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安歡馨被確診有孕后,便安心在仁和殿養(yǎng)胎,容妃掌宮后也未遇到過大的刁難,六局尚宮更是盡心盡責,在這位新主子面前好好表現(xiàn),盡顯投靠之意,宮里難得風平浪靜。
元辰熙每日都會抽空去仁和殿陪陪安歡馨卻從未留宿。安歡馨也不惱,只要皇帝心里記掛著她和孩子。只是對付德妃的計劃要暫緩,她也曾召安歡顏特地商議過此事,安歡顏也點頭答應(yīng)。
安歡顏也樂得自在,閑來無事便和凌煙等人說話聊天,或者看看食譜,研究研究膳食。近日來,元辰熙總是纏著她,不是要求她為她煮粥,就是求她做些別的菜色。她倒是不嫌麻煩,但自己真的不會,也懶得學,就每日變著花樣煮粥??蓵r間一長,再多的花樣也總有用完的一天。奇怪的是他每日都喝粥不會感到膩嗎?她都快做膩了。
這日,她用過午膳,吩咐凌煙去司膳局要些藥膳的方子?;蛟S是午膳有些油膩,也可能是昨晚元辰熙又纏著她,晚睡了。這會覺得精神不濟,頭暈暈的,也總是心神不寧,忐忑不安,便讓青蘭服侍自己休息。
自重生之后,她很少做夢,尤其是噩夢。不知為何,今日她卻夢到前世凌煙慘死在她面前的場景。
前世,她受安歡馨指使,用計陷害賢妃,卻反過來被賢妃陷害,連累凌煙。賢妃當著她的面,對凌煙施以臏刑。被剔除膝蓋骨的凌煙不能行走,用沾滿鮮血的雙手爬到賢妃腳下,求著她殺了自己。
賢妃得意地看著安歡顏,輕蔑的笑著,“你該去求你的主子。本宮也不是狠心的人,只要你說出背后指使人,本宮就考慮放過你怎么樣?”
凌煙寧死不從,轉(zhuǎn)頭對她一笑,接著便咬斷了自己的舌頭。她尚不滿足,又命人在凌煙的臉上刺上犯奴二字,對已死去多時的凌煙的尸體施以鞭笞之刑。直到已經(jīng)看不出人樣,她才心滿意足的離去。抱著滿身污血的凌煙,她心里什么想法都沒有,就緊緊的抱著她,呆坐在地上一動不動,嘴里喃喃道:痛不痛?不痛是不是?不然你早就哭喊著讓我救你對不對?乖啊,回去我?guī)湍闵纤帲瑳]事的。
滿屋的血腥氣直令人作嘔,宮人都已離去,她還不肯放開,直到有人強把凌煙的尸體搶走,她才起身奮力反抗,想要搶回凌煙。奈何心神疲憊的她哪里有力氣爭得過那些宮婢太監(jiān),眼睜睜看著凌煙的尸體被拖走,她也因體力不支昏倒。醒來后就聽說凌煙的尸體被扔到亂葬崗,連草席都沒有裹,直接暴尸荒野。
從噩夢中驚醒,安歡顏已是一身冷汗,急忙喚來青蘭,詢問她凌煙在哪。
青蘭搖頭,不解的問道:“主子不是派她去司膳局拿方子嘛,還沒有回來嗎?還有兩刻鐘就到未時了,凌煙可能又和那些宮人閑聊忘記時間了吧”
青蘭以為凌煙貪玩,安歡顏卻覺得不對勁,她不會平白無故的夢到前世之事,不禁著急起來,直接喊道:“快!快去找找,我怕她出事”
