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他這么一提及,物華就像是如刺鯁在喉,目光有些深遠,似乎在回憶。“為什么呢?!彼难壑须[隱有水色朦朧,瞧著天佑那張熟悉的容顏與眼眸,似乎與十三年前重疊在一起。
為什么,這句話她十三年日日夜夜夜她都曾問過自己。為什么呢,她當初會那么傻看不清楚。又為什么呢,他當時會那般義無反顧。
十三年了,她突然有些懼怕去瞧他的雙眼。她低垂眼簾,桌上潔白的手指微顫。這步步設局,不就是為了見他一面說出那些深埋了十三年的話么?
“你….”她與自己對視的那刻,天佑差點陷進那雙眸子,直到她低下頭,他才回過神來。瞧出她的情緒似乎有些失控,她那句低低的重復聲,像是在問自己,又似乎在問他。他有一瞬間生出了許多的不忍。“你若不想說?!痹捨凑f完,物華便又開了口。
“我的確不是這里的人?!蔽锶A伸手為自己又斟了一杯酒,一口飲盡,才將如同脫韁野馬般的情緒拉了回來。
天佑只是靜靜聽著她敘述,偶爾與物華碰一碰杯,淺酌一口。
“長這么大,我甚至沒見過自己的父母。收養(yǎng)我的那家人很是富裕,對我也很好。不….也不能這么說,或許是因為他們膝下只有一子,對待我甚至比他們自己的兒子還要好?!?p> “哥哥大我三歲,我們自小一同長大,哥哥有什么都先讓給我,有什么都先想起我??赡苁且驗楦绺缗c父母親的寵愛,養(yǎng)成了我嬌蠻的性格。”她低低一嘆,眉眼之中盡是苦澀。十三年她都不曾主動去回憶當年的事情,如今…想起來,除了后悔就是后悔….
“在我十六歲那年,我與哥哥一同出門游玩,卻因為跟哥哥走失,遇見了另外一個男子?!薄八?!”說到這里,物華不由低低笑出聲來。“他騙了我,他騙了我?!?p> “我不顧養(yǎng)父母的反對,執(zhí)意要與他在一起。養(yǎng)父母見勸我無門,將我關(guān)著,不許我出門。哥哥來見我?guī)状?,終于被我勸動,在他懇求之下,養(yǎng)父母終于松了口?!?p> “就在我們互換庚帖,我滿心歡喜待嫁之時。”似乎受到物華感染一般,天佑也開始一杯一杯喝著酒。
也許是酒喝多了酒勁上臉,隔著薄薄的面紗,天佑能瞧出她面上泛起的紅云一片一片的。她眼神也開始有些迷蒙。
“傳來的不是喜訊?!彼坪鹾榷嗔艘恍?。
“可能對他來說,是喜訊吧…..我養(yǎng)父在經(jīng)商途中不慎喪命,養(yǎng)母傷心欲絕,原本富裕的家,所有一切急轉(zhuǎn)直下,甚至隱隱有家財散盡的架勢。對我來說,婚期自然是要押后了。他還特地跑過來安慰我,說他會保護我?!?p> “他多番言語之下,哄騙的我團團轉(zhuǎn)。說想要盡早將我娶回家,我那時也不知是不是昏了頭,不去養(yǎng)父面前盡孝,竟真的聽了他的,跑到我養(yǎng)母面前?!毕肫痧B(yǎng)母那雙眼睛,物華的心就像是被什么東西剜去一半。
“后來仔細想想,外頭那些辱罵我的言語,或是他傳出去的。為的無非就是敗壞我的名聲來刺激我養(yǎng)母?!?p> “我這把雙刃劍,他當時耍的很是順手?!弊郎系膬蓧鼐圃缇鸵呀?jīng)下了肚。物華站起身想要去拿放置在房間角落的火爐上溫熱的那兩壺酒,酒勁上來身體還有些搖搖晃晃。
天佑瞧著她的背影單薄,口中也不知是何滋味。分明是聽著別人的故事,不知為何,他竟有種身臨其境的感覺。
“一切都如他所愿,我的名聲盡毀——養(yǎng)父靈柩下土不過短短一月,在喜堂之上,我的新郎,當眾宣布了一切的真相。養(yǎng)母自盡于喜堂,我家破人亡。那****與哥哥逃了出來。”
“他還不滿意,甚至派人四處找尋我與哥哥的下落?!蔽锶A自嘲的笑了笑,身體搖搖欲墜,似乎隨時會倒下,手中的酒水重重的放置在桌上?!案绺鐚ξ也浑x不棄,我卻還癡迷不悟?!?p> “跑去找他,被人綁架?!蔽锶A深吸了一口氣。這酒比先前的還要烈,酒水入喉,似乎要將喉嚨割裂。喝的有些急,她被嗆到?!翱瓤取?”
“哥哥他….咳咳,為了救我,命喪當場。而我…..茍延殘喘了這么些年?!币恢淮笫州p輕撫上了她的背脊,她身體一僵,察覺到那只手的主人也有些微愣。飛快的收了回去,她這才抬起頭,不知道為什么,在天佑的眼里。
如果用一個詞表現(xiàn)她現(xiàn)下的神情,那么應該是,小心翼翼?
“你說,哥哥,后不后悔以命換命,救下了我?”
