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布看著兒子說道:“靖兒,我知道你個好孩子,不舍得我和你母親??墒乾F(xiàn)在,為父要你活下去,不惜一切代價的活下去。為父一生為了國家鞠躬盡瘁,今日遭到小人構(gòu)陷,身敗名裂家破人亡。你要活著,查出事情的真相,還為父和你母親的清白!”
玄靖此時淚如雨下,眼中漸漸模糊,已經(jīng)看不清父親的表情。但是父親的眼中滿懷的慈愛和期盼,卻清清楚楚地印在玄靖的心中。
玄布猛然站起,提了聲音說道:“玄靖,你跪下!”
玄靖不敢違拗,趕忙跪倒在地。
玄布的聲音突然變得莊嚴而神圣:“從今日起,玄靖,你就是牧云武士團第二十三任統(tǒng)領(lǐng)!接下來的話,你跟著我念!”
“余在此立誓,加入牧云武士團,以守護天下為任,不懼強、不凌弱,刑不避大夫,禮不失庶民,性命可易,初心不移,若違此誓,人神共棄!”
玄布身形高大,氣度軒昂,這番話說出來,渾身散發(fā)著一股蒼蒼莽莽的英雄氣概。
玄靖不敢起身,哭著將此誓言也立了一遍。
玄布伸手扶了玄靖起來,說道:“你現(xiàn)在就帶著慧琴姑娘去密室,記住,一定要活下去!”說著看了一眼慧琴。
慧琴明白玄布的意思,忙起身收拾了幾上的伏羲琴,還有玄布和王妃贈給玄靖的劍譜硯臺,包在一處抱在懷中?;矍偕锨耙徊剑鲎⌒刚f道:“世子殿下,你在這里多留無益,還是聽王爺?shù)?,我們先行離去,以圖后事?!?p> 玄靖只是一個勁地搖頭,手上緊緊抓住父親不放。
此時堂外已經(jīng)嘈雜聲起,看來禁軍已經(jīng)闖進府中了。玄布一咬牙,揚手在玄靖臉上打了一個巴掌,“你這沒出息的孽子!男兒立于天地之間,怎有這么多婆婆媽媽的事情,今日若是你也死在此處,一家的血海深仇由誰來報!”
玄靖一個激靈,腦子一下清醒了起來。知道父親說的都對,可是自己怎么也不忍心將父母留在這里,獨自偷生,但眼下留在這里,又能改變什么,自己可以從密室逃出,父親自然也可以。父親仍要留在此處,不就是為了能為自己拖延時間,讓自己順利逃出嗎。
玄靖跪在地上,給父親和王妃磕了個三個頭。站起身來,又看了玄布和王妃一眼,伸手抹去了臉上的淚水,伸手拉過慧琴,一言不發(fā),轉(zhuǎn)頭就從正堂偏門快步走出。
蒙王玄旭此時帶著金吾衛(wèi)已經(jīng)沖進了正堂。一看堂上只有玄布和王妃,心知已經(jīng)讓玄靖逃脫。他顧不上和玄布說話,回頭和身邊的神機營統(tǒng)領(lǐng)華健交代了兩句,華健點頭應(yīng)諾,忙帶了一隊神機營兵士沖出正堂,前去追趕玄靖。
玄旭安排完這些,才從懷中取出圣旨,高聲唱道:“成親王玄布接旨!”
玄布冷冷地看著自己的親弟弟,“玄旭,知道我為什么不走嗎?”
玄旭雖然今天帶著金吾衛(wèi)傾巢而出,但是心中對這位兄長還是十分懼怕。即使自己手中拿著圣旨,不知為何,也是一點底氣都沒有。只是在這些屬下面前,無論如何也不能丟了氣勢,只能硬著頭皮說道:“成親王玄布,你勾結(jié)外臣,密謀造反,私設(shè)密室,收留逃犯,隱瞞自己牧云團首領(lǐng)的身份,這三條罪狀,都是事實清楚,證據(jù)確鑿。今日父皇下旨,你還不束手就擒!”
“哈哈……你們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我也沒心和你廢話,告訴你玄旭,本王知道你們的目標(biāo)是我,這府里其他人,本王要你不得牽連!”玄布冷冷地說道。
玄旭冷笑:“你如今已經(jīng)是殂上魚肉,還敢對本王發(fā)號施令,你還是多想想自己吧,一會兒華建把你那個從柔然帶來的兒子也抓來,看你們一家三口到地下再相聚吧!”
玄布也笑了:“玄旭,我要是死了,康王自然在朝堂上呼風(fēng)喚雨,可是你想過沒有,你那個時候,又算什么東西?”
“……”玄旭一愣,是呀,玄布死了,自己的哥哥玄野自然是監(jiān)國親王,將來父皇百年之后,皇位是玄野來做。而且康親王世子今年也已經(jīng)十八歲了,自己鞍前馬后,究竟能得到什么呢?
玄布見玄旭不語,知道已經(jīng)打中對方死穴,“我半生戎馬,軍中和江湖上多少還有幾個朋友。我不說你也知道,他們?nèi)绻牭绞悄銕П鴣砦腋稀呛恰蚁刖退阄宜懒?,在地下也不會等你很久吧!?p> 玄旭心中一寒,他知道玄布所說不虛,頭上不禁已經(jīng)微微有些冷汗。
玄布接著說道:“我想,這也就是為什么康親王派你來的原因吧!”