安歡顏神色驚慌,不像是鬧著玩,青蘭立即喚來杜鵑讓她去找人,一邊安慰她,一邊伺候她梳洗。雙腳剛踏地,杜鵑哭哭啼啼的跑了進來,抹著眼淚,哭道:“主子,凌煙姐姐出事了,剛被宮人抬回來,就在明德宮外邊呢。奴婢看著凌煙姐姐滿身是血,腿好像斷了”
聞言,安歡顏直接暈倒在床邊,額頭重重的磕在床沿,鮮血順著額頭流到她的右眼角處。兩人急忙上前扶起她,青蘭看著哭哭啼啼的杜鵑,心里氣的直想開口罵人。許是那一磕有些過重,暈倒的安歡顏立即疼的醒過來。
心中焦急,顧不得自己是不是受傷了,立即讓杜鵑去請曹太醫(yī)。起身想去看看凌煙,剛一走,發(fā)現(xiàn)自己右腳傳來劇烈的疼痛感。強忍著疼痛,走到明德宮的大門,一眼便望見躺在地上的凌煙,下半身已經(jīng)被血包圍,滲出的血流得滿地都是。見安歡顏出來,抬著她的宮人站在一旁,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就只能等在原地。凌煙不知是不是因失血過多陷入了昏迷,她一看便知受了杖刑。眼淚抑制不住的流下來,哽咽道:“快把凌煙抬到我屋子里”
那些宮人見狀,立即動手抬起凌煙,跟著青蘭來到安歡顏的屋子,輕輕把她放在床上,退到一邊。安歡顏現(xiàn)在心里眼里只看得到受傷,奄奄一息的凌煙,完全忽視了那四位宮人。青蘭出聲提醒,安歡顏才止住淚,轉(zhuǎn)身對他們說道:“援手之事,本宮記在心里了,也替凌煙謝謝幾位公公”
四位宮人是司膳局最下等的幾位奴仆,平日里總是受人打罵苛責,因凌煙待他們一向和善,他們才敢冒著得罪德妃的危險抬凌煙回來,哪里擔得起安嬪娘娘的謝。
齊齊跪下,為首的說道:“娘娘折煞小人了,凌煙姑姑不嫌棄奴才們?nèi)诵∥槐埃幌蚝翊谂?,只是舉手之勞不敢領(lǐng)娘娘的謝。倒是凌煙姑姑得罪了德妃娘娘,遭此大難,奴才為凌煙姑姑感到傷心難過”
倒是個會說話的,若是平時安歡顏定會趁機招攬,此時卻沒有心思,青蘭看得出安歡顏的心全在凌煙身上,攬過話題,“事無大小,公公不必自謙,若是不嫌棄,請隨奴婢到偏殿歇息歇息”
為首的公公也看得出此時的情況不對勁,便跟著青蘭一同退下。
杜鵑腳程快,也就一刻鐘的時間,就拉著曹太醫(yī)飛奔到了明德宮。見安歡顏頭上有傷,便上前診斷,安歡顏出聲阻止,道:“不是本宮,是凌煙”
曹天佑剛想說你也有傷,可看她的神情,便知那個叫凌煙的婢女此時更重要,急忙轉(zhuǎn)身為凌煙診斷。安歡顏起身,一瘸一拐的退開,不阻礙他治傷。因凌煙是女子,傷的地方他又不方便看,便在床前用屏風擋住,讓青蘭查看,口述凌煙的情況。
仔細診斷過后,開了方子,青蘭接過,便跟著曹太醫(yī)的隨身藥童去抓藥,又將外敷的傷藥以及注意事項交代給杜鵑。曹天佑來到外間,見安歡顏正坐在貴妃踏上沉思,額頭上血也早已止住,傷口處開始凝痂。有心提醒,又怕打擾她。
安歡顏感覺到身邊有人,抬頭發(fā)現(xiàn)曹太醫(yī)一臉為難,以為凌煙有事,急忙問道:“凌煙怎么樣了?,腿能不能保???”
