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變?yōu)榱巳祟愔|，唯一不變的依然還是那張闊嘴。
青銅的牙齒、青銅的符紋，組成了這一張嘴唇，竟幾乎占據(jù)了整整小半張臉。鼻尖以下，下頜微上，全都有種殘暴而貪婪的意味，就像從青銅鼎畫中走出來了一只遠(yuǎn)古的怪獸一樣。
可惜那拳頭太小，太過白凈，看著沒有任何威勢可言。
窮奇見他如此干脆，當(dāng)時就是一聲冷笑:
“哼！果然是頭蠢豬！妖族最強(qiáng)的便是妖軀，你如今竟然棄妖軀不用用人軀，妄圖以肉拳敵我，當(dāng)真就是不知死——”
“嗯？！”話還沒說完，窮奇的眼珠子便瞪圓了，流露出來的是無限的震驚與錯愕——因為它的身體，忽然像是被什么吸住了，更因為“秦閡”的拳頭，乍然消失在了它的眼中！
“砰！”
震驚錯愕的情緒才剛剛產(chǎn)生，便是一聲悶沉的轟擊，出現(xiàn)在了它的尾部。一團(tuán)青灰色的虛影，形象竟與饕餮的頭顱一模一樣，張開了怪駭?shù)木拮?，嘴里便是那一只平平無奇的拳頭。虛影大得像是一輛水泥攪拌車，拳頭卻小得像是一個蘋果。
“啊啊啊啊啊?。 眰谶M(jìn)一步撕裂，窮奇痛得哇哇大叫。
饕餮虛影中的吸力瞬間轉(zhuǎn)為了斥力，擴(kuò)散為了一道圓形沖擊波，將其斷尾炸得血肉模糊。然后那如山丘一般的龐大身軀，竟就頓時飛了出去:“咻！”
“若光是蠻力對撞，人軀自然比不得妖軀。但這六界生靈，無一不渴望化形人類，無一不在某個高深境界擁有化人之能，又是為何？”
“自然是因為人之身軀，最近道體，最契道法，最利修行！”
“已經(jīng)到了我們這等境界了，你居然還喜歡用蠻力打斗，用妖軀施道法。我看最不長進(jìn)的，應(yīng)該是你這頭蠢狗吧？”
“秦閡”毫不吝嗇他的嘲諷。
窮奇則在半空中暴怒如狂，既是因為屈辱，也是因為劇痛:“啊啊啊啊啊??！我一定要殺了你！我今天一點要殺了你??！你這該死的螻蟻?。?！”
翅膀一振，窮奇的妖軀立時就抵消了巨大的慣性。
然后是體表之外有火焰膨脹了出來，又迅速收縮了回去?！班亍钡囊宦暎鹧嫒伎s進(jìn)了它體表的一剎那，窮奇便也化作了人形。
“秘式·天欲春！”它雙手結(jié)印，驀然大吼。
早已裂痕遍布的晴空之上，應(yīng)聲就是“刺啦”一聲響，撕開了一個半徑長達(dá)一公里的窟窿，黑漆漆的。毀滅氣息如天河倒懸而下，瞬間就凝為了一顆淡黑色的柳樹，以天穹為土壤，開始了抽枝發(fā)芽。這雖然是虛幻的光影，柳樹卻有天柱山一般粗巨，威勢無儔。
“秦閡”卻不置一顧。
臉色淡然，猶若閑庭信步，輕飄飄的便又走了出去。
“我好像缺失了幾十息的記憶?！?p> “那一個場景……不對，應(yīng)該是幾天的記憶，好像是三天，又好像是五天……”
無數(shù)漆黑的柳絮飄了下來，如同一場暴風(fēng)雪。那里面的每一份靈元，都狂暴到了極巔，“秦閡”的行動卻完全不受影響。只因身外出現(xiàn)了9只完整的饕餮影像，朝外釋放起了吞噬之力。黑色柳絮一旦進(jìn)入其周遭百丈，便會消失于虛空。
窮奇見此，瞳孔是一縮再縮，忽然有了極重的驚疑之色。
“你——”
“你、到、底、是、誰？”
“這種程度的吞噬之力，絕對不是什么秘法靈術(shù)仿照出來的饕餮！這是真正的純血饕餮才有的神通！而你身外的這9只饕餮虛影，也不是法相……而是魂魄！”
“這是魂魄啊！你到底是從哪里弄來的饕餮魂魄？你怎么可能有實力……祭、殺、9、只、饕、餮？！”說到最后，一字一句近乎是從牙齒縫里迸了出來。
光是這9只饕餮魂魄的氣息，一個個的就都有萬道靈潛之境，它怎么可能感應(yīng)錯？
然而眼下這人類小子的靈壓，卻不過與它相仿，都是九世合軒！
他又怎么可能操縱得了？
嬰兒揮舞起了大力士用的鐵錘，為什么會沒有先把自己砸死？
……窮奇在心里不斷地發(fā)出嘶吼，疑問一個接一個，都沒有答案，卻已然是膽戰(zhàn)心驚。它想到了某些可怕的猜測，卻不敢去印證。于是悶在心里，愈發(fā)地驚疑、驚悸。
“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我的腦海中好像失落了一個場景片段，想不起來了。只記得有很多跟血一樣黑的蝙蝠，密密麻麻地沖了過來。氣勢如虹地到了我的身前，它們卻又全都止步，表情一個個惶然色變?！?p> “秦閡”淡漠的聲音，仿佛事不關(guān)己。
說完這句話，“唰”，他的身影便又第二次不見了。
然后是一個相同的拳頭，急速在窮奇的瞳孔中放大了起來。那鬼魅的身法，竟然在空氣中若隱若現(xiàn)，完全預(yù)判不到軌跡?？此浦眮碇比?，實則另有秘術(shù)加持，一旦作出應(yīng)對，便會規(guī)避掉敵人所有的感知，改換攻擊路徑。
窮奇步子一退，神情竟有些恍惚。
“爆！”
它兩掌一合，一聲大喝。
“轟！”
天上倒掛的漆黑巨柳，應(yīng)聲爆碎，化為億萬漆黑的空間碎片，射向了四面八方:“咻咻咻咻咻咻……”
“秦閡”卻從容閃避——
不！那甚至不叫閃避，而叫“無視”。
事實確證了窮奇的猜想，“秦閡”的身體移動果然是逃脫了它所有的感知能力。眼睛看不見，耳朵聽不見，鼻子嗅不到，舌頭發(fā)覺不了溫濕變化，觸覺感受不到空氣異動。
“住手！你這蠢貨?。。 ?p> 就在亡魂大冒，全身汗毛炸起的那一秒，窮奇吼出了聲。一道紫光閃過，它甚至不惜用上了一道耗費本源的迷魂勾念之術(shù):
“表層意識雖然還是你的，但你的潛意識早已被某只妖物侵入了，你居然到現(xiàn)在還不知道嗎？現(xiàn)在在戰(zhàn)斗，哪一樣是你的本意，哪一樣又是你的戰(zhàn)技？還不快點奪回來的話，等到它完全占據(jù)了你的潛意識，你就死定了！”
拳頭果然停滯住了。
身后甚至還傳來了一道難以置信的驚呼聲:“什么？”
窮奇頓時大松了一口氣，眼中滿是慶幸，還有一點點的后怕。
它轉(zhuǎn)過身來，不出所料地見到了神色怔然的“秦閡”。然后它唇角一挑，便露出了奸計得逞的怪笑，眸中的獰意無限高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