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高而望遠,站在高處總是可以看到更多的風景。比如高樓背后的朝陽,比如樓下猶如蟻爬的行人,比如那輛出租車。
出租車里坐著的,自然就是從老教授的書房里帶走了某樣東西的崔助理。而我,縱躍在高樓大廈之間,尾隨著出租車一路向南。
向南,自然便到了城南。大廈的數(shù)量急劇的減少,高樓的層數(shù)也在不斷的變低。這里的人們,已經(jīng)不需要登高,就能看到朝陽的升起。更不會因為樓層過高,看著下面猶如蟻爬的行人,而突感暈眩。而我,也不需要在車流里,刻意的找尋那輛出租車。因為,它就停在了那里。
那里,是城南最大的洗浴中心,那里能得到城南,乃至全城最好的享受。那里是魚蛇混雜,乃是全城最大的銷金窟。因為,就叫銷金窟。
出租車就停在了那里,而崔助理則進到了那里。
崔助理雖是司徒教授的助理,但在大角學院里,卻是個正兒八經(jīng)的教授。甚至在歷史學界,也是有些名氣的。
這樣的文人學者,大多都很講究個體面,對這樣的聲色場所多是避忌。很少會像崔助理這樣,走進這扇銷魂蝕骨的大門。
不過既然已經(jīng)進到里面了,所以也就不必遮遮掩掩了。里面藏污納垢的事兒多了,也不在乎他一個書生教授在里面是怎樣的快活。
崔助理來這里自然不可能是為了快活。否則,他也不會貼身帶著那個不知是何物的東西前來。因為貴重,所以崔助理的舉止依舊難以放開。所以,很像一個瞞著家中悍妻出來偷腥的中年男人。
遮遮掩掩的崔助理自以為做得很是遮掩,但他不知道的是,他的一舉一動都被他人看在了眼里。
銷金窟不是像大角學院那樣神圣莊嚴的地方,還講究個隱私人權。所以,這里的監(jiān)控設備甚至遍布了每一個角落。如果那天有人發(fā)現(xiàn)自己在銷金窟如廁的照片,那一點也不稀奇。因為,他可能忘了給給他遞廁紙的小廝小費。
也正是因為這些不知道是否有著別樣目的而設置的監(jiān)控探頭,智腦小古自崔助理進入銷金窟后,理所當然的看到了他所想看到的一切。包括那有些滑稽的以為不會引人注意的遮掩。
崔助理來這里當然不是來消遣的,他見到了一個人,一個女人。
銷金窟里有著很多的女人,而且大多都很漂亮。崔助理來見這個女人,自然不會是因為對方漂亮,而想要從自己的錢包里分潤些出去。相反的,他的錢包里多出了一張支票。而他付出的,只是他原先貼身藏著的那個物件。否則,一個將屆中年的男人,就算再有名,也抵不過支票上面的那幾個零。
那物件再次易主,而這次的主人換成了一個女人。女人拿到了東西,自然不會再與崔助理寒暄敷衍,從外面關上門的瞬間,臉上的嫵媚剎那化作了鄙夷。不知是因為銷金窟里到處彌漫的糜爛氣息,還是因為房間里面的那股酸腐氣。
女人叫卡蓮娜,一個漂亮的女人。但是,漂亮,并不能成為讓她可以面露那絲鄙夷的資本。真正令她可以如此傲嬌的面對一切的,是她名字后面的那個姓氏:安東尼。
小古很聰明很機靈,所以不需要我的提醒,便已經(jīng)幫我查到了一切。一個姓安東尼的女子,出現(xiàn)在銷金窟,用一筆不菲的數(shù)目,換到了一個學者的尊嚴以及一個物件??磥?,司徒老教授死的背后,似乎還有著這個家族的影子。
卡蓮娜蓮步款款,無視周遭那些貪婪的目光,由著側(cè)門來到了銷金窟旁的無人小巷。那里,停著一輛黑色的轎車。
我站在小巷樓頂,目送著卡蓮娜坐上了那輛車,揚長而去。心中卻想著,自己似乎與那安東尼家族頗是有緣。似乎在大角城所經(jīng)歷的大部分事情,都與那個家族有著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
所謂剪不斷,理還亂。既是千絲萬縷攪拌如麻,那便一刀斬斷。
我沒有跟上卡蓮娜,卻是來到了東城。安東尼家族的宅院很大,即便是在寸土寸金的大角城東,也是莊園級的存在。而像這樣的莊園,安東尼家族在城東便有好幾處??芍^是家底殷實的令人發(fā)指。
而今矗立在我面前的宏大拱門,便是通往安東尼家族在城東莊園里的其中一座。智腦小古讓我來這里,我便到了這里。因為小古告訴我,他們的家主,喬治·安東尼就在這里。
家主,在一個家族里有著絕對的話語權。平日里的行程,除了幾個最為親近的身邊人,旁人絕難知曉。但是小古就這么輕描淡寫的告訴我喬治·安東尼的具體位置。智腦的可怕能力,果然不能以常理來度測。
拱門很高,站在前面有種直欲穿插天穹之感。鐵門森森,緊閉間似乎隔絕了兩方世界。
但拱門雖高,鐵門雖厚,終究無法隔絕風雨。既然風雨能進,我為何不能進!
