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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晨,吃早飯的時候。
銘恩發(fā)現(xiàn)唐少昂左手上的婚戒不見了,她怔了一會兒,似乎想問什么,卻不好開口。
唐少昂察覺到了,向自己的手上一看,解釋道:“出門的時候走得急,忘戴了……”笑了笑,一副輕描淡寫的樣子。
銘恩呆呆望著他,片刻后,還是按耐不住心頭的擔憂,輕聲問:“少奶奶,她還好嗎?”
這回,唐少昂怔住了,咧了咧嘴,似乎不知道該怎么回答,半響又垂下眉眼,似笑非笑地道:“她好著呢?她過得比我好,你還擔心她干什么?”
銘恩不說話了,靜靜地吃飯。
早飯過后,銘恩收拾了一下碗筷,準備往出走,卻被唐少昂一把拖了回來。
他握著她的肩膀,認真地瞅著她,定了一會兒,才道:“你不要胡來,現(xiàn)在外面的風聲這么緊,你能有什么辦法?別為了想盡快打發(fā)我走做出傻事來?!?p> 銘恩搖搖頭,斟酌了片刻,低聲坦白:“我不久前見過金燕潮一面,我想去找他,希望他網(wǎng)開一面,放過你這回?!?p> 唐少昂并沒有放手,顯然對她話語里的這種微妙的關系很不以為然,他并不認為金燕潮會因為銘恩的緣故而手下留情,銘恩當然清楚他的懷疑,便悵然地道:“你還有更好的辦法嗎?倘若在這里還有可以依賴的人,也用不著你親自出馬跑一趟了?!?p> 唐少昂這才慢慢地松開了手,望著她出了一會兒神,才頹然地笑著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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銘恩私下打聽了一下,中午的時候便找到了金燕潮所居住的公館。
門房里走出了一個稚氣未脫的小警察,一看是一個年輕的姑娘,穿著很普通,不免就有些冷淡,只說主人赴宴去了,還沒有回來,讓她改日再來或者提前預約。
銘恩一直在門外的街道上盤桓到下午六點鐘的樣子,還是沒等到金燕潮回家來,她越來越沒有信心,正巧門房的小警察出來上大門,見她還在,便嚷嚷道:“你怎么還呆在這里?金探長最近忙得很,沒有功夫搭理閑人,你還是快走吧?!?p> 銘恩也是無奈,只得笑了笑,略一思忖,還是不能放棄,走了幾步,又折返回來,笑道:“大哥,煩勞您跟金燕潮說一聲,就說是銘恩來找過他?!?p> 那小警察一愣,似乎覺得有些不可思議,還沒有上門來央求辦事的人敢直呼其名地“金燕潮”地叫著呢?這個姑娘可真夠奇怪的,一時之間不禁收斂了傲慢的態(tài)度,點了點頭,算是答應下來。
銘恩走后沒多久,一輛黑色的小轎車開進了公館的大門。
金燕潮和阿東兩人下了車,一邊說著什么,一邊快步往大樓里面走去,那門房里的小警察在他們走遠后才回想起銘恩的事情,卻覺得沒有必要追上去匯報,便一笑作罷。
銘恩回到了李大娘的店里,雙腿還沒站穩(wěn),就被等候在一旁的唐少昂拽到了后院的小屋里。
他望著她,用眼神詢問結果。
她沮喪地搖頭,輕聲坦白:“沒見到人?!?p> 唐少昂笑了,不明所以的大笑,他揚起頭,滿眼溫柔的將銘恩抱在懷里,低聲喃喃道:“小傻瓜,就算你幫不了我,我也不會怪你的?!?p> 可銘恩還真是有些一根筋,她思之再三,第二天一早還是去了金燕潮的公館,還是上一次的門房,上一次的小警察,大約還記得她,有些不耐煩,怒叱道:“你有完沒完,金探長不在家!”說完就重重地帶上了鐵門。
銘恩被震得半天沒有回過神。
回到了川菜館后面的小屋,卻發(fā)現(xiàn)唐少昂已經收拾好了東西,似乎是準備走了。
銘恩上前問:“你要去哪里?”
