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日頭剛剛升起,沉玉便陪著委無遺與秋連目二位大人便來到正堂當(dāng)中,寒墨和蕭長鳴早已在此恭候。
委無遺大人紅光滿面,笑道:“多謝昨日沉玉兄弟的妙物,本座今日精神不錯?!?p> “我也只是借花獻(xiàn)佛而已,大人覺得受用便是我等的榮幸?!?p> 委無遺撫掌道:“都是自家兄弟,再說這些就是見外了,你說是吧,參將大人?!?p> 秋連目與沉玉皆連連稱是。
他看了蕭長鳴一眼,說道:“蕭兄弟,刑司正安排的差事你做完了嗎?”
蕭長鳴心中一驚,想了想,恭敬地回道:“大人,小人已經(jīng)按律申飭完了。”
委無遺轉(zhuǎn)身秋連目大人道:“參將,這里事已了了,您這邊還有沒有其他事呢?”
“小將這里也無事了?!?p> “那好,我在人間還有點事要做,便不和你們二位一同回去了。”
秋連目和蕭長鳴低頭應(yīng)了,沉玉便送這位大人出去。
這邊秋連目大人看了寒墨一眼,冷冷說道:“事情雖已解決,你也要好自為之。如今是多事之秋,不要被人利用了?!?p> 這位大人是狼族中少有的宅心仁厚之人,一向頗得敬重。寒墨聽完不敢回嘴,躬身答:“是”。說罷一陣風(fēng)起,參將大人便消失不見了。
沉玉送完大將回來,蕭長鳴對他言道:“老兄你斡旋于上官之間的本事令小弟汗顏”
沉玉擺手笑道:“小弟只是個通宣府的外府諫言。這次不是多虧了你的提醒,我們才好早做準(zhǔn)備。這份情誼我等記下了?!?p> 說罷便拉著寒墨一起致謝。蕭長鳴拱手說道:“兩位客氣,日后與兩位在朝中相見,自然有更多論情誼的時候?!闭f罷,便言告辭,指尖黃符燃盡便不見了蹤影。
至此,以前的事情也算是告一段落了,寒墨心里與沉玉四目相對,開口說道:“此刻事了,兄長可否陪我喝兩杯?”
沉玉見他突然說出此話,心知許是有事想說。于是立刻叫下人擺上酒席,就在那偏廳里喝了起來。
寒墨先提了酒杯,說道:“此翻多謝兄長提前提醒,小弟感激在心?!闭f罷便一飲而盡。
沉玉陪他喝了一杯。寒墨問道:“兄長,這次來怎么不見嫂夫人?”
“我已將她暫時安置到別處去了,這種時候肯定不能在客?,F(xiàn)身?!?p> 寒墨回想這位委無遺大人的行事風(fēng)范,若是他自己與之打交道,恐怕就如蕭長鳴一般了。此時他方知沉玉的靈活變通遠(yuǎn)在自己之上,以后魔朝中之事還需多向他請教。既如此,他和琴娘之事也不必介懷,更何況這也是算是個把柄握在了寒墨手上,想到此處,寒墨便問道:“只是有一點不明白,兄長為何讓我掩藏想找春山語復(fù)仇的目的?”
沉玉淡淡笑道:“這位大人能一路高升,靠的就是對事物獨有的嗅覺。你以為他是真的在詢問你的意圖嗎?他是想看看有沒有讓自己建立功績的機(jī)會?!?p> 寒墨這才領(lǐng)悟到方才秋連目大人說的那句話的意思,心中一頓感慨。
沉玉端起酒杯,兩人共飲。問他:“現(xiàn)在,你可以放心的告訴我你究竟想怎么做了吧。”
“當(dāng)然是找春山語那個老婦復(fù)仇了?!焙p笑。
“我問的是打造凡人肉身的事?!?p> 寒墨只不過是在故作玄虛,他淡淡地說道:“紛花城,不腐丹?!?p> 聽到這幾個字,沉玉果然大驚:“紛花城?不腐丹?”
“沒錯。”
“那是中了靡情花毒的人的避難偷生之地。而且我聽說不腐丹只對中毒者有效,對我等普通魔眾毫無功效。”
寒墨自己喝了一杯酒,方才慢慢說道:“那靡情花毒你知道吧?”
