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節(jié)課罷,李素茹有些腰酸背痛,這課也卻是講的無聊,那夫子只在上首自顧自的念著,偶爾發(fā)問,與在辯館內的感受大不相同。
這邊素茹剛準備出去透透氣,卻發(fā)現(xiàn)剛才還漫不經心的女孩子們突然打起了精神。在面前的小案幾上整整齊齊的擺上了《女四書》《列女傳》,又凈好了筆,招來站在門外的小丫鬟研了墨,正襟危坐。
這蘇大姑,父親曾是一方清官,閨名原叫蘇歆,今年也不過二十五六歲,素有才名,也曾是慶安辯館中極有學識的‘學生’,這能進辯館學館的讀書人不多,而能進學館的女子就更在少數了。
可17歲嫁人后就無法去辯館,學館學習了,如今更是因青年守寡父母俱亡,生計所迫,只能在李府內學堂講些《女四書》之余。
蘇大姑與李素凝是慶安學館多年來僅招的女子,當年的館學曾贊二人天分極高,不落男子,更為留下二人特意在館學內立了大曲屏···
后來李素凝去了京城又復往了南邊,見到母親信中說蘇大姑潦倒如此,心中不忍,三年前內學堂出了空缺便寫信央求母親,說只這一心愿未了。起初太太害怕蘇大姑將家里的女孩兒也教成‘癡兒’是千萬個不愿意的,可后來李素凝又寫信說,只叫蘇大姑教些《女四書》一類,太太自覺虧欠大女兒,不過幾日便找了李泊如,請了蘇大姑來。
“今天咱們只拿了《女誡》來講吧,旁的便收一收?!比诉€未到,一個清脆卻極具威勢的聲音卻已經傳到屋子里,過了半晌才有一不施脂粉,唇無血色的女子走了進來,女子穿著灰色交領襖,素色褶裙,再無其他,看著竟生了些蒼老之態(tài)。
“蘇大姑好?!笨吹脚?,旁的女孩子齊齊問到,罷了又站起來行禮到,李素茹見狀,忙照貓畫虎的行起禮來。
蘇大姑坐在小案幾后只淡淡道:“坐吧?!闭f罷就講了起來。
素茹聽著有些無聊,便走了神,環(huán)顧四周,卻發(fā)現(xiàn)女孩子們十分認真,書中不過是一些簡單的規(guī)范,卻認真的拿著筆圈圈畫畫。李素茹又翻了翻書,覺得實在找不出什么值得標注的地方,小手托腮便昏沉沉的睡了過去。
等李素茹迷迷糊糊的醒來,蘇大姑已經收拾了書卷,七娘子忙轉身伸過肉乎乎的小手拍了李素茹一下,道:“六姐姐快醒醒吧,還好你沒叫蘇大姑看到···”說著還打了兩個哆嗦。
蘇大姑拿起書卷就徑直離開了,只留下身后的女孩子一片整齊道:“謝師?!闭f罷便散作一團,七倒八歪的嚷著:“累死我了···”便要廊下守著的小丫鬟來揉肩。
素茹有些奇怪,便拉過七娘子小聲問:“你們如何這樣怕蘇大姑?”
“六姐姐你可不知道?!辈帕鶜q的七娘子說起話卻有些小大人的模樣,“不過是去年冬天的事,蘇大姑講《女四書》時卻偏不講曲從,悲弱二章,三堂伯家的罄禾姐姐不知道從哪兒聽的閑話,便質問起蘇大姑來,蘇大姑當時倒沒和她計較。只是過了兩日青箬姐姐用午膳時說罄禾姐姐偷了她家的玉碗。你也知道三堂伯家早是個虛殼子,罄禾姐姐如何辯的清楚呢?眼看事情就要鬧大,當下姐妹們就找了蘇大姑來主持公道?!崩钏厝氵€想聽下去,七娘子卻擺起了款,“呀,六姐姐,素苒說的口渴了····”邊說還像模像樣的揉著‘腰’。
素茹聞言也顧不得許多,只對廊下喊道:“戳沙,把杏子汁拿來?!闭f這從身邊的小包中拿出一顆飴子。
七娘子端起杏汁一飲而盡,繼續(xù)道:“沒想到,蘇大姑來了先不問事,只問罄禾姐姐‘你覺得為了家中和睦何為曲從?’