他怔怔的與面前的女子對視,腦中一片空白?!安换??!钡人磻^來,話已出口。不過….瞧著她緊鎖著的眉頭松開,心結(jié)似乎解開了一些。
“是這樣么?”聽到他的話,眼光在他的眉目間流轉(zhuǎn)了片刻,她終于松了一口氣。
“那就好,那就好。”她眉眼微彎,笑意盈盈。在燈火映襯下,她眉目如畫,有著其余人無法比擬的萬般風情。
不知為何,他眼角的那滴淚痣,似乎在那一刻灼熱了一些。
十三年壓在她身上讓她喘不過氣來的東西,在眼前之人,脫口而出的那句不悔下,似乎都已經(jīng)消磨殆盡。
物華目光迷離。
…….
“你既然不信因果輪回,那你,為何又要去嘗試著穿越時空?”老博士看她的眼中有著悲哀。他不曾結(jié)婚生子,這十三年來,他早就把安生當做了自己的親生女兒看待。
“現(xiàn)在的科技雖然發(fā)達,但還沒發(fā)達到這個程度。時空轉(zhuǎn)換器雖然已經(jīng)有人研究出來,卻終究沒有人嘗試過。誰也不知道后果是什么。”博士一頓?!熬瓦B這臺機器的研究者,都不知道?!边@臺時空轉(zhuǎn)換器乃是二十年前,他的好友研究出來的。可是這臺機器在送到他手中之后,他的好友便不知所蹤,消失了許多年。
就是憑借著當初她留下的只言片語,他研究了這機器二十年。終于大概了解了這個機器的功能。
“博士?!碧稍谌萜髦械陌采p輕搖了搖頭,唇角勾勒出一抹釋然的笑意。
“你將去的那個世界,是一個與地球相仿的平行世界?;蛟S在那里,你能完成自己的夙愿?!敝腊采囊庖褯Q,博士也不再勸解她什么。
在時光機上微點了幾下,從安生的手掌下冒出一個小柜子,小柜子里靜靜放著一個古銅色的戒指,博士示意躺著的安生拿起帶上。
古銅色的戒指頂端是一片樹葉,半片樹葉的奇怪字樣匯集成葉片紋路,另外一半排列著一排碎鉆尾端微微翹起。“這個戒指是時光機的附屬零件?!?p> “這個機器充能足足充了二十年之久,但是,它的儲備機能最多只能運行三年,如果三年之后,你未曾回來,它會啟用備用系統(tǒng),也就是你的壽命?!?p> “你的壽命,就算是超支,也只能支撐機器兩年左右,不管地球與你將要去的那個平行世界的時差多少。但,安生你記住。你只有五年的時間。五年時光,你必須回來!”
“等到你感覺到眉心抽痛,你手指上浮現(xiàn)出戒指圖樣,也就是你該回來的時候了?!?p> 當初她心灰意冷一心求死,若非是博士告訴她,能夠幫她穿越時空,到達另外一個平行世界,她早就不在人世。
哪能留下這條性命,用來償還明哲哥哥的恩情。
至于什么壽命相抵,那重要嗎?
有些困倦,物華趴在桌上,仰頭瞧著天佑,模糊不清的吐出兩個字。“哥哥….”
她是不是醉了?天佑有些微怔,就聽到她問。“你有沒有兄弟姐妹?”
瞧著她清澈的眸子,如同一壺烈酒,熏醉了他的心神,他點了點頭?!坝??!?p> “那你的兄弟姊妹中有沒有與你特別交好的?”她如同好奇寶寶的嬌嗔神態(tài),讓他竟無法拒絕她的問題。
聽著她說了這么許多,他掩埋在心底的許多話已經(jīng)沖到了喉嚨口,似乎不吐不快。“我沒有你那般幸運?!?p> 幸運?物華的眸子中閃過了一絲的黯然。她遇見養(yǎng)父養(yǎng)母,是她之幸。而養(yǎng)父養(yǎng)母,遇見她,應當是不幸的吧。養(yǎng)母自盡那一刻,應當十分后悔,不該收養(yǎng)她這么個狼心狗肺的東西。
天佑陷入回憶之中,并沒有察覺到物華的情緒波動。他說。
“我兄弟姊妹很多,跟你有些相似的是。我雖有母親,知曉我母親的身份,但我母親在生下我一年不到之后,便已經(jīng)走了。”他垂頭?!皼]有母親的庇護,父親一年到頭,也不來瞧我一次,我那時想,父親是不是已經(jīng)忘了我這么個兒子的存在?!?p> 物華眼底泛起濃濃的心疼,并未插嘴。他的故事,她從明袖的口中聽過,那時的只是覺得泛著淡淡的心疼,現(xiàn)在聽他這么說,覺得心在一陣陣抽痛,當初的他父母寵愛,在這里卻步步維艱。
他眼神瞥向她,緊捏著的酒杯手指在一點點發(fā)白,杯盞之中的酒水有些潑了出來。他的眼神之中有著不加掩飾的艷羨。“你至少有過哥哥父親母親的寵愛?!?p> “你為何不爭?”似乎被他眼神之中的艷羨刺痛,物華躲開他的視線。
“爭?”他低低地喚出聲來,唇角苦澀的勾了勾。“我與你不同,爹不疼娘不愛。我拿什么來爭?又能爭什么?”
被他說得一愣,物華低聲道。“你不試又如何知曉?”
他自我嘲弄般笑出聲?!霸?,如何試?”
“只要是你想要的,你就該嘗試的去爭,不試又如何知曉,那不該是你的?”
他眼睛一眨不眨的與物華對視,慢慢的,物華瞧見了他眼中升騰而起的無名火焰,他站起身,身體緩緩傾斜過來。張了張嘴,似乎想要說些什么,卻被敲門聲給打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