喬治·安東尼站在寬大的似墻的景觀玻璃前,看著前方人工開挖出來的湖面,蕩起的陣陣漣漪。而他的心,也隨著手指在一個物什上的輕輕摩挲,而泛起波動。
東西不大,正是卡蓮娜交到他手上的。而這東西,是一次偶然間,他在一張圖片上看到的。圖片是一個古遺跡的挖掘現(xiàn)場,而圖片上的有個物件,正被一個雙手戴著白手套的老人,鄭重其事的捧在手心。
老人,復姓司馬,是個歷史學界極富盛名的教授。物件,黝黑的像是一塊生鐵,卻泛著幽光,不見絲毫的銹跡。
古遺跡里,就算是一塊滿是青苔的地磚,也不是凡品。何況是一個不知經(jīng)歷了多少歲月,卻不見時光斑駁的鐵疙瘩。
于是,打從看到照片的那一刻起,喬治·安東尼便想要得到那塊鐵疙瘩。于是,現(xiàn)在那塊鐵疙瘩正被他摩挲在手中。至于其中與那司馬姓的教授,或是那個拿著東西換了他們家多少數(shù)字的崔姓助理有關的故事,他不會去聽,更不會理會。
喬治·安東尼真正關心的是,手上的這個三角形厚片,到底有著怎樣的作用?而厚片上的那些線條不似線條,文字不像文字的花紋,是否具備著什么深意?
喬治·安東尼如是的想著,眼中的焦距也漸漸的放遠,遠到了這座人工湖并不遠的對岸。那里,有著一個人。
那人初時略小,卻在喬治·安東尼的眼中漸漸放大,直到面容清晰的映在了他的眼瞳里。
“外鄉(xiāng)人?”喬治·安東尼沒有震驚于,為何湖上無舟無橋,那人竟可以踏波而來?他也沒有震驚于,那人是如何通過莊園周圍設置的重重警報?他之震驚于,對方為何會出現(xiàn)在他的面前?
喬治·安東尼攥著那塊三角鐵疙瘩的手,微微一緊,回眸在身后的幾人的身上掃過,心中在思量著到底是哪個,將自己的行蹤泄漏了出去。
“砰”的一聲,自喬治·安東尼的身后響起。還未得出答案的他,錯愕的轉(zhuǎn)過身去,看著那道與自己僅隔著一塊玻璃的身影,怎么也不明白,怎么就在自己回身的剎那,這人就從湖中來到了露臺上。
那一聲悶響,是拳頭砸在玻璃上,卻沒砸碎的聲音。這樣一塊經(jīng)過特殊處理的玻璃,看似極,實則強度堪比金石。就算是軍方的特制狙擊子彈,也無法在第一時間穿透過來。更何況是肉體凡胎的拳頭。
想著這塊大玻璃的種種好處,喬治·安東尼錯愕的神情漸漸的化作了一絲嘲諷。就算不小心被人知道了行蹤又如何,一個家族的當家人,豈是那么好殺的。
喬治·安東尼從來沒有懷疑過對方出現(xiàn)在這里的真實意圖。從那進入他的視線開始,對方就注定了只能是個死人。一個注定了要死的人來找自己,無非就是想像上了岸的小魚,撲騰著想讓自己多活幾下。卻不知道,那撲騰幾下的氣力,只會讓它死的更快。
一塊大大的透明玻璃就這么橫亙在我的面前。另一邊,這座莊園的主人,那個安東尼家族的當家,就站在那里。我本想一拳轟將進去,卻不想那玻璃卻是出奇的堅硬,令得我無功而返??磥?,大家族里弄出這么一塊東西,絕不僅僅只是為了觀潮賞月那么簡單。
智腦小古告訴我,這是一塊特殊強化處理的玻璃,雖然在它的那個時代,這樣的玻璃早就已經(jīng)被淘汰。但是單以強度論,即便刀劈斧鑿,也很難打破。
智腦小古的分析一向很準。所以,我放棄了想要再次揮拳的嘗試。站在距離玻璃三尺遠的地方,看著對面透過玻璃傳來的笑意里的那絲嘲諷。然后,看著對方轉(zhuǎn)身回首,在那幾個隨從助理的簇擁下,朝著那扇剛剛打開的房門走去。
能夠成為一個家族的族長,除了決斷與魄力外,少不了的是那隱藏在驕傲神情下的謹慎。雖然那玻璃牢不可破,但是喬治·安東尼的謹慎,還是讓他選擇了先行離開。至于玻璃外面的那個人,總是會有人來處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