他笑了笑,整理了一下西裝的領帶,又放下手將白色襯衫袖口的白金紐扣扣上。
不知為何,他穿上了華貴妥帖的衣服,整個人立馬看起來精神百倍,自信滿滿。
唐少昂說:“我不能再呆在這里了?我必須盡快回去?!?p> 銘恩一時也沒有辦法,只得好心地勸道:“還是等天黑了再說吧,現(xiàn)在出去,您連霞飛路上的哨兵卡都過不去?!?p> 他卻笑臉相對,執(zhí)拗地瞧著她:“你不想跟我一起回去嗎?”
她怔了怔,不得其解地望著他,半晌,才搖搖頭:“我不回去了?!?p> 唐少昂沉默下來,良久良久地凝視她,聲音忽然變得有些哀傷,道:“婉儀她出事了,她在等著你回去。其實,你不在的這一個多月里,發(fā)生了許多事情,我爹病了,如今還躺在醫(yī)院里,我媽出家當了尼姑,三太太和菊生的事情敗露后自己在祠堂撞死了,婉儀當時就在現(xiàn)場,目睹了那鮮血淋漓的一幕,事后就變得一言不發(fā)了,她再也沒有和任何人說過話,像個啞巴一樣,整個人完全地封閉起來,我想,也許你能有點辦法……”
銘恩心里一痛,遲疑了片刻,還是道:“可惜……我不是醫(yī)生?!?p> 唐少昂用力握住她,搖了搖,第一次發(fā)現(xiàn)她是如此的殘忍,這樣僵持了半晌,他又黯然地道:“你真的不肯跟我回去?即便是婉儀她需要你,你也不肯?”
銘恩垂下了眼睛,慢慢地掙脫了他的束縛,沒有回答,只身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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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的時候,金燕潮回到了自己的公館,門房并沒有像往常一樣將一大堆拜貼拿來煩他,他只是習慣性地問了一聲:“今天有什么人來過嗎?”
門房的小警察賠著笑臉,嘶嘶道:“這一陣子風聲這么緊,我看您倒是可以輕閑兩日了?!?p> 金燕潮“哼”了一聲,倒是這個理兒。
如今上海灘局勢不穩(wěn),有不少人在國難當頭卻四處興風作浪,想著發(fā)橫財,比方前天剛剛被槍斃的那個大煙販子康薩,他還有幾個同伙逃走了,為此陶局長雷霆震怒,連夜對外公布了對城內經營大煙生意的相關人員的處理決定,或罰或判或殺,所有繳獲的鴉片一概在涇邦街碼頭前的空地上全部焚毀。如若再有人在上海灘從事大煙買賣,一旦抓獲,凡知情不報者,求情者,與犯者同罪。此令一出,全城噤然,一時之間,風聲鶴戾。
金燕潮脫下了外衣搭在右臂上,那門房的小警察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笑道:“不過也有那不開眼的,今兒有個姑娘來找過您,昨天也來過一趟的,叫什么銘恩……”
銘恩。金燕潮想了想,覺得耳生,又問:“長什么樣啊?”
“挺漂亮一姑娘,梳著兩條長長的大辮子,眼睛大大的?!比欢?,小警察話未說完,前衣襟卻突然被金燕潮給揪住了,嚇得聲音也打了轉:“探長,我…我看她那樣子……也不是什么體面人所以就沒搭理……”
金燕潮用力將他往地上一摜,冷冷地道:“你不用做了,馬上給我打鋪蓋卷走人。”說著,俯身撿起剛剛跌落在地上的外衣,重新上了汽車,揚長而去。
那門房的小警察嚇得摸不著頭腦,不知道這“銘恩”究竟是何方神圣,值得讓從來喜怒不形于色的金探長竟然如此大動肝火。
金燕潮來到了巡捕房,撥通了好幾個電話,很快召集了一幫手下,準備去收網(wǎng)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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