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黃昏時分，朝歌還待在金匱石室里面。
香芷來了一回，給她送了幾樣糕點和湯羹，還給她帶來了一個消息：“今兒下午的時候，柳貴嬪身邊的大宮女杏濃去了司衣處要金銀絲線。
拿了之后卻不著急回去，佯裝隨意的樣子在司衣處里頭逛了逛，正碰見芙心。兩人手托著手說了好一會兒的話，臨了的時候，杏濃還塞了兩個金鐲子套在芙心手腕上。”
因柳貴嬪一朝有孕，連身邊的人也都神氣起來，回回都打著給她們主子安胎的名頭去宮里各處要東西、抖威風(fēng)。
內(nèi)務(wù)處自不必說，柳貴嬪如今享著妃位的份例，有著身孕，又得了秦王須好好安養(yǎng)的口諭，她宮里的人來要東西，內(nèi)務(wù)處少有不給的?？v然一時沒有，哪怕先挪了有的，也得立時就給她送過去。
就這幾天里，流水一樣的好東西都送進(jìn)柳貴嬪宮里去了，極其風(fēng)光。別說其他妃嬪們眼熱酸妒，就連在各宮當(dāng)差的宮人們，提起來也無有不側(cè)目的。
好比這回杏濃來司衣處要金銀線，宮里誰不知道柳貴嬪如今嬌貴的很，怎的會愿意再親手做針線。討得的這金銀線，最后還不知被誰給昧下了呢。
正因這樣，杏濃來司衣處這回，便有許多雙眼睛悄悄打量著呢。
再加上晌午青鴛去找芙心對質(zhì)的那事兒，動靜不算小，如今司衣處里好幾個宮人都知道芙心是真的受罰來的。一傳二三四，這事兒已然傳開了。
“是司衣處當(dāng)差的宮女夏青瞧見的，夏青和咱們宮里的珍珠交好，看準(zhǔn)了眼，就來說給珍珠聽了?！?p> 香芷輕聲道，“瞧著，倒不像是杏濃的家私。”
柳貴嬪一向恩寵平平，她身邊的大宮女又能有多少家私，能一下子拿出兩個金鐲子出來送人情？也不大可能是拿了近幾日新得的賞，那也太扎眼了。
若不是杏濃自己，那便是柳貴嬪的意思了。
這倒是有點意思了。
這柳貴嬪不好好安胎，卻想把手伸進(jìn)她們清歡殿里來。芙心是被罰了去司衣處的——不管柳貴嬪是否曉得芙心被罰的真假，哪怕是她們宮里的消息晚一步，還未聽到今兒晌午青鴛轉(zhuǎn)述給芙心的話呢？
想著用兩個金鐲子，籠絡(luò)籠絡(luò)朝歌身邊一時落魄的大宮女，玩一手雪中送炭見真情的戲碼？她瞧著這柳貴嬪是做戲做上癮了。
朝歌淡聲吩咐香芷：“你回去讓人進(jìn)芙心房間里，把她的東西收拾個包袱出來，一起送進(jìn)司衣處里去。再去和司衣處的掌事提點一二?！?p> “就說，芙心雖是從我清歡殿里出去的，但畢竟是受罰，怎的也得做個受罰的樣子出來。若是掌事的也不曉得如何罰……那就叫他們掌事的都挨個兒進(jìn)一回慎刑司，好好領(lǐng)會一番什么叫有錯當(dāng)罰?！?p> 香芷應(yīng)了是，關(guān)切地看向朝歌：“殿下這幾日都是刻苦用功，當(dāng)心些眼睛，不如先歇歇再看吧?！?p> “無妨?！背鑶枺叭钕陆駜嚎蓙磉^了？”
香芷回道：“除了晌午讓人來送過一回鸚鵡，倒未見著三殿下親自過來?！?p> 朝歌了然，搖搖手示意香芷先回去。
看來秦明廷真的很憂慮答應(yīng)帶朝歌出宮的事情啊，連她允諾了的兩盒浮屠膏都不敢主動前來問她討了，生怕她開口要他兌現(xiàn)出宮的事兒。以往秦明廷對這浮屠膏，可念的緊呢。
今兒柳貴嬪的事兒，倒叫朝歌忽然想起來，前世今生，她還未曾跟這位柳貴嬪打過照面呢。也或許是見過，只是朝歌不認(rèn)得她。
那時候朝歌一門心思都撲在不該撲的地方，連自己身邊都是一團(tuán)漿糊，哪里還能有閑心去管父王后宮里的什么貴嬪不貴嬪——
說起來，前世的后宮里頭，是有添過幾個小娃娃的，一個個粉雕玉琢的，十分好看。朝歌偶爾會抱抱他們，年紀(jì)大一些會說話的，就纏著她喊姐姐，年紀(jì)小點兒的還不會說話，就笑呵呵地拍著手沖朝歌笑，蹭她一臉的口水。
只是朝歌印象中，這幾個小娃娃的母妃，卻好像沒有哪個是姓柳的。也許有？只是朝歌不記得了。
王宮里的孩子，說少不少，可說多也不算多。
大殿下和二殿下已經(jīng)在宮外開府了，三殿下的宅邸也正建著，等明年束了冠，再請秦王一道旨意下來，屆時也就能住到宮外去了。
目前還在宮里住著的，也就是三殿下、朝歌，還有一個剛兩歲多點的平寧公主，養(yǎng)在她母妃珍嬪的住處。不過平寧身子極弱，太醫(yī)說是從胎里帶的弱癥，得精心仔細(xì)的養(yǎng)著。珍嬪就這么一個女兒，疼的不得了，極少抱出宮去。
總歸，柳貴嬪這回只要順順當(dāng)當(dāng)?shù)匕焉碓猩聛?，一個妃位是少不了她的。她想要多多籠絡(luò)一些別宮的人，鞏固自己的地位，其實倒也尋常。
只是柳貴嬪這次伸手的時機……她伸的這么準(zhǔn)、這么急，倒叫朝歌不得不懷疑她是否別有用心。
朝歌的手指一下一下地輕輕點著書頁，清歡殿里她身邊的這些事兒，總要在她出宮之前先理出個眉目的。
還有昭德殿的那個五品士大夫，既然漏了一點絲線出來，必然也會有下一步的動作。朝歌慢慢地想著，她這幾日順?biāo)浦郏匾饨o他們造了一個景兒出來，就不曉得那人敢不敢此時進(jìn)下一步。
不過也無妨，即便這個人此時不敢進(jìn)，他背后的人，背后的勢力，也會逼著他進(jìn)。
這一招請君入甕的戲碼，拉好了幕，就等著人登臺唱呢。
……
司衣處里，這會兒頗有些熱鬧。
朝歌殿下身邊的大宮女香芷親自領(lǐng)著幾個小宮女，把芙心的包袱給送過來了。司衣處的總領(lǐng)此時不在，是專管刺繡的掌事姑姑曹姑姑在的，布了茶點相迎，十分熱情地招待香芷。
香芷將朝歌的幾句話一傳達(dá)，曹姑姑立時臉色一白，收了笑意，低聲問香芷：“……殿下的意思，這是真厭了芙心了，以后再不叫回清歡殿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