魅族宮殿內,雕梁玉柱,極盡奢華。一藍衣公子端坐在桌案前:“查到君上行蹤了嗎?”
那人低頭道:“回公子,還沒有?!睙o痕聽到話緊皺著眉頭:“叫你們跟人也能跟丟。給我在懸崖下一寸一寸的找,找到為止。”
“公子不讓接近,說有性命危險時再出手相救,那日君上被困,我們本想去救,可他那時已經從一環(huán)扣中出來,我們只好阻擋那些門派的人的搜捕,才耽誤了?!彪S及不死心,又說:“公子,君上應該已經死了。”
東方無痕眼眶變成深紅色,藍色的眼睛有看不透的情緒,案幾下的指尖發(fā)白:“活要見人,死要見尸,你可懂?”那暗衛(wèi)眼神驚恐,道了聲是趕忙退了下去。
東方無痕有些氣憤這些廢物,他們說慕輕塵死了,可那星命盤顯示的光卻越來越亮,如今這世上只有他知道如何計算星命,如果還存在人世,那光便不會熄滅。而且時間已經過去這么久,他沒有因為靈力耗盡而死,就說明已經恢復了。
案上那一張張的奏折,東方無痕隨手拿起一道來看:“君上已失蹤百日之久,請祭司盡快定奪,或可早日尋找合適人選。”
他不打算告訴這些人傾塵還活著,慕輕塵遲早會回來,到時候,這些不忠不義的人正好借他的手除掉。
夜幕又近,夕陽的余輝從窗戶射進來,落在地面上變成斑駁的光影,破碎的光暈中,一人望著燭火凝視了許久,忽而眼里波光微動,似悲不悲,又沉沉睡去。
月族,羽園長廊,燈火輝煌,亮如白晝。
一襲紅衣的欣長身影緩緩走著,走在一生的榮耀與尊貴中間,抬眼前,是近在咫尺的富貴榮耀,回眸處,是至高無上的權力榮華。可他不知道的是,眼前將有一場硝煙在悄悄燃起,那是足夠燃盡了他一世幸運的東西。
花羽向身后人說道:“這幾日怎的不見凝止了?!?p> 身后跟著的鬼魅身影,吐出不屑的聲音:“她,整日板著一張苦瓜臉,像是所有人都欠她的,也不知王上你留她做什么?!?p> “我乏了,一人走走,你退下吧?!?p> 一身素衣的白凝止坐在長亭內,罕見的她沒有戴面紗,秀美的面孔在燈光的映照下如美玉般無暇,如玉的臉頰上眉目如畫,三千墨發(fā)垂下,只見細腰仍不盈一握,用青帶束著更顯得羸弱。
她靜靜坐著,微風吹起她青絲隨著發(fā)帶飄著,眼神里有說不出的悲涼和落寞,眉宇間的濃濃倦意,看起來觸目驚心。
花羽看著這樣的她,驀然地有些憐惜??尚Γ谷粫樽约旱某鹑?。
聽到花羽的腳步聲,抬眼看來,目光流轉,如風吹開的漣漪,一圈圈的打轉。隨即低垂了眉眼,站起身來。
白凝止看著他手中常握的赤羽不在,身子輕輕地顫抖,勉力穩(wěn)住情緒,沖著花羽冷冷說:“他若是死了,你什么都得不到,他只能死在我的手里?!?p> 花羽的聲音雌雄莫辯:“當年魅族華音祭司早料得靈子降世,仍無法阻止,他若是容易死十八年前就死了,還用得著你這個叛徒來擔心?”
白凝止靜靜地站在淡淡柔光中,眼神里露出掩飾不住的光芒。“十八年前,凝止做的事不后悔??v使時光倒流,還是一樣。但那件事不代表凝止會助你。凝止這一生只為自己?!?p> 花羽聽到話怔了怔,一瞬的失神。他突然想到,魅族王宮中,這個看似單薄瘦弱的身影,卻是這魅族之中最不可忽視的存在。
若不是她,魅族王宮不會一夕之間湮滅,那靈子也不會如此平安到十八歲,自己的妹妹花月也不會死。她看似溫順柔弱,但自始至終,只要是她想做的,就一定會做到。
一想到花月,花羽掩飾不住的憤怒,揮手一掌扇了過去,只過了一瞬,那蒼白的臉上顯出清晰的紅印,嘴角也溢出一絲血跡。白凝止轉過頭震驚的看著他,那蒼白委屈的眼神就像一個五六歲的孩子平白無故受了欺負露出的樣子。
花羽眼神上下環(huán)視著她,忍住滔天的恨意冷冷說道:“我此生還從未見過如你一般的人,明明機關算盡,眼神竟還單純透徹的像一個不懂世事的孩子。當年你就是這樣騙了君紫黎?”