罄禾姐姐答不上來,蘇大姑便又問‘為了丈夫的尊嚴又何為悲弱呢?’,罄禾姐姐看著百口莫辯剛想認下來,蘇大姑卻話峰一轉,直接對青箬姐姐說‘你們家那玉碗不過是劣玉,偷了也買不了幾個銀子,還不如那楠木鑲銀的筷子值錢呢,她家遂難些卻不缺幾兩銀子的,你想嫁禍于人也未免太蠢了些’。最后就罰了兩人在內堂跪了一天,只等各家婆子來領人··”
“可蘇大姑素有賢名,是父親請來的人,大姐姐又暗中護著,這事就這樣過去了?”李素茹忍不住接話道。
“對,可罄禾姐姐卻被教訓的心服口服,第二日就當著大家的面向蘇大姑認了錯,還盛贊教誨之恩····蘇大姑只對罄禾姐姐說,‘你本性不壞,只是其一不會分辨好人壞人,便聽他人之語,其二在家中養(yǎng)的太死,怕是以后不知在夫家如何保護自己··”
李素茹嘆道:“是個厲害人物,好像能洞察人心一般?!?p> ”那是,自那之后,學堂里的姐妹們就不敢輕慢蘇大姑了?!捌吣镒佑侄肆艘槐幼又猹q未盡。
素茹正沉浸在剛才的對話中,嘆著“奇女子”,卻看女孩子們陸陸續(xù)續(xù)走了出去。
戳沙也進到內堂,對李素茹小聲說:“娘子該用午膳了?!崩钏厝阒缓美鹌吣镒拥氖?,隨著各家小姐們走了出去。
午膳是各家送來的,持節(jié)府女孩子們倒也是一樣的,并不出格。只三娘子李素芷陰陽怪氣的向來送飯的婆子叨叨了兩句‘要喝杏子汁’一類的,卻并沒有生事。
用過午膳,下午有教習教授過箏,倒也是平平淡淡的過去了,如此兩三月,過了年,大娘子也搬出了持節(jié)府。這邊三月剛開頭,燕子才要飛回來,南安王世子就來赴任了。
這一日李素凝裝扮的極隆重,赤色提花立領襖子,藍色褃褂,全套的鏤空點翠頭面,百蝶穿花的繡鞋配著涅色的宮絳一行一動自有風情。
李素凝站在河岸碼頭邊,也不顧忍冬半夏等人的勸阻,只眼巴巴的拉著李素茹的小手等著,來來往往的船客看著兩個宛若神仙妃子般的人物總免不了多看一眼。
不過一刻鐘,素茹便站不住了,招了忍冬來,要椅子坐:“好姐姐能找把小椅給我嘛?”眨著地眼睛把忍冬的心都看化了,施施然就去找椅子了
“哼,這會兒子就只記得自己了,也不想想大姐姐穿這么些物事在身上累不累?”李素凝說著捶了捶腰,半夏見狀忙上前揉捏了起來。
“我早上那樣勸了,不過是接了人就回去,穿的好看些就罷了?!彼厝愠芭恼f,“可大姐姐便不,非把這些物什都摞上?!?p> 兩人還欲拌嘴,就看到忍冬吆喝著叫三四個小廝搬了椅子來,李素凝看到椅子,嘆道:“還是忍冬貼心些?!崩钏厝闩み^頭向忍冬吐了吐舌頭,便扭過頭強裝鎮(zhèn)定。
這時站在岸邊的彩環(huán)慌慌張張的跑過來,喘著氣說:“太太,太太我看見世子爺的船了!“
李素凝聽到這話,腰也不酸了,椅子也不坐了,急匆匆的向岸邊走去。
只見不遠處一巍峨威武的兩帆大船慢慢靠了岸,船上有一皮膚黝黑,身材高壯,刀眉大眼的男子走了下來,李素凝不由分說撲進男子懷里便哭了起來:“我以為··我以為你沒法活著來了··公爹怎能如此狠心?”男子卻也不說話,只抱著眼前的人,扶著她的頭發(fā)任由她哭。
素茹卻有些懵,她以前從不知道大姐姐這般能哭····
過了半晌,看到懷里的女子漸漸平了哭聲,南安懿勾了勾嘴角,終于張了嘴:“你在這兒哭,若是不嫌羞得沒臉,我們可以去那邊的椅子坐著繼續(xù)?!闭f著指向忍冬剛才討來的椅子。
“南安懿,你!”
李素茹卻忍不住笑出了聲,抱著肚子蹲在地上不能自已。
李素凝聞聲黑了臉,看著地上的六娘子,幾乎咬著牙說:“六妹妹····”素茹聽著姐姐聲音,忙躲在了忍冬身后不肯出來。
“罷了罷了,別鬧了?!蹦习曹怖^李素凝低聲道,“昊相國將家中的小公子送來與我上任一年,人還在船上····”
李素凝眼神一滯,“怎么會?”轉而對彩環(huán)說,“彩環(huán)你帶著彩玉她們去幫船上的小公子規(guī)整規(guī)整吧?!?p> 此時,李素凝則好像剛才的失態(tài)全然沒有發(fā)生過一樣,一切平靜。
“如何舍得將兒子送來?”
“畢竟父親手中還掌著南邊,看似是將我調來了岳父身邊,可慶安城外可一直駐扎著備軍···我手里的軍權也被解了···”南安懿好像不經意一般喃喃道。
末了,李素凝也只能幽幽的嘆一句:“昊相國忠義?!?p> “不過此子我甚是喜歡?!?p> 卻是一個爽朗的男孩子,不過十四五,穿著藏青色的暗紋袍子卻格外耐看,黑底小靴,腰間別著一把小劍,下了船便大步走向南安懿,行禮,問好,一氣呵成,不拖泥帶水。
看見男孩子走下船,素茹就再也聽不到旁的人說什么了,只覺得臉有些發(fā)燙。
年齡小的丫鬟們也悄悄的議論了起來,忍冬瞧著實在不像話才咳了兩聲以示警告。
李素凝扶起下首的少年道:“是個好孩子,這一年便是自家人了,別弄的這樣生分。”
只一句話,眾人便打道回府了,路上,素茹與大娘子坐在一架馬車上,好半晌李素茹才回過神,紅著臉問大娘子:“大姐姐剛才那少年叫什么呀?”
李素凝心里盤算著眼下的局勢,沒有注意到妹妹的舉動只淡淡答道:“昊于淵?!?
虞生·兮然
你也是鋒芒不在嗎? 還記得十七八歲,二十五六時的志向是什么嗎·? 打了名字居然被和諧,待我換個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