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慧嘉口中羞惱:“你干什么!”語氣卻不自覺地有些發(fā)弱。
宋熠眼睛微微一亮,很會察言觀色地打蛇隨棍上,又溫聲說道:“娘子,再不好的吃食那也是吃食。你且當(dāng)日行一善,用它填填肚子,也好過在那邊屋里灌一肚子氣不是?”
他總是微帶憂郁的雙眼輕柔地望著江慧嘉,他耳根下甚至還有些泛紅,可他的手掌卻仍舊牢牢握在江慧嘉手腕上,力道分毫不減。
江慧嘉不知怎么就繃不住了,恍惚從宋熠言語中聽出了他的深意。
他這是料想到她在正房沒怎么用飯,因此才特意留了飯菜出來給她,怕她餓肚子嗎?
江慧嘉不敢深想,只一邊胡亂抽手,口中則稀里糊涂應(yīng)道:“你真多事,比女兒家還纏人??旆攀?!我都吃掉,一點(diǎn)不倒行了吧!”
宋熠連忙收回手,將臉偏到一邊,本來泛紅的耳根下霎時卻是一片青白。
江慧嘉從他的側(cè)臉看過去,都能看到他緊抿的嘴唇繃成了一條直線。江慧嘉心里頓時一咯噔,不得了,剛才好像真說錯話了,不該將宋熠比作“女兒家”。這本是隨口說的嗔語,然而許多時候,往往正是脫口而出的隨意言語最能傷人。
“你……”到這時候,江慧嘉偏躊躇了。她只得放緩聲調(diào),微微軟語道,“喂,宋三郎!這許多飯菜,我真吃不完哩!不然,我吃菜,飯歸你?”
好嘛,這個提議其實(shí)一點(diǎn)都不好,這都叫什么事兒!
兩輩子都沒跟這種關(guān)系曖昧的異性正經(jīng)相處過,不知道該怎么面對這種小鮮肉的江慧嘉索性破罐子破摔了??催@架勢好像不對,難不成宋熠真將自己當(dāng)成他的娘子了?
江慧嘉揣著自己莫名亂跳的小心臟,和陡然生起的危機(jī)感,端了碗筷三下五除二就將飯碗里頭的雜米飯壓實(shí)了。又從菜碗里將那清湯寡水的冬瓜土豆撥了一半到飯上,直將那飯碗堆得冒尖了,這才端起剩下的冬瓜土豆,一股腦就往口里塞。
邊塞邊咽,動作極快,那姿勢,真是……簡直無法形容,何止粗魯了得!
宋熠本來抿著唇,沉著臉,滿心不快,此時都忍不住就轉(zhuǎn)過臉來,微微瞠目地看著江慧嘉“豪爽”的吃相。他從新婚那一日真正見到自己這個小妻子起,見過她俏皮的模樣,見過她從容的模樣,見過她優(yōu)雅的模樣,也見過她活潑大膽的模樣,可真真是,別說見了,就是想也想不到她還能有如此“豪放”時候!
不知怎地,倒不覺得她吃相難看,反而此前陡生的憤怒,都在她這“難看”的吃相中,莫名就消弭于無形了。
他哭笑不得,溫聲勸道:“娘子,慢些,別噎著。”
江慧嘉并不會被噎著,但似乎總覺得他語氣有哪里不對。
不過無所謂啦,想必任何一個正常的古代男人,在看到一個妙齡的小娘子做出這樣難看吃相后,都不可能再對這女子生出什么綺念來了。有這一點(diǎn),江慧嘉就覺得安心不少。
她食不知味地將本來就很難吃的冬瓜土豆一吃干凈,只覺得就算本來有點(diǎn)餓,這會兒也被這股味兒給沖飽了。
在現(xiàn)代時候,江慧嘉也是食不厭精的,她雖然不覺得自己是個吃貨,但由于身體病痛,她在條件允許的情況下,對生活品質(zhì)的要求反而更高??勺詮膩淼饺缃襁@年代,江慧嘉對生活的要求卻早就直線降低到“能白撿一條命就啥也別挑剔”的程度了。
沒辦法,人不能不知足,死了還能復(fù)生,真的,還有什么好挑剔的呢?
但換個說法,人雖然要知足,可同樣的,人活在世上,也不能光知足就夠,總還得有點(diǎn)追求不是?否則這重活一世,又有什么意思?
說來矛盾,可實(shí)際上,人本來就是這樣矛盾的生物。江慧嘉一向認(rèn)為,矛盾是正?,F(xiàn)象,關(guān)鍵還在這其中那個“度”的掌握。
她只是不喜歡怨天尤人,這并不代表她對人生就沒追求了。
所以,她對老宋家的飯菜是真吃不慣,也從不打算吃習(xí)慣。這一回,她能狼吞虎咽地吃下個半碗冬瓜土豆,真是給宋熠天大面子了。
好容易咽下去,江慧嘉將碗重重往小幾上一放,粗聲道:“剩下的你解決!”
不等宋熠答話,她又將眼微微一橫:“不許拒絕,是你自己說的,我的剩飯你能吃!”
說罷,理直氣壯地將手中筷子往宋熠那飯碗里一插,拿了手上空碗,就施施然往廚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