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雨看那許三妹，年紀不大，生得眉清目秀的。眉目間透著書卷氣。一副知性美女的樣子。聽雨心想：這樣一個好女孩，如果這么白白地自殺死了，多么可惜。
她對自己的失禮表示歉意。說：褻瀆怠慢了小姐，是小婦人之罪。
聽雨說：不必往心里去。你身子不好，就不要講究這么多了。病人最大了。早就說過了，我家也不過是小康之家，也是平頭百姓。我也算不得什么小姐不小姐的。我看，你我的年紀相仿， 不如就以姐妹相稱好了。
許三妹連說“不敢。”
周嫂的妹妹又捧來茶水，請聽雨吃茶。聽雨讓許三妹一起喝。許三妹說：我這連日未曾進食，還是喝點白水罷。
聽雨慢慢地詢問她的年紀，以前在家愛做什么。許三妹一一回答。
聽雨又跟許三妹談起她所讀的書。許三妹頗為自豪地講起自己學(xué)過的書。
聽雨聽見她讀了《訓(xùn)女寶箴》、《古令列女傳》、《母訓(xùn)》、《女則》、《女訓(xùn)》。這么多教婦女服從封建禮教的書，心想：她中的封建禮教的毒可是夠深的。要想說服她可不是容易的事。
“聽說姐姐好幾天不吃飯了，請問是為什么呢？”
許三妹說：“大約姐姐也聽說了，我丈夫死了。我一個人，也沒有孩子可守。不隨丈夫去，在家里只得讓公婆養(yǎng)活。這么不尷不尬地待著，像個什么話？唉，我自己什么也干不了，不是靠家里公婆養(yǎng)活就得回娘家靠父母養(yǎng)活。兩家都過得拮據(jù)，死一個，還能減輕家里負擔(dān)。”
“父母把你生下來，養(yǎng)大，是為了看著你快快樂樂地過日子。不是為了看著你自殺殉夫的。在你眼里，父母大還是丈夫大？身體發(fā)膚受之父母，而不是受之丈夫。你想自殺，首先得問問父母同不同意?！?p>“父母是同意的。父親說這是青史留名的事。他不會攔著我的。他也要我爭得一個烈婦的名號，為家族爭光?！?p>“為家族留名的事，為什么要一個女兒家犧牲生命去換？靠兒子博取功名一樣能換得家族史上留名啊。人命大于天啊。對每個人來說，好好地活著才是最最重要的。你知不知道，當(dāng)一個母親看著孩子死在自己面前，會痛不欲生、活不下去。很有可能你的母親會因你的自殺而心痛得受不了的。你一個人死了，也會帶累你的雙親因你而死。這事不知你想過沒有？”
周嫂說：她娘為她不肯吃飯、絕食，她自己也吃不下飯去。還病倒了呢。
“父親說，自殺殉夫是一件光宗耀祖的事。雖然我死了讓父母痛心，但是，給祖宗爭光了啊。父母會因為這個欣慰的?！?p>“父母不會因為你這個愚蠢行為而感到欣慰的。只會因為你故意自殺，讓他們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從而心痛一輩子，痛到墳里去。想想看，你的母親一把屎一把尿地把你拉扯大，是多么不容易。因為你一時錯念，忽然讓他們失去自己心愛的孩子。你讓他們晚年都過得痛苦不堪并且很有可能會抑郁而終。你這是不孝啊。還有你的公婆，他們跟前沒了親人照顧，他們上了年紀了，因為失去兒子本來就身體多病。你難道想讓他們晚年沒人照顧而死？”
“我也想啊?？墒俏覜]有這個力量。我的存在只能成為他們的累贅。他們上了年紀了，反而讓他們養(yǎng)活我，也沒這個道理。我自己心里也過意不去。”
“你沒想過改嫁嗎？就當(dāng)是招個女婿，在公婆家，照顧公婆一生，同時也讓父母感到欣慰?！?p>“這不是失節(jié)嗎？婦人家從一而終。好馬不配二鞍，烈女不嫁二夫。女人為丈夫守節(jié)是天經(jīng)地義的。你請出去，不要敗壞我家門風(fēng)。我就是死也不會做這種事的?！痹S三妹堅決地說，“請走吧。離開我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