“這可是魔界最可怕的花,誰能不知?!?p> “那中了靡情花毒的會怎樣?”
沉玉很納悶,但還是回答他:“聽說中毒者身體會逐漸變成腐土,最后被腐土催生出的各種植物爆體而亡?!?p> “不錯,但是不腐丹卻能讓他們免于腐化,只要不見陽光,便可擁有常人一樣壽命和身體?!?p> 寒墨看著沉玉一臉不解,接著說道:“這就要從不腐丹的來歷說起了。六千年前,城主西人鶴當(dāng)時還只是火族的一個參將。他身中靡情花毒后求助于當(dāng)時的蠱司正佛手大人。我此番回去終于查到,佛手大人專門煉制了一種名叫‘息蠱’的蠱毒種在西人鶴的體內(nèi)。靡情花毒可以令肉體腐壞,而息蠱則可以令肉體不斷生長。兩者互相中和,才得以令西人鶴活下來?!?p> “不是說不腐丹是西人鶴以自身血肉煉制的嗎?”這種說法沉玉還是頭一次聽到。
寒墨頓了頓,繼續(xù)說道:“中毒者不能毫無規(guī)則的生長,為了均衡兩種毒藥的藥性,佛手大人在西人鶴的身上還用了很多藥和蠱。最終才得到目前的這種療效。這其中最重要的就是他的火族肉身和息蠱。所以佛手便以他的血來煉制了不腐丹?!?p> 沉玉思索道:“可是,我還不明白這怎么用來讓人長生呢?”
寒墨笑了:“兄長,不腐丹是藥效中和的產(chǎn)物,如果我讓凡人服下不腐丹,再用藥激活息蠱的藥效,那這個人的肉身不就可以一直保持生長的狀態(tài)?這樣不就等于長生了嗎?”
“那為什么不直接用息蠱?”
“息蠱藥效太猛,控制不好就會變成怪物?!?p> “你有幾成的把握?”
“不腐丹的藥效近幾千年來都很穩(wěn)定,我已經(jīng)和蠱司的師兄確認(rèn)過了,只要注意下藥引的量,讓一個凡人延續(xù)個幾百年也是很容易的,我還是有這個自信的?!?p> 沉玉聽了這話卻眉頭微蹙,沉吟道:“已經(jīng)確認(rèn)過了么?”
寒墨問他:“你對這個有什么好擔(dān)心的呢?”
沉玉苦笑了一下:“我是擔(dān)心你,我還是想不通,就為了報仇,有必要這么做嗎?”
“沒必要?”寒墨一口喝掉杯中酒,又倒一杯,說到:“你知道這個世界上最可怕的是什么嗎?
沉玉沒有說話。
“是流言?!焙趾攘艘槐#骸白蛱煳療o遺大人來的時候是怎么說的你記得嗎?原來我就是寒書的弟弟,這么多年了他見到我也還要假模假樣的婉惜一下。呵呵,那么,在背地里還不知道會說些什么呢!”
沉玉心頭一震,想開口寬慰他,卻被他握著酒杯的手制止了,只聽他憤憤說道:“他們說:什么狗屁少年英才,剛下凡間就中了本輪宗的美人計。不僅丟了自己的性命,還犧牲上百名護(hù)衛(wèi)陪葬。最后父母受罪,家破人亡。真是數(shù)萬年來第一蠢,五族之內(nèi)無第二?!?p> 他緊緊地攥著酒杯,問沉玉:“你難道沒有聽過這樣的話!我聽了整整三百年。三百年!剛開始我想把他們?nèi)慷細(xì)⒌?,于是我就入了蠱司,因為我想以后只要悄悄一揮手,那些嚼舌根的家伙就能痛苦的死掉??墒呛髞砦野l(fā)現(xiàn)我還是錯了,那些嚼舌根的人是殺不完的。最好的辦法只能是讓‘寒書’回來,讓‘他’親手殺了春山語那個賤人!”
