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香荷與煙霞的丫鬟從膳房回來,看著空空的望月軒,心中皆是一驚,二人在府中尋了個遍,仍是毫無所獲,無奈之際,只得打發(fā)了府衛(wèi)四下尋找,一來怕二人發(fā)生爭執(zhí),二來尋思王爺不在府中,出了岔子,諒她們有百八十條小命,也擔(dān)不下這撂攤子。
后來在守衛(wèi)那邊得知,兩位側(cè)妃娘娘相協(xié)出了府,那股子融洽勁,一點(diǎn)看不出會爭執(zhí)的意思,想來是奏熱鬧去了,便放下心來,各自回了住所等著自家主子的歸來。
杜凌萱一臉訥訥地回了子月軒。
那個慘敗幽暗的小院,她甚至不敢過多停留。
她多怕見了滿身傷痕,幾乎沒命的莫離,心底僅存的一絲堅(jiān)持會瞬間土崩瓦解。
那個平日里,滿滿活力的女孩,眼下卻奄奄一息,下體血肉模糊地趴躺在不見天日的黑屋里。而讓她受那般常人所不能受之罪的,便是她杜凌萱。
她多希望,那傻姑娘開口的第一句,是責(zé)罵,是怨恨。
呵,上天待她,終是仁慈的,以致于,她奢求過多,肆意于己,諸傷于人。
環(huán)抱雙膝背靠梨花炕桌的杜凌萱將頭埋進(jìn)膝間,無悲無喜,一雙清麗的眸子直愣愣睨著地上的黛青的絨毯,恰似蒙上一層朦朧的清霧,看不清眸底深處的流光,是侵染了孤寂,還是破碎了韶光。
見主子自回府,便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樣,香荷自以為是為了王爺大婚之事,側(cè)王妃心中吃味芥蒂。
自古以來,男人三妻四妾,實(shí)屬常態(tài),更何況,還是身份尊貴的王爺呢。
再者,王爺對這位凌側(cè)妃,向來恩寵,這已是眾多女人求而不得的殊榮。
回想起昨夜剛到子月軒時,見凌側(cè)妃一臉清寒的樣子,香荷雖欲開口寬慰,卻始終未感開口。
申時末,香荷捧著一身淺藍(lán)百褶裙款步入內(nèi),見身姿未動分毫,一直保持著一個姿勢的杜凌萱,小心翼翼探道“娘娘,宮中的文公公奉命來接您與如側(cè)妃入宮赴宴,人已候在大廳,奴婢給娘娘換衣裝扮吧?”
香荷輕聲說完,不著痕跡打量了杜凌萱的神色,見她面色如常,微蹦的身子略松。
“嗯!”杜凌萱聞言,仰頭掃了一眼她手中那華麗的衣裙及鏡前那副價值斐然的七寶琉璃珠首飾,秀眉微蹙,隨即淡淡應(yīng)聲,起身走到鏡前。
不知皇上見了她,可還會記起,當(dāng)日的流亡欽犯。
“娘娘天生麗質(zhì),膚白如玉,就算不施粉黛也清麗絕俗?!毕愫梢贿厼樗龑⑶嘟z挽起,一邊低笑贊譽(yù)道。
香荷細(xì)細(xì)為她打理完畢,杜凌萱怏怏抬眸,看了一眼鏡中的自己,盯著發(fā)間那只七寶琉璃珠發(fā)簪,黛眉微挑,拿過錦盒里鏤空蘭花朱釵,遞到香荷眼前,聲線淺淺道“換上這只?!?p> “……是?!毕愫梢活D,遲疑地將那發(fā)簪換下。
真想不明白,入宮赴宴也算是群芳斗艷,娘娘不將自己打扮得貴氣逼人,光鮮美麗,還從簡得只簪了一支毫不起眼的銀簪!
杜凌萱到前廳時,文公公一臉?biāo)菩Ψ切Φ赜瓉恚瑝褐饧?xì)的嗓音,媚聲道“奴才見過娘娘,車轎已為娘娘備好,娘娘請?!?p> “如妃呢?”杜凌萱細(xì)細(xì)望了眼廳內(nèi)外,卻不見煙霞。
“稟娘娘,如妃已經(jīng)先行入宮了?!蔽墓兔己?,右手作請。
杜凌萱聞言,提步向車轎處走去。
不知是即將入冬的關(guān)系,還是這御都的天氣向來多變,在入宮的途中,一日里還算涼爽的白天,這會天色剛剛暗下來,就開始刮起了寒風(fēng)。
到了宮門口,又換了軟轎。幾番折騰下來,終是到了長壽宮前。
香荷剛撩開簾子,一股冷冽的寒風(fēng)便竄了進(jìn)來,正抿唇沉思的杜凌萱雙眉緊蹙,絲毫沒有要下來的意思,香荷以為她是怕冷,遂低聲提醒道“娘娘,到了?!?p> 她們出來得倉促,二人都只穿了中厚的長衫,寒風(fēng)刮得突然,這會兒著實(shí)涼颼颼的。
“你去看看前方?jīng)鐾だ?,可有人在?”輕起唇瓣,杜凌萱神情肅然地望了眼香荷,沉聲問道。
七個多月前的長壽宮外,若當(dāng)時便忍下一時口舌之快,她又豈會與段銘楓扯上這萬縷千絲的愁結(jié)!