此時玄旭明知道玄布乃是誅心離間之術(shù),但是心中仍然驚懼不已,自己的二哥玄野是什么人,玄旭可是比誰都清楚。
“我勸你好好想想,只要我寫一封書信,我的那些朋友,在我死后非但不會為難你,還會認為你是被玄野所逼,心甘情愿為你所用。”玄布不慌不忙地說道。
“那你想要什么?”玄旭狠了狠心問道。
玄布從袖中取出一個玉瓶,說道:“這里面裝的是往生丹,我不說你也知道是干什么的吧?”
玄旭沉著聲說:“你倒是早有準(zhǔn)備呀,這本就是給皇族子弟準(zhǔn)備的,若是戰(zhàn)場上被俘,只需一顆,不痛不癢自行了斷,莫要墜了皇家威嚴。”
玄布一笑:“你知道就好,我只有三個條件,你只要答允我,我就自行服下這往生丹,省的你麻煩。而我剛才對你說的話,都會辦到的?!?p> 玄旭想了想說道:“你先說來聽聽!”
玄布緩緩走到玄旭身邊,湊在他耳朵邊說道:“第一,我要你飛鴿傳書李元堂,讓他速速出逃,你還要安排協(xié)助他逃出;第二,你要保住我夫人和全府上下的性命;第三,你要想辦法說服玄野,不得牽連朝中和軍中其他人?!?p> 玄布說了這幾句話,又直起身子,“玄旭,我是從小看著你長大的,別和我玩你那套小心眼,只要你答應(yīng)我的事情有一件沒辦到,肯定有人會來找你的!”
玄旭心中盤桓良久,覺得這幾件事情憑自己的身份,并不難以做到。只要玄布死了,李元堂不過是用來構(gòu)陷玄布的棋子而已,就算讓他逃走也算不上什么大問題。至于朝中和軍中玄布的舊部,自己正可以借此機會大力籠絡(luò),而成親王妃和這府中眾人,更是無關(guān)緊要。只是玄靖可是那個人欽點務(wù)必要處死的,這怎么辦呢?
玄旭一咬牙,說道:“你說了這么多,怎么一點都不關(guān)心玄靖的安危,他可是你的親兒子呀?”
玄布伸了個懶腰,“玄旭,你到現(xiàn)在還是沒腦子。我真的很擔(dān)心,我死了以后你能和玄野再當(dāng)多久的兄弟。你也不想一想,那密室里關(guān)著的是誰,你還是先擔(dān)心華統(tǒng)領(lǐng)的安危吧。畢竟你們?yōu)榱耸召I神機營統(tǒng)領(lǐng),我估計也沒少費心思呀!”
玄旭陰沉著臉說道:“你還是先……”
玄旭話音未落,之間堂外神機營統(tǒng)領(lǐng)華健神情狼狽,急急忙忙地跑了進來,對著玄旭躬身說道:“王爺!卑職帶人進入密室之后,發(fā)現(xiàn)空無一人,原來密室地板下還有一條密道,通往王府外面。卑職命人潛入密道繼續(xù)追捕,誰知密道內(nèi)竟然埋伏了火藥,卑職的人觸發(fā)機關(guān),密道炸毀,神機營進去的人,一個都沒有出來……”
多年以后,當(dāng)天參與成親王府抄家的當(dāng)事人回憶起這件事情的時候,莫不替成親王惋惜。同時他們都表達出對玄布的敬重,他死的那么從容,也那么決絕。很多人都認為玄布其實是有能力和玄靖一樣逃出的,但也許他對自己的父親——那個老邁而又多疑的皇帝已經(jīng)死了心,又或許他身上背負了太多其他人的命運,使得他無法出逃。
值得一提的是,玄布之事后,整個晉國確實沒有任何人因為玄布受到牽連。除了渝州都督李元堂,他似乎已經(jīng)提前聽到風(fēng)聲,趕在皇帝的內(nèi)衛(wèi)們前去捉拿他以前,就早已不知去向。
而玄布的夫人——成親王妃,這個平時溫婉賢淑的女人并沒有選擇忍辱偷生地活下去,她在玄布吃下毒藥之前,就用頭上的簪子自盡了,據(jù)說死的很安詳……
后世的史學(xué)家們對這場兄弟鬩墻的事變都持惋惜痛恨的態(tài)度,他們不能理解老皇帝居然憑著一個占星騙子的只言片語和一些并不難偽造的信件,就自毀長城,把自己的親兒子,也是晉國的監(jiān)國親王給逼死了。
當(dāng)然更多的批判是對康親王和龍空山的,他們的行徑讓人們看到為了權(quán)利和地位能夠不擇手段到什么地步。
剩下的則是難以置信的驚嘆,人們難以想象一個綿羊般溫順的世子在這次事件以后,以極快地速度開始成長。后來他變成了一頭猛虎、一條惡龍,嘶吼著咆哮著歸來的時候,整個世界都為之顫抖和哭泣。誰也無法否認的是,這個曾經(jīng)的晉國世子,點燃了亂世中的烽火!
他的戰(zhàn)馬所馳騁的地方,所有人都只能跪伏在道旁仰望他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