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膳過后,怕安歡顏胃里積了食,青蘭跟著安歡顏在宮內(nèi)散步。
“青蘭,你說是誰想害我,可偏偏又不讓我死?如果是你,你會怎么給我下毒?”安歡顏冷不丁的開口問道。
她先是一愣,隨后便道:“主子進宮不過四日,就有傳言說主子得寵,定是有人故意散播。接著便是主子嗜睡一事,也是進宮第二日開始的,所以奴婢大膽猜測,背后暗害主子的多半是貴妃娘娘。宮里下毒的手段,奴婢還不清楚,不過奴婢已經(jīng)和凌煙檢查過主子的衣物、香料,佩飾,都沒有問題”
安歡顏也想過會是安歡馨下的手,細細想過之后,她又否定了這個想法。安歡馨還指望自己做她的棋子對付四妃,不會這么快對她下手。至于怎么對她下毒的,她一時半會也想不通。
“想不通就算了,你們謹慎些就是,回去吧,皇上應該快來了”
青蘭扶著安歡顏回了明德宮,服侍自己沐浴后,便讓丁香留下,其余各自去休息。
寢室內(nèi),安歡顏坐在梳妝臺前,隨手拿起犀角梳子,有意無意的梳著頭發(fā),丁香背對著她,擺弄著梨花木圓桌上的錯金螭獸香爐。
“丁香,你說皇上對我好嗎?”
見安歡顏問好,丁香轉(zhuǎn)身,走到她身邊,笑著說道:“皇上對主子當然好了,主子您看,明德宮的擺設無一不是頂好的,宮里的管事嬤嬤、主管太監(jiān)都想巴結主子,可是平常見不到主子,總是在奴才跟前念叨”
管事嬤嬤?主管太監(jiān)?丁香的手伸得好長啊?!芭??我還不知道原來我這么吃香啊,說說都有哪些人”
“很多,奴婢也記不全,只知道六局的幾位尚宮還有內(nèi)務府的那些人”
“六局尚宮親自和你說過想來巴結我的話?”她不信,六局尚宮在宮中多年,是宮里的老嬤嬤,資歷比皇帝都老,會想巴結她一個新進的嬪?
丁香搖頭,“奴婢哪有資格聽她們說這些,是她們的親隨說的,幾位尚宮年齡已逾半百,聽說貴妃娘娘有意放她們出宮養(yǎng)老,而底下的那些司正已磨礪出來,都能獨當一面,多半是留不住了,是以她們想求主子在貴妃娘娘面前求求情”
這話,若是出自凌煙幾人的口中,她會相信,她們是好心請凌煙來她面前帶個話。從丁香嘴里說出來,可信度就要大大降低了。如果真有此事,倒是可以利用一下,做做文章,看來此事還是要讓青蘭去打聽打聽為好。
面上不做聲響,道:“她們也是可憐人,容我考慮一下,畢竟現(xiàn)在是姐姐掌宮,我也拿不準姐姐是不是會聽我的意見”
“那奴婢替她們先謝過主子了”丁香內(nèi)心歡喜,看來又要有賞賜了,強掩自己激動的心情,抬頭望了望窗外,道:“主子,已經(jīng)二更天了,還要等皇上嗎?”
安歡顏剛要開口,就聽到門外元辰熙的聲音傳來,“丁香是怪朕來晚了嗎?”
“奴婢該死”丁香沒想到皇上來了,也沒想到皇上養(yǎng)成進來不讓人通傳的毛病,忙跪下請罪。
“臣妾見過皇上”安歡顏也起身行禮。
元辰熙快步走到她身邊扶起她,對著跪在地上的丁香說道:“是朕讓你家主子久等了,就罰朕服侍你家主子安歇,你退下去吧”
“是,奴婢告退”皇上沒有怪罪她,急忙謝恩跪安,退出門外。
摟著自己的胳膊強壯有力,額頭緊緊抵著他的下巴,她掙脫不開。他不說話,只是抱著自己,良久才放開她。笑容褪卻,只剩怠倦,安歡顏瞧著他眼底那抹乏困之色,她的心像是被針刺了一下。
雙手拉著他的胳膊,扶他到貴妃榻上坐下,溫聲道:“皇上累了吧,臣妾給您按一按”
他甚是驚訝,有些不敢相信,她方才是主動向他示好?瞳孔大張,嘴巴也久久沒有閉上,挑眉看著她。安歡顏也有一瞬間的詫異,自己又陷進去了么。
將她來到自己懷里,因他坐著,他的臉正好埋在她的胸前。安歡顏有些不自在,蠕動著身體。元辰熙好似沒有察覺到她的不適,自顧自說著:“有你這句話,我就不累”
“皇上,時間不早了,臣妾服侍您歇息吧”
“歡顏,你突然對我好,我有點不習慣”元辰熙此刻又換上輕佻的神情,呲牙咧嘴笑嘻嘻的對她說道。
難道我甩臉子,抽你幾個耳刮子,你就習慣了?這人是不是有受虐傾向,安歡顏腹誹著?!盎噬希窃诼裨钩兼皫兹諏噬喜缓脝??”
