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只知彼岸花花開一百年,葉開一百天,是布滿黃泉路的地獄花,卻不知水晶蘭雌雄同株,兩心共生,布滿在忘川,守著忘川不知多少的世間八苦。
而我便是幽冥司司主用神血灌溉三萬年才得來的第一株水晶蘭,他待我很上心,但有時也待我很扎心。
比如我剛問了阿渡通往人間的法子,不過一會兒就會被他逮回殿罰跪了一個時辰,雖說司主經(jīng)常因為喝醉酒誤事,可這會子卻義正言辭的數(shù)落我近日是如何如何偷懶,這一次司主順帶還多說了兩句,大抵的意思就是若我敢逃到人間,就會折斷我的花根喂忘川河里的冤魂。
為了證實他到底會不會這樣做,我便偷偷的藏在一具轉(zhuǎn)世的魂魄體內(nèi)隨著她入了凡塵,只是苦了這魂魄,受了我這水晶蘭的煞氣,生來便體弱多病,所幸轉(zhuǎn)世的是個富貴人家,為了養(yǎng)病便幼時就送上了佛寺修養(yǎng),我也趁機脫離了她體內(nèi)借著這佛寺的靈氣生長在一個隱蔽之處,等到了傍晚才幻做人形去逛逛人間,可我到底是修成人形不過三千年,幻成的人形也只是個幼童模樣,一個幼童能玩的地方實在是少了,所以覺著這人間著實無趣了些,不過三日便厭倦,想著將這轉(zhuǎn)世魂魄受損的精氣還給她后就回幽冥討罰,于是夜里就翻窗子到那女童房中給她輸些靈力,誰知手短腳短一個不留神就直接摔了進去,我揉著自己摔著的鼻子打了個噴嚏,緩緩施法將夜里吸收的靈力渡了過去,這女子睡得也是沉,任我如此鬧騰,也不見她有什么醒來的樣子。
不過這下我學聰明了些,大大方方要從正門出去,卻忘了正門還有道高高的門檻,又一步兩步的摔在了地上,這次摔得很是丟臉,因為我抬頭時剛好就被一盞燈籠照著臉,提著燈籠的是個小和尚,他看著我如此狼狽的模樣楞了一楞就問:“你是誰,為何大晚上躺在這里?”
這燈籠照得實在刺眼,我便翻了個身繼續(xù)躺著:“我身子不好,寺里的老和尚說躺在石板上能治病。”
“我...小僧怎么不知道石板能治病呢?”這小和尚和往常寺里見得和尚不一樣,話的確有些多,我起身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這是張新面孔,便也多問了句:“你是新來的小和尚嗎?”
小和尚撓著他的光頭笑得靦腆,小和尚的頭上光滑,不像別的和尚頭上有幾個坑坑洼洼難看的疤痕,大概見我盯了他太久,他便回道:“小僧是今日才來的,如今天下不太平,家中還有個弟弟和妹妹,負擔不起這么多人的口糧,爹娘便把小僧送來當和尚了?!?p> 我打了個哈欠表示對他這些并不感興趣,伸手想去拍拍他光溜溜的頭,可偏生他高出我一個頭,不由有些惱的指著他呵道:“你蹲下來些。”
也許是我這氣勢太足,他竟懵懵懂懂的真蹲了下來,我很是滿意的拍到了他的頭道:“喏,這就對了,你爹娘真是狠心,將你送到這苦地方待著。”
小和尚立即擺擺手朝我道:“這與小僧家人不曾有任何關系,只是小僧命中便與佛有緣罷了?!?p> “這是誰教你的胡話?”我一本正經(jīng)的拍拍他的肩膀又道:“世人欺你辱你罵你,也是你命該如此不曾,這些話莫不會是寺里的老和尚教與你的吧?”