“娘娘不必擔心,沒有傷到筋骨。但皮外傷還是重了些,恐怕要將養(yǎng)些日子”
無事,她就放心了。想起剛剛那位公公說的話,是德妃打了凌煙,她氣的五臟六腑都要炸了,她不去找她的麻煩,她就要燒高香了,她竟然還主動找上門來。皺眉咬唇,想著定要好好教訓(xùn)她,為凌煙出氣。許是臉上表情動作大了些,觸動了額頭上的傷,這才想起她的額頭剛剛碰到了床沿。
手扶著額頭,剛要開口請曹太醫(yī)為她看看,曹天佑已經(jīng)上前,檢查著她的額頭。片刻,后退幾步,說道:“額頭上的傷無大礙,敷些藥就好了。倒是娘娘的腳,需要好好看看”
方才擔心凌煙的傷勢,也顧不上自己的腳,現(xiàn)在只覺得腳踝處疼痛感陣陣傳來,腫是肯定的了。杜鵑替安歡顏脫下鞋襪,發(fā)現(xiàn)整個腳面淤青腫脹。
“娘娘,請先用冷水冰敷,腫脹若是消退,改用熱敷,暫時還不能用藥。疼痛是難免的,臣會開些止疼的藥,娘娘且先忍著”
“無事,本宮能忍得住,麻煩曹太醫(yī)了”若連這點痛都忍不了,如何謀事。
安歡顏面色溫和,看不出悲喜。凌煙的傷不用看都知道是受什么刑法導(dǎo)致的。既然她無心告訴自己,自己也不用往前湊。
“這是臣的本分,娘娘客氣了,臣先告退”
杜鵑送走曹太醫(yī),回到安歡顏身邊,看著她額頭的傷和已經(jīng)青腫的腳踝,心里惴惴不安,自責懊悔。方才要不是自己心急誤報,安歡顏也不至于跌倒受傷。
沒有察覺到她的不安,安歡顏吩咐道:“這幾日你和青蘭輪流照顧凌煙,我這里你讓丁香來服侍就好”
杜鵑心里正暗暗后悔,卻聽到安歡顏如此吩咐,當下也顧不得領(lǐng)命,直接哭起來。安歡顏錯愕,她是哪里說錯話了嗎?仔細一想也沒有啊。難道是因為凌煙受傷,她心疼了?
只得溫言安慰道:“曹太醫(yī)不是說了嘛,凌煙無事,只需要好好養(yǎng)著就行,別哭了”
“主子,你是不是嫌棄奴婢了?”杜鵑哭喊著問道。
“你說什么啊,我怎么聽不懂?”安歡顏一片茫然,是丈二的和尚摸不著頭腦,這驢唇不對馬嘴的。
杜鵑哽咽著,一抽一抽的說著,“主子,奴婢是真以為凌煙姐姐的腿斷了,不是有意害主子受傷的”
她訝異望著杜鵑,好半響才笑出聲來,“我沒有被凌煙氣死,也得被你氣瘋!我哪里怪罪你了?好啦,別哭了,我要是怪你還讓你去照顧凌煙啊。別人我信不過,你明白了不?”
杜鵑愣愣地點點頭,臉上懷疑的表情可是沒減半分。她無奈,保證道:“我發(fā)誓,我要是怪你,就讓我的傷永遠好不了”
話音剛落,杜鵑哭的更加厲害,聲音也越來越大,安歡顏怕她吵到凌煙,抬手捂住她的嘴,低聲道:“你再哭,我可就真不原諒你了”
她忙閉起嘴巴,滿眼淚水,用無辜的眼神望著安歡顏,“好了,你去把丁香叫過來吧,讓她服侍我,你去照顧凌煙吧。這次不用我解釋了吧?”
杜鵑點頭,用巾帕擦了擦淚水,去叫丁香。
凌煙一直處于昏迷中,青蘭、杜鵑小心地服侍她擦藥、喝藥,她一點感覺都沒有,只是嘴里不斷的哼哼著,也不知是疼還是想說些什么。本想為她換件干凈衣服,可又怕動了她的傷口,就只能將下半身的衣服剪掉,用毯子輕輕蓋著,所幸現(xiàn)在天氣不冷不熱的,不然她可有得罪受。
丁香也在一旁伺候安歡雨上藥,一邊勸道:“主子,現(xiàn)在凌煙住在這,青蘭、杜鵑又要貼身照顧,主子住這里也不方便,不如搬到東暖閣?”
