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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香花

第二十八章 豆花米線

木香花 花瑜澤 3978 2017-08-19 22:35:51

  “你別走,別拋下我們……”

  街上,一個包著頭巾,發(fā)絲散亂的女人扯著一個男人的手臂,滿臉滿眼的淚水。一旁站著一個剛學(xué)會走路的小娃娃,眼里噙著淚水,眼角向后拉著,嘴也張開,向后扯著,兩只手舉在胸前,無力的僵在那兒,像是在抓握著空氣。

  男人的眼中看不出是煩躁,是厭惡,還是兩者都有,也不說話,頭扭到一邊,看著遠處,呼吸逐漸加重,似乎很快就會爆發(fā)。

  “哎喲,你這個男人也是的,怎么能做出拋棄妻子這種事情?!?p>  “就是說,這不禽獸不如么!”

  “人家大老遠的跑過來,來投奔你,你就帶回家唄!”

  “這還有孩子呢!”

  “對啊,不看別的,你總歸看孩子面子上,給帶回家呀!”

  “這都什么世道了,什么事情都有……”

  輿論的威力是強大的,不管有時候是對還是錯,是好還是壞。也許男人估摸著以后還得在城里混,不能落下話柄,于是狠吐出一口氣,壓下火氣,說:“不是跟你說了我會回去接你們的嗎,非不信,非得跟著過來?!?p>  “我這不還沒安頓好嗎?著什么急呀。”他又說。

  “就知道哭鬧,你這一哭鬧還指不定別人怎么想呢!”男人有意無意的看看圍觀的眾人。

  “行了,別哭了,一路上也沒怎么吃東西吧,把娃抱好,我?guī)銈兿热コ渣c兒東西。”男人雖然眼中陰晴不定,但是語氣已緩。

  女人一聽有轉(zhuǎn)機,立馬取出手帕,把眼淚擦干,撿起地上的包裹,抱上小娃娃。

  男人裂開嘴,伸出舌頭舔了一下嘴角,扭頭進了石城聞名遐邇、價格也公道的品香居。

  “原來不是拋棄妻子呀!”

  “看起來像是誤會了這位相公了。”

  “這女人也是的,太沉不住氣了,跟我們家那婆娘一樣,一見不著人就瞎嚷嚷,惹急了就哭天喊地的,別人還不知道發(fā)生什么事了呢。”

  “我們家的也是,閑著沒事干,也不學(xué)學(xué)刺繡,練練廚藝什么的,盡是瞎折騰。”

  “誒,誒,你們這些大老爺們說什么呢!看不出來這男人是裝的嗎?做做樣子而已,你們就信了。要不說你們這些老爺們?nèi)菀妆或_呢!”

  “你們女人看事情才奇怪呢!算了算了,不跟女人一般見識?!?p>  “唯有女人和小人難養(yǎng)也?!?p>  “呵呵,小人說的就是你們這些個老男人吧!”

  坐在品香居里沿街靠窗的位子上,我剝著新鮮的蓮蓬,有滋有味的欣賞和研究眾人的表情。

  店小廝同禮待人,且考慮周到,給男人、女人和小娃娃找了一個比較靠里面、私密性好的位置,又介紹了幾個量足味道好的菜,男人很滿意。

  廚房窗口的小鐘被敲響,店小廝走去廚房,報上新點的菜名,端走了一碗新做好的豆花米線和一碟切塊土雞。

  “小哥,剛剛拖家?guī)Э谶M來的漢子是你們石城人嗎?應(yīng)該不是你們這里有名的白眼狼吧?”我笑瞇瞇的問道。

  店小廝放下米線和切塊土雞,呵呵一笑,見我十分好奇,他今日的心情也不錯,就告訴我說:“他是石城下屬一個鎮(zhèn)上土生土長的人,家里的條件很不好。幾年前在金義山莊做事,當時也算是在鎮(zhèn)上揚眉吐氣了一把??烧l能想到,后來金義山莊就和他解除了雇傭關(guān)系,之后他就去了外地,這段時間他回到石城,今天還追來這么一位婦人和孩子?!?p>  “哦,原來是一位勤快打拼的人?!蔽译S口一說,并未走心。