只可惜,她終是沒有!
“回娘娘,今兒天氣突變,這會兒寒風(fēng)陣陣,各位主子們都進(jìn)殿里去了?!倍帕栎娣秸f完,文公公便上前來,為她壓下轎門,小聲回道。
“嗯!”杜凌萱低頭,跨出了轎門,提步朝亭子方向走去。
文公公見人已出了轎,便領(lǐng)著另外兩名小太監(jiān)悄然退下了。
“娘娘,這外頭冷,小心身子?!毕愫尚⌒母?,輕搓著雙手,適時關(guān)切爾爾。
“萱兒?”剛從亭里出來的杜鴻千見她正款步而來,面上一喜,大步跨到她面前,惡俗地朝她拋了幾個“媚眼”,伸手就要抱她。
自她從將軍府回去后,那老頭不時在他耳邊念叨,他都要魔怔了。
每次聽到老頭提起她,杜青總是一陣后怕的樣子,他納悶之余,卻撬不開那死小子的嘴。終有一日,杜鴻千忍無可忍地將杜青丟進(jìn)了群芳樓數(shù)十名女人溫香軟玉的懷里,滿臉驚悚的杜青方才一字不漏地道出了那日被這丫頭戲耍的經(jīng)過。
杜鴻千聽后,默默為杜凌萱豎起了大拇指。
這丫頭,干得好極了!
“停!”杜凌萱一陣惡寒,雙手?jǐn)傞_,抵在杜鴻千身前,一副見了瘟神的模樣。
這人,還能不能有個正行了,也不看看,這是什么地方!
這要是被有心人撞見,說她“私會野男人”怎么辦?
“萱兒,你怎么這般沒良心?”杜鴻千見她一副見鬼的表情,懶懶收回雙臂,故作心碎狀。
“良心在少將軍這兒,到真是沒有?!倍帕栎骓虞p眨,聲音冷清。
香荷見是杜鴻千上千欠了欠身子,隨即回了杜凌萱身后。見少將軍那副夸張的樣子,面上一愣,再聽到娘娘的回答,盡自掩嘴偷頭地笑了起來。
看著少將軍吃癟的樣子,忍俊不禁。心想,娘娘對自己還算客氣的了!
“死丫頭,虧本公子天天念著你?!倍砒櫱б娔茄诀咄敌?,面上掛不出,遂裝出一副惡狠狠的表情,只是仍舊帶著幾分難掩的滑稽。
“少將軍念著的是剛離開這亭子的人吧!”杜凌萱眸直直盯著他,一雙犀利的眸子,盯得他有些心虛。
這丫頭,怎么知道,煙霞剛離開?
“額,萱兒,天這么冷,咱們還是進(jìn)去了?!倍砒櫱а垡娦氖卤豢雌?,悻悻刮了刮鼻頭,輕咳一聲,訕笑道。
“呵呵!”杜凌萱見狀,唇角揚(yáng)起一抹得逞的弧度,看向滿臉心虛的杜鴻千時,眉間惹上幾分笑意。
不打自招的家伙!
視線略過涼亭,沉沉望了一眼,轉(zhuǎn)身朝大殿走去。
與記憶中的場景一致,物是人非的是,燕南雪視她杜凌萱如蛇蝎,燕南錦視她如獵物。
那個溫文儒雅,和煦如風(fēng)的男子,如今已一臉頹然之像。
杜凌萱無視燕南雪如淬了毒的寒光,從燕南錦身上收回目光,輕輕一嘆。
旁側(cè)的杜鴻千一臉玩味地低聲揶揄道“難道萱兒還余情未了!”
“你說我何時休了王爺比較恰當(dāng)?”杜凌萱未答,用僅二人能聽到的聲音,覆在杜鴻千耳旁勾唇淺笑道。
“?。俊倍砒櫱嫔弦惑@,只覺下巴要掉下來了。
聽聽,她杜凌萱都說了什么混賬話!
休了銘楓?虧她說得出來,自古哪有女子休夫的!
杜凌萱是不是被銘楓要成婚刺激糊涂了?
這樣想著,杜鴻千眼里生出幾分同情來,剜著杜凌萱的眼刀子不再那般凌厲。
“我今晚就坐家屬旁邊,可不許趕人?!倍帕栎婵粗菑埛ㄖ鹄说哪?,沉聲說道。
“銘楓還不把我劈了?”杜鴻千怪叫,一臉的不樂意。
“他也就是個外人,你寧愿向著外人?”杜凌萱小臉慍怒,死死瞪著他,大有杜鴻千敢說一個不字,就將他凌遲之勢。
杜鴻千就是這樣一人,就算那人曾經(jīng)出言重傷過他,甚至說過要?dú)⑺?,他認(rèn)定的情誼,絕不會輕易動搖。
聽著他口中“銘楓”二字,脫口而出,那般隨意成性,似刻入骨血般呼之而出,杜凌萱深知,縱使那人不認(rèn),他也不會輕易斷了那情誼。
心中隱隱劃過一道暖流,她何其有幸,遇到這么個至情至性的“哥哥”。
正當(dāng)他們二人正侃侃而談時,殿外傳來李公公尖細(xì)的嗓音,只聽得一身“皇上駕到”,伴隨著身后一干眾人的尾隨,殿內(nèi)霎時陷入沉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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