué)識,怎么可能會去跟一個小小秀才爭名,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徐灝是聰慧之人,古孟的表態(tài)讓他意識到這件事不簡單,便再次發(fā)問:“童生秦墨,你指責(zé)秀才宋溪竊奪他人之物,可有證據(jù)?”
“有?!鼻啬卮鹫f。
宋溪冷笑,哼道:“胡說八道。”
徐灝抬起驚堂木猛地一拍,喝道:“肅靜!本官沒有發(fā)出詢問,無關(guān)人等不許開口?!?p> 宋溪趕緊抱拳低頭:“學(xué)生唐突。”
徐灝再把目光轉(zhuǎn)向秦墨,等著他的解釋。
秦墨不慌不忙的說:“證據(jù)就是我自己,因為獸行棋是我所創(chuàng),在上次旬休時教會兩名堂弟,他們使用的棋具也是我親手制作?!?p> 徐灝微微皺眉,心道原來如此,便轉(zhuǎn)而問宋溪:“秀才宋溪,童生秦墨所言可否屬實?”
“一派胡言?!彼蜗Z氣鏗鏘道。
獲得準許之后,秦墨說:“前陣子宋溪經(jīng)常出入于穆陽鎮(zhèn),很多人都可以作證,所以他有機會看到我制作的獸行棋,繼而竊奪?!?p> 宋溪針鋒相對道:“這算得上證據(jù)嗎,最多算是猜測?!?p> 秦墨馬上說:“如果縣尊大人不信,可以派人去穆陽鎮(zhèn)把秦壯、秦漢二人傳過來,一問便知?!?p> 徐灝點頭,對著旁邊的師爺說:“火速派人去往穆陽鎮(zhèn),將兩個孩童以及他們的父母帶過來。”
接著他又說:“人證需要一段時間才能到達,原告和被告可以暫時退出大堂,但不許遠離,本官會隨時對你二人進行傳訊?!?p> “遵命!”秦墨和宋溪一起抱拳。
二人互瞪一眼,然后轉(zhuǎn)身離開。
下午,未時二刻,秦壯、秦漢兄弟二人在父親秦朗的陪同下來到縣衙,父子三人一起跪在堂上。
秦墨和宋溪因為是文士,擁有見官不跪的特權(quán)。
雖然秦墨一個勁兒的朝著秦朗使眼色,告訴他不用擔(dān)心,但秦朗還是嚇的渾身哆嗦,作為一名普通農(nóng)人,這是他首次見縣令大老爺。
反觀壯漢兄弟,比秦朗表現(xiàn)的更加淡定。
秦壯是因為沒心沒肺,初生牛犢不怕虎;秦漢則是因為明白了堂兄秦墨的意思,所以并不害怕,反而一雙眼睛滴溜亂轉(zhuǎn),對大堂里的一切都充滿好奇。
兄弟二人你一言我一語,把秦墨制作獸行棋的全過程講述出來。
秦壯雖然年長,但言語表達能力顯然不如弟弟秦漢。
秦漢年齡雖小,說話很有邏輯,往往是哥哥說不到點兒上的時候,他一句話就能表達清楚。
圍觀之人已經(jīng)有幾分相信了,所謂童言無忌,兩個孩子不太可能當(dāng)著縣太爺?shù)拿嫒鲋e。
加上秦朗一副老實巴交的樣子,也不像是會縱容兒子說謊的人。
宋溪心中焦慮,終于等到徐灝的允許,高聲為自己辯白:“孩童之言并不可信,這二人乃是秦墨的堂弟,一定是他教唆他們這么說的,學(xué)生不服?!?p> 經(jīng)過一段時間的腿肚子轉(zhuǎn)筋,秦朗總算明白了眼前之事,趕緊說:“子翊未曾與小兒串通,整個鎮(zhèn)子的人都可以作證,自從他考中童生之后,只是在半個月前回了一趟穆陽鎮(zhèn)。當(dāng)時制作獸行棋的時候,草民也在場,可以作證?!?p> 秦漢接著父親的話,用十足童音說:“沒錯,子翊堂兄還說,等下次回來的時候,制作一種更好玩兒的斗獸棋呢,獸行棋只是斗獸棋的簡化版本?!?p> 此言一出,眾人嘩然,竟然還有比獸行棋更復(fù)雜的斗獸棋。
徐灝忙問:“童生秦墨,此話當(dāng)真?”
秦墨笑了,點頭說:“千真萬確!我的兩位堂弟年紀尚小,直接入手斗獸棋有些困難,我便將其簡化,制成只能算是初級的獸行棋?!?p> 徐灝立即轉(zhuǎn)而問宋溪:“秀才宋溪,既然你自稱是獸行棋的創(chuàng)始人,那么你應(yīng)該也知道斗獸棋,對嗎?”
面對這樣的問題,宋溪直接懵了。
說不知道,顯然是不合適的,圍觀眾人會從懷疑直接上升為確信無疑;
說知道,就更沒辦法收場了,除非秦墨也是撒謊,不然的話對方拿出斗獸棋,自己還得多個撒謊的罪名。
在心中衡量得失之后,他把牙齒一咬,說:“根本沒有什么斗獸棋,秦墨是在嘩眾取寵,溪獸棋本就是此棋的終極狀態(tài)。”
秦墨聳聳肩,說:“你不會的東西,不代表別人也不會,所以不要把話說的那么死?!?p> 宋溪毫不示弱,道:“我倒想看看你所謂的斗獸棋到底是什么樣子,不過我要奉勸你一句,如果只是在溪獸棋的基礎(chǔ)上進行輕微改動,還是別拿出來丟人現(xiàn)眼了,縣尊大人和各位名流都是明眼人,一眼就能看穿你的鬼把戲?!?p> 他確定秦墨拿不出斗獸棋,就算是有,也會跟溪獸棋極為相似,可以直接定性為抄襲。
雖然已經(jīng)相信秦墨所言屬實,但徐灝還是保持之前的公平態(tài)度,沒有對他有任何的偏袒,朗聲道:“那就請童生秦墨展示一下斗獸棋?!?p> PS:那個……推薦票不用就浪費了,看在老墨如此勤奮更新的份兒上,投過來吧,多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