  店小廝一笑,他看多了這些故事情節(jié),說道:“每個人活著都有自己的命,還有使命?!彼f的這句話很有哲理,讓我多看了他一眼。

  我從口袋里拿出幾塊銅錢,遞給店小廝,說道:“麻煩再給我添杯茶?!?p>  店小廝爽快收下,提來茶壺,給我的茶杯倒?jié)M,就去招呼別的客人了。

  我忽然意識到:金義山莊算是石城當?shù)氐拇髴?,在城?nèi)很容易就可以遇到和金義山莊有交集的人或事。于是我想出一個好辦法。

  品香居的豆花米線里有腌制的菜、豆腐腦、咸甜醬油、香油、麻油還有辣椒,口感香辣爽滑,如果路過石城卻沒有吃到,豈不可惜。

  正要舉筷開吃,身旁走來一人。

  我抬頭一看:長相如月之皎潔,目光靈動,窄袖淺灰色長衫,外頭還穿著一件薄透如蟬翼的外衫,手中握著一把長折扇。

  “素塵派欒飛,又見面了?!蔽艺酒饋?,爽朗笑著說道。

  “姑娘好記性。不知是否可以同桌而坐?”欒飛雙目有神的看著我。

  “當然可以。請坐?!蔽一氐?。

  兩人落座。

  “在虹州燕城匆匆見過兩面,沒想,這么快又與姑娘在石城遇見。”欒飛說。

  “今日是路過石城,不然應(yīng)該去素塵派專門拜訪才是。”素塵派正是位于籽州石城。

  “來日方長?!睓栾w回道。

  店小廝又端來一碗豆花米線,放在欒飛前,他見多人事,絲毫不詫異欒飛和我坐在一處。

  “豆花米線,趁熱吃好?!睓栾w說。

  我也是這么認為。

  “石城的人熱愛生活,官府和百姓一起出資建了幾個休閑的花園,每天的清晨和傍晚,都有許多人在里面下棋、彈琴或唱小曲?!睓栾w向我介紹起了石城。

  “如果不是路過,真要推薦你多住一些日子,感受下石城的生活,或許,會多明白一點生命的美好。”

  “石城是享受美食的好地方,蔬菜品種多,食材種類齊全,做法多種多樣,但通常簡單烹飪就能做出回味無窮的佳肴?!?p>  “石城人愛喝酒,為人豪爽,當然了,人在江湖行走,該留心還是要留心的。”

  我一邊聽一邊佩服欒飛,他居然可以做到一邊講話、一邊優(yōu)雅吃飯兩不耽誤。

  “觀星閣看起來也不錯?!蔽也辶艘痪洹?p>  欒飛點點頭,說:“視野確實不錯,只是巡兵太多?!?p>  一頓飯吃得不快不慢。欒飛見我已付過飯錢,就把自己的飯錢付給店小廝。

  “有緣總會相見,路上保重。”欒飛對我說。

  “謝謝,再見?!蔽一氐馈?p>  和熱心盡地主之誼的欒飛別后,我持墨玉戒指,走進臥夢軒在石城的客棧。

  客棧的院中掛著許多玉米,地上擺著兩把竹椅,掌柜陸遜的小兒子拿著木雕的飛鳥,在院子里跑來跑去。

  我坐在竹椅上,仰頭望天,那里一望無際的湛藍;閉上眼,用觸覺感知風(fēng)和溫度。

  “姐姐,吃枇杷,剛摘下來的?!?p>  睜開眼,小男孩拎著一小籃枇杷站在我的面前。

  笑了,我接過籃子,對他說:“謝謝。”

  難得的安閑。

  陸遜遞給我一個包裹,沖我一笑:“任務(wù)雖有些不妥,卻也已辦好?!?p>  “明白,底線,我一定會遵守。”我沖他回了一笑,拿著包裹走進房間。

  包裹中是一套金義山莊的侍女服和一張人皮面具。

  在官府的法規(guī)約束范圍內(nèi),只有客人想不到的需求,沒有臥夢軒辦不到的任務(wù);但是有些任務(wù),臥夢軒的客人需要簽署底線條約,保證不會刻意借助臥夢軒的幫助,做一些違背法規(guī)和危害百姓的事情。

  所以我不能穿上這身侍女服,用侍女的身份,在金義山莊做出傷人的動作。

  這就是我在品香居想到的辦法,金義山莊在當?shù)赜绊懛秶鷱V,打入山莊內(nèi)部可能有更多的收獲。

  換上衣服,戴上面具,混入金義山莊。

  此時嚴柯已經(jīng)處理完官府上的流程,一人獨坐在自己的房中,侍女小廝們幾次送去的飯菜都被退回。

  “喂,小梅,你還站在那里干嘛,把新做的飯菜給公子送去?!?p>  小梅?對了,大概是在叫我。

  我轉(zhuǎn)身,看到一個和我同樣衣著的女子,頤指氣使的看著我。

  接過木盤,我故意把腳步走得重些,一路來到嚴柯的房間。

  輕叩門,沒有回應(yīng)。再叩門,還是沒有回應(yīng)。

  剛抬腳準備離開,聽見嚴柯在房內(nèi)說了一聲:“進來。”

  我皺皺眉頭,推門進入。

  撲鼻的檀香味道,我又皺皺眉,腳步慢了幾步,看見嚴柯正側(cè)身坐在窗旁,手中拿著一個小茶杯。停下,低頭對嚴柯施禮,說:“公子,新做的飯菜,請多保重身體?!?p>  感覺到嚴柯的視線落在我的身上,緊接著聽到他說:“過來。”

  我想了一秒鐘,還是按照他的吩咐,走了過去。

  “端的都是什么飯菜?”嚴柯又開口,問道。

  我的眼皮一抬,完全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木盤上的碗碟皆配有蓋子,保護嚴實得連味道都聞不出。