小和尚點點頭,我原本還想同他說些話,可偏偏這是房里的人醒了,問了句有誰在外邊,我只好趕緊提著裙子逃離這個地方,走時不知中了什么邪還回頭看了那小和尚一眼,嗯,眉眼如畫,只可惜是個六根清凈的和尚。
這夜里我做了個夢,夢里的小和尚說要娶我,剛說完變成了司主那張臭臉,嚇得我在半夜驚醒了過來,果真是靈力輸?shù)枚嗔耍鰤舳級舻脕y七八糟。
因為這亂七八糟的夢我后半夜也睡得并不安穩(wěn),自然醒的也比往日要早些,我才剛剛開了花舒展身子,卻見昨夜那個小和尚提著把掃帚出現(xiàn)在我面前,我原想幻個訣隱了這原型,卻不想他先我一步伸手握住了我的花葉,還不知好歹的揉來揉去,我素來怕癢,立即就幻了人形拍開他捏著我耳朵的手,這小和尚也著實被我嚇著,一下子癱坐在地,我惱火的伸手掐住他的耳朵問道:“疼嗎疼嗎?”
我下手極重,他被我捏得咧嘴:“小僧無意冒犯于施主,只是見這花開得美,想湊近看看罷了?!?p> 這話說得很是中聽,我便松了手伸了個懶腰道:“我可是個吃人的妖怪,日后你若讓他人知道我在這里,我便挖了你的心吃?!?p> “小僧...小僧知道了?!边@小和尚也是有趣,若換做旁人早就嚇得瑟瑟發(fā)抖,他卻只是捂住自己的心口像是同人做了一筆交易般一本正經(jīng),我噗呲捂嘴笑:“小和尚,你叫什么名字啊?”
“無...無花......”
“這是誰起的破名字,真難聽?!边@兩個字著實讓我覺著心里不舒服,就像這小和尚同我沒有什么緣分似的,我不由又幻回原型:“現(xiàn)在你我相識,就是有花了?!?p> 小和尚見狀忽然從地上爬起又俯下身盯著我的花蕊,眨也不眨的模樣倒也可愛,我又幻回人形,便又將他嚇著坐回了原地。
“你...你總是吃人嗎?”小和尚有些結巴,我便隨著他的話道:“是啊,我一不高興,我就吃人的。”
“那你如何才能高興呢?師父說過,佛門是清凈之地,不可以...”
“不可以怎樣?”我繞著他轉(zhuǎn)了一圈又道:“昨夜怎不見你有這么多佛門大道理?”
這話一說許是讓他想起來昨夜的事,他立即指著我又開始結結巴巴道:“你...昨夜...那個...”
“噓...昨夜之事,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蔽易隽藗€閉嘴的手勢,可那小和尚卻緊張了起來道:“施主昨夜莫不是想吃了那位小施主?不可不可,施主若是餓了,小僧...小僧割肉喂你,施主萬萬不可禍害無辜之人”
“呆子?!蔽矣靡桓种负莺莸拇亮怂念~頭才道:“我若真是吃人的妖怪,你還能活過今日?”
“那為何......”
“住進你們佛寺的那位小姐對我有恩,我是來報恩的?!蔽抑钢约河值溃骸拔矣内に镜娜?,一向是最講究這些個‘滴水之恩當涌泉相報’的?!?p> “無花,無花!”這時忽然有人叫喚小和尚,我立即幻回原型,若被佛寺里法力高強的和尚見著,我只怕真要被當妖怪給超度了去,小和尚將我藏在袖中,帶著淡淡檀香味,竟叫我十分喜歡。
“無花,你莫不是偷懶了,打掃個院子竟如此之久。念經(jīng)的時辰快到了,你快些去,莫誤了時辰?!?p> “師兄,我馬上便來?!毙『蜕邪研渥游娴妹懿煌革L,待過了一會兒他才將我放出來,我立即又幻回人形用力用衣袖扇出點風:“小和尚,你今天幫了我一回,來日我會報你的恩情的?!?p> “小僧應該比施主大幾歲,施主日后叫小僧無花便可。小僧不用施主還什么恩情,只要施主不是吃人的妖怪就好?!毙『蜕须p手合十朝我一拜就拿著他的掃帚走了,見這小和尚走遠了我才喃喃道:“我可是活了三萬三千年的水晶蘭,比你這小和尚可大多了。”
我揉揉自己的頭,想起這小和尚的模樣,就有些覺得這人間變得有趣許多了
南客喬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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