白凝止想到那日君紫黎對她說:“你的眼睛很漂亮,眼神里像有清澈的河流,透徹無比?!笨伤⒉幌氲玫骄侠璧男蕾p,他是君王,他的喜愛太過沉重。凝止呆呆看著他俯身跪下,掩了周身所有的凌厲。
花羽此刻不想看到她,否則他會忍不住殺了這個人,轉身走過幾步,只聽得背后淡淡的聲音:“凝止靈力散盡,此刻連月族王宮都出不去,主上該放心?!?p> 那不是一般人哀嘆命運的流露出的深深遺憾,道出的語氣里分明平淡的像是在說另一個人。
長廊內,樹影搖曳,燈火明明滅滅,像是捉摸不透的心。
翌日的寒夜,窗外是皎潔明亮的圓月,月光映照斑駁的樹影分明是很美的。
一間布置簡潔的屋內傳來洪亮的聲音:“護法大人,主上傳你過去?!卑啄勾丝套诖斑?,白玉般的手指撫著琴,聽到聲音身子卻不由一顫,停了動作藍色的眸子閃出異樣的光芒。傳出清甜的聲音:“可不可以稍等片刻,我梳洗一下?!?p> 那傳話的有些不耐煩:“大人何必自欺欺人,梳洗了過去也亂了,快走吧,別讓主上等急了?!?p> 那侍從說著用手拽著她胳膊往外走,沒有一絲的尊重將它拖到地上,隨之落地的還有那把琴,冰涼的白玉地板上手指找不到一絲借力的地方,眼神望向前方卻只是空洞絕望,明明被拽的生疼,手指依舊緊緊抓著琴弦,仿佛是那弦可以救自己一般,嘭,弦斷了,她像是明白了什么,再不掙扎。
她怕極了這里,想逃卻逃不走的絕望,還有夢中那些怨恨冷漠的眼神。
在這里,恐怕沒有一個人希望自己好好活著,有的只是冷漠和怨恨,可她怎么也想不通到底是哪里錯了,是哪里出了差錯,和曾經想要的一切漸行漸遠。
有那么一瞬間好想逃開,可她知道或許自己本就該是這樣,如果真的是,又何必逃避呢。
白凝止俯身跪在宮門外,清瘦的身子在寒風中搖搖欲墜。
白雪皚皚,飛揚而下,慢慢的人們都為躲避風雪到了屋內,她在一片蒼茫的白色中顯得更加的脆弱。然而沒有人會幫她,沒有人會同情她。
他們都知道是這個人害死了人人愛戴的花月公主,還背叛了自己的族人,為了報仇滅了自己全族。
若不是她,她的家人不會被連累至死,族人也不會因她的怨恨和算計受滅頂之災,她是有多恨的心腸,才可以看著自己的族人在異族的踐踏下血流成河,看著一座座房屋建筑毀于一旦,看著那些無辜的孩童被殘忍殺害,這一切不過是報應罷了。況且,她本就來自魅族。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終于,那大門打開了,未有人引領,但她知道怎么走,過了大殿,走過長廊,再往深處走,一處荒涼的庭院。
“呵,知道過來了嗎?”白凝止聽到話,并沒有反駁,垂下眼簾輕閉上眼,等待隨之而來的痛楚。
“凝止,你對當日之事可曾有一絲愧疚?”
凝止的表情很柔和,也很堅定,她只是那樣堅定的看著他:“我從不后悔,再來一次也是一樣?!?p> 花羽打開盒子,將那母蠱喚醒。凝止忍不住喊了出來:“啊。。?!毙M蟲在心口噬咬,好疼,真的好疼。好想暈過去,可是極大地痛楚蔓延至四肢五骸,連暈過去都是奢侈。
苦澀的血蔓延到口中,努力忍住即將噴涌而出的鮮血只是想要自己看起來不那么差勁。有時自己會想,還可以堅持多久。日日如此,怕是活不了多久吧。
花羽見她昏過去,找人來救治。“她怎么樣了?”
那鬼醫(yī)看了傷勢,說道:“她常年住在這里終于留了病根,許是活不過兩年,而且那蠱蟲再不取出,以后可能取不出來了,因為時間越長她的身體情況會更加不好?!?p> 說著鬼醫(yī)懇求花羽,“主上,這么多年過去了,就算是多大的仇氣也該消了,難道你真的想她死?”
“知道了?!?p> 她精致的五官此刻在柔弱的燭火下很美,當?shù)钠鹉蔷溆忻酪蝗?,清揚婉兮,晶瑩玉露,人之憐兮。明明是仇人,卻讓人報仇都于心不忍。這時,凝止醒了,睜開那雙憂郁的剪秋水眸,花羽在床邊意味不明地望著她,“你可恨我?”
凝止淡淡說了句:“我錯了,要贖罪是理所當然?!彼龑ψ约阂彩沁@樣殘忍,殘忍到沒有感情。
花羽笑了笑,身旁燭火搖曳生姿,“若沒有君紫黎,你一定是個極好的女子。”
“可這世上沒有如果,就像現(xiàn)在,君紫黎死了,可我還是恨他,不管他死多少次,都彌補不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