  把木盤放在嚴柯面前的茶桌上,他也并未真的等我回答,自己將蓋子一一打開,自言自語說道:“菠蘿蛋炒飯,菌菇土雞湯,烤魚,鮮花餅,米線?!?p>  這些飯菜的名字聽起來就很好吃,等到香味飄出,我聞了一下,果然很誘人。心中嘆了口氣,猜測中午吃的豆花米線和下午吃的枇杷也快被消化了。

  “又是這些,真是無趣?!彼肿匝宰哉Z說起話來。

  好想再皺皺眉頭,心疼這些飯菜。

  “再退回也不合適。這樣吧,我把米線吃了,你把剩下的吃了?!眹揽抡f。

  我眨眨眼,腦子轉(zhuǎn)了一會兒才明白他的意思,又反應(yīng)了一會兒,在心里默默的稱贊了百變書生不愧是百變書生,想法永遠是這么獨特。

  “你,坐下。”嚴柯看著我,說道。

  那就吃吧。嚴柯的對面還有一把椅子,我稍作拘謹?shù)淖?,將木盤拖到自己的面前,把米線端出,放在嚴柯的面前。只有一雙筷子和一個勺子,我剛準備把筷子遞給嚴柯,后者的手中突然出現(xiàn)了一對銀筷子。

  江湖中人有時會準備銀質(zhì)物品驗毒所用,然而在“自己”家里,這個人,需要這么小心的生活?

  “吃吧?!眹揽掠终f。

  這個人,話真多。

  低著頭先給自己盛了一碗菌菇土雞湯,喝入嘴中,頓感鮮美無比;又夾了一塊烤魚,外焦黃內(nèi)細嫩多汁,心中贊了兩聲“美妙”;再舀一勺菠蘿蛋炒飯,甜脆酸爽;咬一口鮮花餅,花香四溢,唇齒留香。

  飯菜非??煽?,差一點兒我就開心得笑出來,還好忍住了。

  再抬頭時,發(fā)現(xiàn)嚴柯已經(jīng)將米線吃完,碗中空空如也,連湯都被喝光了。就這么一小碗,他能吃飽嗎?演戲也需要補充能量吧?

  一絲疑惑。

  嚴柯從桌旁拿來一塊潔白的手帕,用茶水浸濕,將銀筷子擦拭干凈,把手帕放進木盤中。

  我把他面前的空碗收入木盤,便起身告退。

  “一會兒再送一壺?zé)崴畞??!眹揽路愿赖馈?p>  “好?!蔽以谛闹袇s嘀咕:不好,難道我接下來要一直跟百變書生待在一起?

  從嚴柯的房間出來,我一路都在搖頭,想不通、看不透這位百變書生:金義山莊的莊主嚴華死了,百變書生留下,是為了接手金義山莊?

  “喂,小梅,干什么呢,搖頭晃腦的,也不注意形象?!?p>  又是那名侍女的聲音。回頭一看,果然。

  侍女朝我走來,看到我面前的木盤,撇撇嘴,說:“公子總算吃飯了,得了,那我今天的工作完成了。晚上公子房間的守夜就靠你了,好好干。”

  此時此刻,我只想佩服臥夢軒的行動力,陸遜居然在短時間內(nèi)給我買來了如此靠近嚴柯的貼身侍女的身份。早知道,我應(yīng)該要求一個普通的侍女身份,這位叫小梅侍女的工作有點辛苦,很制約我的自由活動時間。

  去廚房放下木盤,在金義山莊快速游覽一圈后,回到廚房取了一壺剛燒開的熱水。

  拎著熱水來到嚴柯的房門前,叩門,無人應(yīng)答,再叩門,依舊無人應(yīng)答。我想了想,第三次叩門,居然還沒有動靜。

  我環(huán)視四周,沒有一人。聽說嚴柯的院中只有兩名侍女,無侍衛(wèi)無暗哨,看來是真的。

  輕輕推開門,我看向房內(nèi),無人;再多推開些,突然看到嚴柯倒在地上。

  什么情況?他裝的?在地上睡覺?有刺客?不可能吧。

  我在腦中飛快的盤算了三秒鐘,還是選擇扔開熱水壺,沖進房間,跪在嚴柯的身旁,顫抖著聲音喊他:“公子,公子。”

  身后勁風(fēng)襲來,聽速度和力度,是位練家子,但功力卻只是平常水平。

  待襲擊者出現(xiàn)在我的視線中時,我慘叫一聲,雙手撐地,倒在地上。襲擊者長得面目可憎,眼睛兇神惡煞的,見我無力反抗,十分得意,舉起右掌朝我劈來。

  我抬起雙手,擋在耳旁,低頭緊閉雙眼。發(fā)絲已感受到掌風(fēng)的逼近,心中其實也有些不安。

  突然掌風(fēng)拂面而去,動靜有些異常。我抬起頭,看見嚴柯已經(jīng)從地上坐起,他的左手牢牢抓住襲擊者的右手腕,右手拿著那雙銀筷子,筷子的一端抵住襲擊者的咽喉。

  我在心中一笑:果然是第一種情況,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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