凌煙的身體還不方便移動,丁香說的也有道理,當下點頭,說道:“嗯,上完藥你就去收拾吧。對了,聽她們說,這幾日你和一個叫小月的宮婢鬧別扭呢”
提及小月,她就一肚子氣,可又不敢在安歡顏面前表現(xiàn)出來,笑著說道:“主子別聽她們胡咧咧,小月不過是個灑水的丫頭,奴婢和她較什么勁”
既然她不想提,她偏要提,“你們是我?guī)нM宮的,比起她們我自然和你們更親近,她們心里難免有想法,遇事你就忍讓些,這也是為你好”
丁香笑著點頭,她又接著說道:“你們之間不和,外人就容易鉆空子。一會兒你把小月帶來,我替你說說,解開心結(jié)才是正理。正好這幾日我身邊也缺人伺候,她要是機靈就讓她留在我身邊”
聞言,丁香一怔,茫然地看著安歡顏。小月是個貌美的,又有心爬上龍床,若是讓她貼身伺候,指不定皇上就被她勾引走了。她沒有證據(jù)也不好在安歡顏面前胡言,只得勸道:“主子,小月沒做過伺候主子的活,奴婢怕小月那丫頭沖撞了主子,還是算了吧”
“無事,凡事都有第一次,何況你也不能時時守在我身邊,多個人你也可以輕松點。去收拾吧,我常用的東西你熟悉,直接搬到東暖閣就是,不用來問我了”不給她辯駁的機會,直接打發(fā)她走。
丁香走后,她便獨坐在榻上思索,還未來得及理清思緒,就看到元辰熙急匆匆的向她走來,面露焦急之色。本想起身行禮,被他雙手扶住,安坐于榻上。
此時安歡顏的額頭還被紗布包裹著,看起來傷勢頗為嚴重,右腳也平放在凳子上,腳踝處還用毛巾沾著冷水冰敷著。因疼痛,她的臉色有些蒼白,卻還是笑著。
元辰熙別提多心疼了,關(guān)切的問道:“疼不疼?還有沒有哪里不舒服?不行!福貴去傳曹太醫(yī)”
她的傷也就看起來嚇人,除了腳踝處時不時傳來陣痛,她倒也沒覺得什么。忙出聲阻止,“我沒事,曹太醫(yī)已經(jīng)看過了,您瞧,我不是還有說有笑的”
他依舊不放心,可看她態(tài)度堅決,也就算了,將她摟在懷里,溫聲道:“聽到你出事,我都快嚇死了,歡顏,是我不好,進宮后總是讓你受傷”
情話聽多了也就沒感覺了,倒是福貴嚇得一哆嗦。以往兩人毫無顧忌的說話都是沒人伺候,或者特意讓他們退下。這還是元辰熙第一次有旁人在的情況下表露自己的真心。
她仍舊不習慣元辰熙的甜言蜜語,避重就輕的說道:“我沒事,倒是凌煙有事,若不是曹太醫(yī)醫(yī)術(shù)高明,恐怕凌煙那條腿就保不住了”她故意夸大其詞,聲音也微微顫抖,好似要哭出來似的。
元辰熙聽后,將她抱得更緊,“別哭,憑曹天佑的醫(yī)術(shù),凌煙會好起來的,我也會為凌煙做主”
“還是算了,此事原委我也不清楚,凌煙沒醒來我也不好問,萬一此事是因凌煙而起,德妃姐姐罰她也是情有可原的”稍稍推開他,搖搖頭,低聲說道。
安歡顏息事寧人的態(tài)度,弱不禁風的小身板更讓元辰熙憐惜,又聽聞是因德妃之故,心里的怒氣蹭蹭的往上竄,厲聲道:“不管凌煙有沒有犯錯,連累你受傷,那個人就該死!”
元辰熙長著一張棱角分明的臉,然而五官搭配起來,卻又顯得清秀俊俏,不失陽剛之美。前世的他很少笑,安歡顏總是希望他多笑笑,那樣顯得平易近人。今世的他卻是一副不正經(jīng)的樣子,總在她面前笑嘻嘻的,要不就調(diào)侃她,很少板著臉。今日竟然大發(fā)雷霆,瞋目切齒的模樣她還是頭一次見,不免被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