“想哪里去了,我怎么會怨你。說說吧,今日對我大獻殷勤,是不是有事求我?”
安歡顏一怔,自己表現(xiàn)的這么明顯嗎?她尷尬的神情,元辰熙倒是第一次看的滿是樂趣。他們相處不過四日,他盡心呵護,她待他始終相敬如賓,缺少夫妻間的親密。心下不由得想和她開開玩笑。
“臣妾服侍皇上是本分,不會刻意討好皇上,以謀求私欲?;噬先羰遣幌矚g,臣妾以后不再多事,請您回清秋閣休息吧”安歡顏佯裝怒道。
見她生氣,急忙收起嬉皮笑臉,“歡顏,我不是那個意思,別生氣好不好?是我說錯話了”
“那皇上是什么意思?臣妾愚笨只聽出皇上埋怨我先前沒有伺候好您,現(xiàn)在又指責我是為了討要好處,刻意殷勤”
胡攪蠻纏、無理取鬧,元辰熙的腦袋里蹦出這幾個詞,若是換做別人,他早就揮袖離開,奈何是她。反而他覺得她會對著他耍小性子,他更歡喜。
抬起她的下巴,迫使她與他對視,正色道:“歡顏,我不信你感覺不到我對你的好,也不明白你為什么總是刻意回避。自你進宮,我對你說的話,都是出自我的真心?;蛟S在你們看來天家無情,但此刻站在你面前的元辰熙,不是掌控江山、斷人生死的帝王,而是你安歡顏的男人!”
鏗鏘有力,擲地有聲,亦在安歡顏的內(nèi)心擲起一陣漣漪。呆呆的看著元辰熙,手里緊緊攥著巾帕,忘記了思考,忘記了呼吸。
半響,她才拿開他的手,起身走到鏤空雕花的窗臺下,抬頭望著天空中的點點繁星,平淡如水的般的聲音響起,“落花已作風前舞,流水依舊只東去。皇上可明白?無論是皇上的女人,還是你元辰熙的女人,這都是我的下場,也是宮里其他女人的下場”何況癡心錯付的苦果,前世的她已經(jīng)嘗夠了。
他從未想過宮里的女人會有什么下場,他也不在意她們過得好與壞,他只想和她攜手白頭??伤谷灰稽c不都了解自己的心思,自己視她如珍如寶,她全然只當那是作為皇帝的恩賞。
走到她身后,雙手從腰間穿過,握住她微涼的手,頭輕輕倚在她肩頭,嘴唇有意無意的觸碰著她的耳垂,柔聲道:“我只想與你做一世夫妻。佛家講究前世今生,你相不相信,定是前世的我虔誠祈求,才換的今生,你我此時的相守”
你也會為了我向佛祖祈求與我的再世情緣?可若前世你稍稍將心思放到我身上,我也不會那般慘死,落得尸骨無存的下場。今世?你又如何讓我再為你傾心?
她不敢對他說這些話,即便說了他也不會相信,亦不想再和他掰扯這些,轉(zhuǎn)移話題說道:“皇上,民間嫁女,都要歸寧。臣妾不敢奢望皇上陪臣妾回門,只是臣妾想念父親了,能不能讓臣妾出宮一趟?或者是讓父親到宮里來?”
元辰熙不清楚她到底有沒有聽進去自己說的,見她不想再言,無奈也放棄,順著她回答,“好,我明日就讓丞相進宮”
丞相身為男子,后宮乃是女眷之所,而且是皇帝的后院,本就不方便進來,故而安歡顏是希望他能準許自己出宮的??伤翢o猶豫的答應,她覺得自己是不是太過無情了。
“臣妾讓皇上為難了”
元辰熙只是淡淡一笑,道:“既然知道讓我為難了,那就罰你以后不許在我面前自稱臣妾,也不要稱呼我皇上,我說過我不喜歡。記住,我是你的夫君,是你最親近的人,不要用腦袋記,而是這里”他拉著她的手,指了指心口處。
“你不是要服侍我就寢嘛,為夫累了”剛正經(jīng)沒一會兒,元辰熙又打趣她。
她還沒有跟上他的思緒,就被他調(diào)戲的話打斷了,沒好氣的說道:“皇上不是不喜歡臣妾服侍您嗎?”
元辰熙的嘴唇微微揚起,掰過她的身子,在她的鼻頭上輕輕一點,溫暖的笑容直接觸動了她的心弦,“我才剛剛說過,記性怎么這么差?”