寒墨說完又干了一杯,沉玉也陪著干了一杯,在心里嘆了口氣:他的執(zhí)念太深了。
一時間大家都沒有說話,寒墨又端起酒杯敬了沉玉一杯。一飲過后,沉玉說道:“不腐丹也不好拿到吧?”
寒墨言道:“整個魔界都知道,西人鶴每隔百年就要閉關(guān)休養(yǎng)二十年,如今他正閉關(guān)中。聽說如今是他的弟子代管紛花城,不腐丹就在他弟子手中?!?p> “看來你已經(jīng)查的很清楚了。”
“不,我確實還有一事要向你請教?!?p> “哦?”
“自從西人鶴依靠不腐丹聚攏中毒者,建立紛花城,那里就是魔界中避之不及的地方。我想請教下進(jìn)去的方法。”
沉玉皺起了眉頭:“誰不害怕靡情花毒呢?我也沒聽見有人去過。只知道是在蛇族的奎山往西,美人湖往南交匯的一片高山內(nèi)。外面看起來是蔥蔥郁郁的普通山林,但是一直往里走的話有一片山谷,谷中只有枯木落葉,寸草不生,這里便是紛花城的所在了?!?p> 寒墨沉吟道:“是了,靡情花毒極陰寒,中毒者所到之處也會草木凋零。”
“那你打算怎么去拿到不腐丹?”
“身為蠱司一員,誰不想研究下這天下第一奇毒,我去討兩顆來研究下也說得過去吧?!?p> 沉玉卻說:“說是這么說,可是他們?yōu)槭裁匆嘈拍隳??如今城主西人鶴正在閉關(guān)的話,城中主事的便是左右護(hù)法。左護(hù)法名叫破刀,是師兄;右護(hù)法名叫虹練,是師妹。他們二人輪流給西人鶴護(hù)法。倒是不知道如今是哪一位在外主事。若是師妹虹練主事,則比較好說話。但她能不能給也未可知啊,你可還有什么其他的方案么?”
“那關(guān)于紛花城的消息你還知道些什么呢?”寒墨反問道。
沉玉搖著頭:“沒了,我魔界中哪一個對他們不是避而遠(yuǎn)之,他們也幾乎不與外界來往。我所知道的也就這些了?!?p> “是啊,但這個地方是必須要去的,也只能先走一步算一步了,實在不行,就算是明搶暗偷也要拿到手?!焙呀?jīng)喝了兩壺酒了,說這話時微微泛紅的臉上閃過一絲兇狠的神色。
沉玉至此才明白,他有多堅決。他淡淡的看著他,話鋒突然一轉(zhuǎn),問:“你,有沒有想過,當(dāng)年寒書是真心愛上了春山語?”
寒墨背過臉去,狠狠地灌了一杯酒?!笆怯衷趺礃樱磕侵粫@得他更蠢!”
沉玉長長地嘆了口氣:“我對琴娘也是真心的?!?p> 寒墨臉上有點發(fā)燙了,不耐煩的問:“你到底想說什么?”
沉玉喝了一口酒,緩緩說到:“如果有一天,我比她先死的話,我希望她能忘了我重新開始普通的生活。如果有那么一天的話,請你幫我這個忙,然后再繼續(xù)履行你我之間的契約,護(hù)她一世安全?!?p> 寒墨不明白他為什么說這些,只是煩躁的說道:“放心吧,這是生死契約,違背契約是會被反噬的?!?p> 可是話剛說完,他才突然間想到:他是在擔(dān)心這些事情可能招來殺身之禍?
他盯著手中的酒杯,正想說話,沉玉卻開口了:“你喝的有點多了,要不要休息一下?”
寒墨晃了晃手中的酒杯,將殘酒一飲而盡。然后起身拍了拍衣袖:“不用啦,這點酒還不算什么。動身去紛花城之前,我還要去知葉谷看那個凡人小子一眼?!闭f罷便起身往外走了。
沉玉方起身正欲喚人收拾,卻又見他突然折返回來。探出一個微紅的腦袋,微笑著說道:“如果我這次沒有回來,你就替我把那個凡人殺了。然后一把火把那個破山谷給燒個干凈。我會謝謝你的!”
說完這些,一陣風(fēng)起,門扇一閃,他便不見了蹤影,這才是真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