“是,臣妾記,我記住了。已經(jīng)三更天了,明日還要早朝,還是早點安歇吧”她雖然不想對他動情,但還是心疼他。
“好啊”
安歡顏剛要為他寬衣解帶,元辰熙一把拉住她的手,將她按在床上,重重的吻住她,奸詐的笑著,“我喜歡你這樣服侍我”
翌日,元辰熙上朝后,安歡顏去仁和殿請安,沒坐多久,估摸著時辰,就帶著凌煙回了明德宮。將就著用了點粥,等待安盛的到來。沒過多久,果不其然,凌煙來報,安盛已在明德宮外等候。安歡顏讓凌煙請相爺進來。
屏退左右,安盛方才問道:“臣聽皇上說娘娘想父親了,不知娘娘是因何事想臣了?”
“父親,您在朝中二十余載,也是經(jīng)歷過風雨的人,睿智有余,可脾氣還是老樣子,沒長進”安歡顏直言,語氣也甚是不善。
安盛頓時急紅了臉,可奈何前面的人已經(jīng)不是自己的女兒,而是皇帝的女人。只得忍下脾氣,道:“你叫為父進宮,就是為了羞辱為父的?”
“父親別生氣,想必父親也聽說了關于女兒的傳言,現(xiàn)在女兒想問問,父親心里的那桿秤,是安歡馨那頭重,還是女兒我這邊要沉一些?”安歡顏不緊不慢地問道。
關于她的傳言,他早就聽說,但傳言就是傳言,他不會輕易相信,況且皇上單獨召見他的時候也從未提及過他這個女兒,故而他并未多想。今日早朝散后,皇帝將他召到御書房,卻說是她想念他這個父親了,讓他進宮來看看她。此時他才起了心思,好好思索了一番。
后宮妃子的家眷入宮,除了奉詔之外,有品階的命婦也可向貴妃娘娘請旨,即便如此也從未讓朝臣直接進入后宮的先例,他不得不重新看待他這個女兒。
“你如今已是有位份的娘娘,說話怎么還不知遮攔。你姐姐是貴妃,位份在你之上,這點禮儀還要讓為父教你嗎?”安盛出言教訓,卻看不出責備之意。
安歡顏點頭一笑,道:“父親教訓的是。今日請父親來,是為了科舉舞弊案,女兒斗膽請父親幫個忙”
后宮不得干政,無論哪朝哪代都是鐵打的規(guī)矩,至今為止,干政的都沒什么好下場。即便是無知婦孺都明白,如此淺顯的道理,他不信她不懂。況且此案昨日皇帝交由他主審,今日早朝之上,皇帝才對外公布。她是如何知道?難不成是皇帝告訴她的?
看穿了安盛的心思,接著說道:“父親放心,女兒并非干政,只是想讓父親放過一人,禮部郎中司馬徵”
科舉舞弊案,他剛剛接手,還未來得及審查是哪些人牽涉其中,她又如何得知此人牽連在內(nèi)。
“禮部郎中不過小小五品,即便真的參與此次舞弊案,罪名也不會太大。娘娘是怎么知道此人的?又是如何確定他參與其中的?為什么要為父放過他?”安盛疑問道。
前世,司馬徵因安歡馨之故未受牽連,此人感恩,效忠于安盛,后更因安盛提拔,做到了禮部尚書一職,可見此人是有本事的。這一世她可不會白白看著安歡馨得益,更不會將此人送到她父親手底下,她也是個愛才的人。
“常言道:京官難做,可若在京都能做上一官半職的,背后都有一定勢力。如父親所言,司馬徵所犯之罪最多就是革職查辦,性命無憂,但從此仕途之路就斷了,想必這個懲罰比要他死還難受。女兒救他也不是好心,至于目的嘛,父親不妨猜猜”安歡顏故意說到這里停下,是因為她相信安盛會明白她的用意。
往年科舉由禮部主辦,翰林院、國子監(jiān)協(xié)理。此次皇上拋開禮部,直接交由翰林院、國子監(jiān)。雖說是因二人清廉之名,天知道,皇帝是什么心思。禮部尚書紀鶴煊,已到知天命的年紀,離退休不遠矣,沒必要此時打壓他。但他素來與四族之一的徐氏交好,戶部尚書徐有章更是德妃之父。難不成皇帝的用意在于徐氏一族?他稍稍頓悟,看來皇帝定是對他這個女兒說過什么,不然不會這么巧,今日她就思念他了。
安盛誤以為是皇帝的意思,當下說道:“娘娘的意思,為父明白了”
她也沒多想,接著說:“事情該怎么查怎么處理,什么人有嫌疑,父親心中自有決斷,女兒不會多言。只是此人父親該查還得查,您明白我的意思嗎?”
安盛皺眉,既然有心放過此人,直接不查就是,何必多生事端。
“女兒剛剛說過,想讓父親放他一馬,但從未說他無罪,既然犯了罪就得擔著后果,只是罪名嘛,可大可小”安歡顏慢慢悠悠的說道。
“娘娘放心,臣知道該怎么辦”安盛恭恭敬敬的說道。好似此刻她是主子,他是奴仆,只聽從吩咐辦事一般,全然忘記她只是后宮的嬪妃,而自己是丞相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